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熙在听完了乌尔衮的告发之后,随即便下旨,着令蒙古王公各归部落,克日返回,不得有误!
彼时已经是入夜时分,康熙对待蒙古诸部素来宽和,骤然一道驱逐令,又命御前侍卫分别护送周遭部落王公回归,名为保护,实为监视。
夜色深沉,御帐静谧,有蜡烛偶尔爆出的声响,和龙涎香浓郁的气息,气氛就这样沉默着,沉默到夜上子时,温皙满腹心思在推算倒是是谁命令陈喜毒害她的儿子,谁是陈喜背后的主子,又是谁策划了这些,要用她儿子的命要搬到太子?!
自然了,太子自然有窥夺仙药,也是半个凶手。只不过温皙更在意的是,除了他,还有谁伸手了?!
骤然,温皙耳朵一尖,仿佛听到了轻微的脚步声,在缓缓靠近中。
康熙久久沉默之后,方才疲惫地道:“安置吧,想必你也累了。”
“有人!!”温皙骤然站了起来,回头盯着身后三丈开外的金黄色御帐。
康熙随着温皙的目光看去,御帐居然裂开了一条缝隙,而那缝隙之外,分明有人在偷窥帝王起居!
偷窥之人看到康熙的目光如鹰隼一般照射过了,顿时透出慌乱,只听哐啷一声,似乎是金属坠地的声音,然后他扭头便急匆匆跑了。
“来人!!——”窥视帝王起居,何等野心勃勃!康熙焉能不怒,着即叫人大搜。温皙披上斗篷,急忙跟了出去,如果她没感应错误的话,是太子礽无疑了。康熙屡次出手,将他身边人全数拿下,又将蒙古王公一律驱逐。的确叫他如一只无路可走的幼兽,只能铤而走险,来窥探一下他的皇父是否真的要废了他!
礽,当真走了一步大大的错棋!原本康熙或许下不了决心废掉他,如今想必下了决心了。
在御帐西侧是一片荒乱的荆棘丛,是侍卫巡守最薄弱的地方。远远可见有一条袍角被撕破在荆棘上,侍卫撑到康熙面前,道:“启禀皇上、皇贵妃娘娘,只发现了这个!”
温皙一眼就能认出,是上号的云锦料子。自然了,料子不是最要紧的,要紧的是那料子上绣了五爪的龙。虽然只被荆棘刮下了龙的半个身子,但五爪龙是错不了了的!
康熙拳头攥得青筋爆出:“这个逆子!!!窥视朕的起居,他是来看看朕死了没有吗?!”
温皙只好道:“五爪龙纹,也未必是太子的。”皇子阿哥,宗室亲贵。都可用五爪龙。
“儿子给皇阿玛请安,给贵母妃请安!”
温皙循声望去,正是衣装整齐的十三阿哥,只是如此深夜,他怎么会在康熙御帐周围呢?
十三阿哥面色微有慌乱,急忙道:“皇阿玛。儿臣是寻太子的!皇阿玛下旨驱逐科尔沁亲王,太子坐立难安,儿臣放心不下。故而跟了过来!”
“坐立难安?!”康熙目眦尽裂,“他若无半点不轨之心,何来的坐立难安?!”
“皇阿玛息怒!”祥连忙叩头,袖子底下的手都在隐隐发颤。
温皙拧眉,康熙发作于太子。他有何须害怕?除非...温皙暗暗摇了摇头,太子岌岌可危。所有人都想要来揣上一脚了。
“李德全!传旨,命所有皇子着即来此,不得片刻耽误!!”
温皙瞧了瞧月上中天,都过了子时,不由道:“这个时辰,只怕都睡下了,不如...”
康熙冷哼一声:“只怕他们一大半没睡着!!”
不过二刻钟,随行的所有皇子一个个滴溜溜全都来了,大阿哥、太子、三阿哥、四阿哥、八阿哥、九阿哥、十阿哥、十三阿哥、十四阿哥、十五阿哥、十六阿哥、十七阿哥,统共十二个儿子,一溜烟派成二排。温皙的两个儿子很聪明的都在后头一排。
温皙瞧着一个个穿戴整齐,的确大半都清醒着。唯独十阿哥扣子扣错了二枚,胖嘟嘟的大脸困怏怏的,正打着哈欠,不过被这气氛给吓地困意全无了,立刻战战兢兢跟兄弟们跪在一处。
康熙目光冷冷扫视跪着的儿子们,一字一顿下旨道:“着将礽捆缚!”
太子本就提着一颗心,康熙一句“捆缚”便是要问罪了,他顿时便不知慌乱所错了,待等到被侍卫麻利地捆了起来,才惊叫道:“皇阿玛,儿子不知所犯何错...”
