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7、生死之劫(1 / 1)

“请贵主子节哀!”看到皇贵妃整个人木木然如钉在了地上一般,陈喜只得含泪再劝慰。

温皙顿时如被雷劈中,如果听到御帐中太医们齐齐请康熙节哀,是温皙自己听错了,陈喜说了两遍,她却着实听得真切!就因为太真切,声音如在耳畔,温皙才不敢置信!

斗篷下整个身子都在颤抖,她突然狠狠推开陈喜,如一只即将暴怒的母狮子,双目几乎迸出血色,发出温皙从未有过的雷霆暴喝:“放肆!谁给你的胆子?竟敢诅咒本宫的儿子?!”

陈喜急忙惶恐地跪下,连连磕头道:“奴才不敢!”

温皙犹自不相信,她不相信祄会死。故而无心多理会战战兢兢陈喜,二话不说直接朝御帐冲了进去。

不经传召,任何人不得进入御帐,否则乱刀砍死都是轻的,但是在御帐外守候的里三层外三层的大内侍卫却没有一个敢阻拦,齐齐沉默,生怕招惹了不该招惹的人。

陈喜见皇贵妃冲进去,自然来不及阻拦,他也不敢阻拦。陈喜从地上爬起来,便见太子爷迎面过来了。太子是扶着个太监的手,面色还十分苍白,“陈喜,十八弟怎么样了?”

陈喜急忙迎上去打了个千儿,压低了声音道:“我的太子爷,您来的真不是时候,十八阿哥没了,皇上雷霆震怒啊!您还是晚点再来吧!”

太子顿时皱了眉头道:“不会吧?前两日不是好转了吗?烧也退了,怎么会——”随即又问道:“孤方才瞧见,好像是皇贵妃进去了?皇贵妃不是在宫里,不曾伴驾来吗?”

陈喜急忙道:“奴才也正奇怪呢!不过太子爷,您还是先回去吧,改日谢恩也无妨!可别顶着皇上的怒火进去。”

太子点了点头,招了招手。唤了陈喜到隐秘地方谈话,礽压低声音道:“你替孤好好注意着点,有什么事儿即刻回报。”

“嗻!太子爷您放心,奴才省得!”陈喜忙道。

礽看着御帐方向,询问道:“孤能痊愈,记你一功!只不过,皇贵妃当真没有察觉那信被...”

陈喜急忙道:“奴才办事,太子尽管放心!贵主子半点没有起疑!何况,谁会想到有人看偷看皇上的信呢?太子请放宽了心就是!”

“十八弟死了,千万不能叫皇贵妃把这笔账记在孤的头上!”礽咬牙道。

“太子放心。一切都不漏半点痕迹,没有人会发现!”陈喜急忙信誓旦旦保证道。

陈喜点头哈腰送走了太子,立刻褪去了那副谄媚模样。随即面容浮现几分苍凉,只要是计谋就没有完美的计谋,马脚在他给皇贵妃送信的时候就已经漏了。他早已做好了准备,今儿太子爷来得正是时候。

陈喜颤抖着从袖中取出一枚鲜红如血的药丸,定定望着天际。喃喃道:“主子,您要奴才办的事儿奴才已经办妥了。”他看着自己手中的药,手微微颤抖,终于狠心一咬牙,扔进口中,仰头咽了下去。

陈喜露出迟暮的笑容。亦是无悔的笑容:“如此,太子肯定会被废黜...奴才用这条命也算报了主子当年的大恩了!”

片刻后,陈喜口吐黑血。便绝了气息。这个康熙身边仅次于李德全的副总管太监,便在这个偏僻的角落,悄无声息地死了。

御帐中,照旧有龙涎香的气息,还有浓浓的苦药味。冲得鼻子极不是舒服,地上跪了成片的太医。只怕随行的太医都在此了。

地上有碎瓷,康熙尚在暴怒,他急厉地怒吼:“都是无用的庸医!朕留你们有什么用?!!”康熙自是察觉有人进来,正要训斥,却见是满脸急躁的温皙,立时要说的话便说不出口了。

“祄呢?”温皙强忍住声音里的颤抖,吐出了这三个字,区区的三个字已经是与她平日里截然不同的音调。

康熙无言语对,只哀色沉沉地看着温皙。

温皙的目光从匍匐了一地的太医转移到内侧的床榻上,是康熙的龙榻,有垂下来的雾绡,轻薄透明,可以看见雾绡帐中,躺在龙榻上的孩子,直挺挺的仰躺着,温皙如一阵风从康熙身侧略了过去。

祄,温皙的手颤抖着抚上他发白的脸和发青的嘴唇,他的鼻孔见已经没有了呼吸。他的脸依旧温热,可是已经不能扑进温皙的怀里,叫她一声“额娘”!

