一路疾行,颠簸的屁股都要碎成八瓣儿,总算是赶到了幸福苑。
阿圆忍住双腿的麻木起身,对着马车外面呼唤:“停下来,我――走进去――”。
幸亏没带着孩子们同行,这几天真觉得累。
碧儿也跳下马车,搀扶着郡主走进幸福苑的大门,两尊滚着绣球的石狮子,还是那么一半威严一半调皮的蹲坐在两旁,看门的保安在行礼,迎头走来的两个半大小子在侃大山:“你注意到没有?人家里的下人都是虎背熊腰的,一瞪眼,跟个大老爷差不多。”
“就是就是,我从他身边过,浑身都觉得发冷…”。
两个故作成熟的小子,见到阿圆和碧儿,还很是神气的挺了挺腰板,迈着四方步儿,只用眼角儿斜睨着看人。
“噗――”,碧儿笑出来,其中一个小子脚下一哆嗦,差点儿没摔倒。
护花使者小五立刻跟上,恶狠狠瞪了两个嘴上没长毛的小子一眼,还扬了扬脚,作势踢过去。
绕过了一大圈儿,或许,这两个男女,还会走到一起去。
阿圆的双腿舒服多了,跟保安点点头,大踏步回家转。
“小老大”在做什么?“小老二”又认识了几个字?“小老三”又得了什么漂亮的玩意儿?
做母亲的心都要跳出来,整整五天五夜离开了孩子,就跟离开了的灵魂一样轻飘,每一步。都落不到实处。
这一刻,阿圆懂得了,并不是孩子小,离不了大人。更确切的应该说,大人,离不开孩子。
可是为什么,家里如斯安静?一把大铜锁,无私的把守着门扉。
袁家也是,门关得紧紧的,都在白老二那边?
碧儿也是一脸的兴奋回家,料不到都是铁将军把门,提起裙裾就往隔壁跑,嘴里招呼着:“郡主歇一歇。奴婢去接小主子们――”。
巴子现在也机灵多了。交待其他人看着马车。自己“嗖――”跟上,却是只在白老二家门口一点脚,又窜到别的地儿去了。
无他。此处亦无人也。
这可真是奇了怪了,阿圆倚在门扉上愣神儿,摆摆手:“去看看在马家不?
碧儿撅着嘴巴回来,又有两个护卫箭一般的射走了,既然门口的保安兄弟很正常,那就出不了什么大事儿,今儿天儿好,说不得都去郊游了呢!
果然,连袁家母子也在马家玩呢,那里场地宽敞。又有玩具,袁刚子最喜欢跷跷板了,他自己一边,对面得爬上去俩儿丫鬟才能跷的起来。
张大山脖子上架着“小老大”,绿柳抱着丫丫,红儿兰儿抱着另两个福娃,鼻子尖上都是晶莹的汗珠儿,跑着来的,一副唯恐挨骂的模样。
“嫂子――承宗去朱阳县城里了,王妃再三再四的邀请我们去她那里玩儿――”,绿柳小心翼翼的解释着,三个丫鬟低垂着头,只有小家伙们,见到母亲归来,顿时大叫起来。
“乖乖儿――娘抱抱――想娘了没有?”阿圆其实根本不在意绿柳的解释,眼睛里只有三个宝贝疙瘩,扑上去抱了这个,再亲亲那个,倒换着把亲热仪式举行了一遍。
一下生三个,就是这般麻烦!
袁夫人也牵着袁刚子走在后面,马府的小厮影子一闪,就又回去了。
“嘿嘿――姐――姐――”,袁刚子看到能辨认出来的有数儿的几个人,立刻咧着嘴巴傻笑,甩开了母亲的手,向阿圆靠过来。
五大三粗的大男孩儿,心智还只有个几岁的启蒙,阿圆一手抱着“小老三”,一手想揉一揉刚子的脑袋,掂了脚尖,也没有够到,只好作罢。
张大山带着几个护卫把马车赶进院子,绿柳婉拒了阿圆的邀请,说是让丫丫回家睡觉,带着下人回自己那边了。
袁夫人也要回去,都知道舟车劳顿赶路的人辛苦,只有袁刚子,坚决拒绝母亲的拖拽,一定要跟着阿圆和三个小娃娃玩。
“刚子很乖,就让他留下吧。”阿圆是真的很喜欢这个傻孩子,又不伤人,总是笑嘻嘻的接受三个小娃娃的骚扰,甚至是被揪了头发拍了脸,照常“嘿嘿――”。
有时候痴傻的人倒好相处,所有的心思都摆在脸上,用不着你去猜想。
比如此刻,玩了一天的小人儿们要睡觉了,母亲回家,新鲜的饭菜吃的个个肚子溜圆儿,又跟袁刚子玩了会儿爬行游戏,这才不甘愿的躺到小床上去。
困得不行了也舍不得闭眼,“小老二”嘴里还在嘟念“啊――爷――奶――娘――”。
阿圆拍拍这个,又拍拍那个,刚子跟着学,力度也不大,三个小娃儿又被引得“咯咯――”笑起来。