康熙怒视之,细数太子罪状,字字如刀:“礽不听教诲,目无法度,联包容二十多年,他不但不改悔,反而愈演愈烈,实难承祖宗的宏业!今变本加厉,不孝不悌,更有异者,伊每夜逼近布城裂缝向内窥视!朕未卜今日被鸩,明日遇害,昼夜戒慎不宁,似此之人,岂可付以祖宗弘业!”
“皇阿玛,儿子冤枉!!”太子惊惧交加,急忙辩驳,“儿子绝无谋害皇马之心啊!”
绝无谋害皇父之心,那便是承认了的确逼近布城裂缝向内窥视了?温皙微微摇头,大局已定了。
康熙亦不会听他嚎哭的辩驳,仰头将眼中泪逼了回去,道:“着将礽囚禁在上驷院侧,由皇长子禔看守。”
“儿臣遵旨!”禔在康熙目光看不到之处,脸上露出得意之色,侧看向他斗了一辈子的敌人,露出胜利般的笑容。
三日后,康熙启程回京,却不曾提及叫太子礽随驾回京,只着令皇长子禔和皇四子禛留下看守。
康熙四十七年,九月初四,康熙帝在巡视塞外返回途中,在布尔哈苏台,召集诸王、大臣、侍卫、文武官员等至行宫前,垂泪宣布皇太子礽的罪状:
第一,专擅威权,肆恶虐众,将诸王、贝勒、大臣、官员恣行捶挞;
第二,穷奢极欲,吃穿所用,远过皇帝,犹不以为足,恣取国帑,遣使邀截外藩入贡之人,将进御马匹,任意攘取;
第三,对亲兄弟,无情无义,有将诸皇子不遗噍类之势;
第四,鸠聚党羽,窥伺朕躬,起居动作,无不探听,伊每夜逼近布城,裂缝向内窃视;
第五,从前索额图助伊潜谋大事,朕悉知其情,将索额图处死。今礽欲为索额图复仇,结成党羽。朕未卜今日被鸩,明日遇害,昼夜戒慎不宁。
同日,康熙下旨将索额图赐死,索额图之子格尔芬、阿尔吉善及礽左右二格、苏尔特、哈什太、萨尔邦阿等人“立行正法”。
九月十六日,抵达京师。
当天,康熙帝召集诸王、贝勒等副都统以上大臣、九卿、詹事、科道官员等于午门内,宣谕拘执皇太子礽之事。康熙帝亲撰告祭文,于十八日告祭天地、太庙、社稷。将废皇太子幽禁咸安宫,二十四日,颁诏天下。
如此,太子废储,天下动荡,蠢蠢欲动的更有诸皇子的心。
废了太子,温皙可以看到康熙发间似乎多出了许多白发,眉头也苍老了许多。
“朕已经命褆将礽押送往咸安宫,以后就让他永远住在哪儿吧。”说完这句话,康熙眉宇之间格外疲惫,“朕...就当没有这个儿子。”
温皙眉头微微一凝,康熙真的能当没有礽这个儿子吗?若他真能,下令拘谨礽之日,为何会落泪,回京废储之后又为何这样苍老而疲惫?
温皙低头默默磨着墨,不发一言。
康熙有些苍老的手突然握住温皙的手,“今年不吉利...等明年开春,朕吩咐钦天监择了个吉日。”
温皙不禁疑惑:“择吉日做什么?”眼下又没有什么喜事。
康熙道:“明年二月初五,是个黄道吉日,立你为后便在那一日如何?”
温皙的手骤然一颤,立刻从康熙手心里撤了回来,这算什么?!康熙是觉得她死了一个儿子,所以打算给她补偿吗?!温皙心头没有又来地泛起一阵怒火,便道:“我不想要!”
康熙语气愈发疲惫无力:“朕已经废了太子了,你还是不肯罢休吗?”
“不是因为太子!”温皙眼圈微微发红,差一点,小十八就要永远地离开她了,即使到了现在,虽然有静一照看,也还是半醒半昏迷,没有一年半载,是调养不过来的!
“皇上平心而论,害小十八的,真的只有太子一人吗?!”
“那你说,还有谁?!”康熙只能如此反问。
“我不知道...”温皙急忙擦了擦泪水,若是她知道,便不会干站在这里了!陈喜死了,什么线索都断了,看似谁都可疑,但又好像谁都不可疑!谁都用动机,谁都有可能!但却什么都查不出来!
康熙眉头疲累不已,“到此为止好吗?毕竟——衸...还活着不是吗?”说着他的眼睛直视着温皙的眼睛。
温皙微微躲闪,“你怎么知道的?”
“果然...”康熙长长叹了一口气道,“朕原本只是猜测,如今看来是真的了。当日你见到衸呼吸全无,悲痛欲绝,但是十日之后回来,朕之间你有恨色,却未曾有悲色,便猜测衸或许没有死。禄对你说要及早将衸入葬皇陵,你却叫他别管这个,想来十有,衸还活着,活人又如何需要入葬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