温皙的手颤抖的愈发厉害,连带着整个身子都在颤抖,嘴唇颤抖得上下牙齿发出咯噔咯噔的声响,她张着嘴,想要嚎哭,却好像失声了一般,发不出声音,只有眼中酸涩的泪滴答在祄再也没有半分撒娇表情的苍白没有半点血色的脸上。

一双厚实的手落在温皙的双肩上,将她抱在怀中,十分艰难地道:“嘎珞,你与朕...还有...禄和礼。”康熙的声音亦是哽咽的,哽咽的的话断断续续,好不容易才说完了。后宫嫔妃之中为康熙生于多个儿子的不再少数,譬如荣妃、譬如惠妃,但她们如今都只有一个儿子,而温皙如今还有两个成年的儿子。

温皙死死咬着嘴唇,咬得她自己都能品到自己血的腥涩的味道,她骤然回头,眼睛红得充血一般怒瞪着康熙,嘴里吐出二个字:“仙药呢?!”

这三个字却仿佛叫康熙触电了一般,骤然双手缩了回来,他喃喃地张了张干涩发白的嘴唇,什么都说不出。

温皙恨恨瞪着这个男人,再一次质问道:“仙药哪儿去了?!”

“朕...”康熙别过半个头去,不敢直视温皙那样的目光,那样指责的目光,他只能低声道:“礽也是朕的儿子。”似乎是在对温皙说,却更像是在对他自己说!

温皙突然发笑了,笑得凄冷而仓惶,是啊!礽是他的儿子,是他最重要的儿子,任谁都不能与太子礽相提并论!

“皇上,难道祄就不是你的儿子吗?!”温皙几乎是以吼叫的方式说出这句话!第一封信里,他言辞凿凿向她保证,若是祄有什么不妥,便会立刻给他服用!温皙偏偏信了他,信他不会叫祄有性命之忧!但是如今,祄却已经没有了半点呼吸!!

温皙强咽下喉头的哽咽和眼眶中的泪水,唇齿中发出的声音确实按压不了愤怒和质问的语调:“我可以理解,你想救太子!我也可以理解,你把太子看得比任何一个儿子都要重要!!但是——你明明知道祄八岁有大劫!!你也知道明明还阳丹是可以分开用的,为什么连一半都不留给他?!”

哪怕一半,哪怕只有一半,也足矣救祄的命!!!可是他却连一半都不留给她的儿子!太子是他的儿子,难道祄就不是他的儿子了吗?!难道在康熙眼中,太子的性命就比祄的性命要紧千万倍吗?!祄生死垂危,他却把最后的保命丹药给了太子!!!

康熙深深锁着眉头,语气也有几分激亢道:“你可知道祄原本已经退烧了,也消肿了!你可知道——你送来的药...”话说到此,康熙不忍说下去,声音戛然而止。

温皙何尝不知,她送药送晚了,她来得也太晚了!在发现祄已经不在宫中的时候她就应该追来!!

温皙扭头抱起床上尚还温热的孩子,祄才八岁啊!真如命数一般,他注定逃不过这一劫难吗?!明明弘晖已经渡过了生死之劫,为什么祄渡不过?!

温皙低头,用自己的泪痕纵横的脸贴着祄温热的脸蛋,那样温度,那样柔软的触感,好像他还活着一般...八岁的孩子,个子还是小小的,身子还是软软的,他只穿着一件鹅黄色的寝衣,温皙的手轻轻抚摸着他衣角上的金丝祥云,触摸着从他的身体上透出来的温暖,这样的温暖,仿佛,他只是深深地睡着一般,而不是像这样永远的睡着!

为首的秦太医膝行上前,磕头道:“皇上请节哀,皇贵妃娘娘请节哀!十八阿哥已经去了!”

后头跪着的一大群太医也急忙齐声道:“娘娘请节哀!”

李德全也忙趁机劝慰道:“贵主子,您还有十六阿哥和十七阿哥呢!两位阿哥如今都在木兰,不如请两位阿哥一同来陪您?”

康熙闻言,急忙道:“对,马上叫禄和礼过来!”

“不用了.....”怀抱着祄的温皙,这才开口,开口说出的却是有些沙哑的声音。她的面色枯槁哀伤,紧紧抱着自己的孩子,祄,他才那么小,他那么可爱,他从来没有去伤害谁的利益,他是最年幼的阿哥,他也不会触及到谁的利益,为什么还是有那么多人不让他活下去?!

若是天灾命数,温皙只能痛恨自己为什么不早点来!但是祄,他分明不是得腮腺炎去了的,他嘴唇发青,分明是中毒之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