所有的疲累都在笑声中消散,做母亲的拿出杀手锏,安抚住闹腾的最欢的两个小的,一边轻拍后背,一边哼唱催眠曲:“快睡――快睡――亲爱的心肝宝贝――快睡快睡――小宝真美丽――”
“被褥轻软――舒服又温暖――快睡――”
幸福的孩子们,终于把眼皮合拢,阿圆的歌声还在延续,虽然,她已经闭上了嘴巴,还打了一个哈欠儿…
昏黄的烛光下,“小老大”的后背上不断轻轻落下一只粗糙的手掌,一个大男孩歪着脑袋,跪坐在地毯上,嘴里投入的哼着歌,正是――催眠曲。
痴傻的孩子,记不住那么深奥的歌词,但是曲调儿――没有错误。
那一刻,没有人可以相信,这个安宁的,哼着歌曲的大男孩儿,是傻子。
阿圆掩住了第二个哈欠儿,顺应着刚子的节奏,继续哼唱,这一次,把歌词吐得很清晰。
三个小娃子很幸福,进入深度睡眠了还有人在拍打,而且享受着男女二重唱,意境不是一般人可以享受到的。
孩子们的卧室外间,一对夫妇热泪盈眶,从里屋传出来的歌声,就是这个世界上最经典的天籁之音。
傻儿十七岁,智商在三岁到七岁之间徘徊,有时候,还会宛如初生的婴儿…
傻儿有力气,帮着母亲父亲搬运东西不喊累,父亲安排他挖坑,再填坑,也没有抱怨过…
从生下来第一眼,父亲母亲就知道,这孩子跟他舅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尤其是眼睛,没有救了…
可是,能够这般准确的哼唱歌曲,声音纯净的如山间的泉水,真的,是自己的傻儿么?
袁夫人抽泣的声音,打断了屋中的祥和,刚子已经在哼唱中沉沉睡去,依在“小老大”的床下,软软的地毯,烘托出一张安静的笑脸,宛若天使降落人间。
每一个孩子,都是上天恩赐的天使,带给每个家庭幸福与快乐。
即便,天使被折了翅膀。
袁夫人蹑手蹑脚的走过去,跟碧儿一起,给傻儿子脱了鞋子,盖上一床锦被,她决定就让傻儿在这里睡一宿儿,地面下盘着火龙,孩子冻不着。
客厅里,袁县令刚刚深施了一礼,就仿佛,那么一首歌,已经改造了傻儿一生的命运。
阿圆喝了一杯水,困劲儿早过去了,此刻正有满腹的理论,要跟袁县令讨论。
“袁叔,你听没听出来?刚子在拍打孩子背的时候,与歌曲的节奏一般无二,与正常人――不,比正常人还要敏锐,他哼出的声音,很动听――”。
阿圆力图讲述,傻儿在音乐上面有天份儿,应该从这方面着手培养,说不定,就可以像前世里的一些痴呆症患者,在某个领域,焕发出耀眼的光彩。
可是,这个时代,音乐上面的天分儿,大概,不会被人看重的吧?乐师歌妓,都是下九流的东西,哪里会像前世里,歌星明星一夜走红,比十年寒窗苦读奇幻的多。
作为大宋儒生的代表,袁县令,也不会希望孩子的名头跟乐师有关联,他肯定宁愿刚子还是傻儿。
再喝一杯水,阿圆决定从傻儿的傻病入手。
“音乐治疗疾病具有悠久的历史。老祖宗留下的医学经典著作《黄帝内经》,早就提出了‘五音疗疾’。据说,这种音乐疗法是根据宫、商、角、徵、羽5种民族调式音乐的特性与五脏五行的关系来选择曲目,进行治疗的。”
再往深处说,阿圆就是门外汉了,美容院里每天更换音乐辅助治疗,舒缓顾客的神经,“五音疗疾”的专业词语,曾经在某个地方见到过,现在拿出来当噱头。
好在,袁县令作为一代大儒,诗词歌赋都不在话下,自己就能主动从宫、商、角、徵、羽5种民族调式音乐的特性中继续深入。
“你是说,人的五脏五行可以用合适的乐曲调整治疗?如宫调式乐曲,风格悠扬沉静、淳厚庄重,有如‘土’般宽厚结实,那就是说,可以入脾?再像商调式乐曲,风格高亢悲壮、铿锵雄伟,具有‘金’之特性,那便可以入肺?角调式乐曲构成了大地回春、万物萌生、生机盎然的旋律,曲调亲切爽朗,具有‘木’之特性,那便可以入肝?哈哈,五脏有病,听乐曲来医治,阿圆啊,如果此事当真,老夫可要替天下苍生谢谢你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