舜安颜想了想,道:“六公主有时候会来养心殿请安,只要等着,运气好能碰见。”
“碰运气?!”曹顒嘴角抽了两下。
舜安颜耸了耸肩,道:“运气不好的话,等一个月也碰不着,运气好的话说不准你今儿下午就能见到了。”
说话间,外头有个蓝翎侍卫敲门道:“曹兄弟在吗?有个宫女找你!”
舜安颜脸上顿时浮现一丝坏坏的笑意,劝慰道:“兄弟,可悠着点,被六公主发现,你可要倒霉了。”
“我——我不认识什么宫女啊!”曹顒真是冤枉无比。
只听外头一声柔软而清澈的声音,“奴婢是六公主的贴身宫女绿痕,曹侍卫在吗?”
曹顒一听是玉录玳身边的宫女,立刻喜上眉梢,随手抓起搁在桌子上的四品青金石官帽,急忙扬声应道:“在!我这就出去!”说着,便朝舜安颜一拱手,“看来我运气挺好!多谢佟兄吉言!”便头也不回地去了。
只剩下舜安颜呆呆愣在了那儿。
不过一刻钟,曹顒便喜滋滋地回来了,手里还拿着一张小小的信纸,边看便问道:“佟兄,你可晓得临溪亭在哪儿?”
“临溪亭?”舜安颜微微一愣,便道:“临溪亭在慈宁花园的正南面。”
“那慈宁花园在哪儿?”
“在慈荫楼的南面。”
“慈荫楼又在哪儿?”
“慈宁宫的南面。”舜安颜顺口又回答道,见曹顒还想再问的样子,他便问道:“你该不会连慈宁宫在哪儿都不晓得吧?!”
曹顒点头,他才刚刚做御前侍卫,哪里晓得宫里是什么格局,也就知道侍卫处和养心殿怎么走。
舜安颜只好道:“养心殿东门你知道吧?”
曹顒点头。
“从养心殿东门出去,正看见月华门。便往南走,看见西面有隆宗门,便往西走过隆宗门,然就能一直往西走,看见就能看见慈宁门了。慈宁门是慈宁宫的宫门,南面百步开外就是慈荫楼,慈荫楼南面是慈宁花园,穿过慈宁花园,你就能看见临溪亭了。”
曹顒有些晕晕乎乎,急忙道:“佟兄你说慢一点...”
舜安颜只得又慢慢重复了一遍。曹顒暗暗死记在心里,随口问道:“临溪亭这个地方不犯什么忌讳吧?”
舜安颜道:“临溪亭属于前朝范围,无碍的。”宫中有许多地方是不可轻易涉足的。譬如后宫,而前朝范围也并非都可以随便乱逛的,一些军机重地,文华殿、武英殿、养心殿等都是非传召不得入内的地方。而临溪亭听名字就知道是个看风景的地方,舜安颜道:“只是如今秋叶落尽。哪里只怕有些萧索凄凉,平日里也不会有什么人去。”随即眉头轻轻一扬,道:“六公主倒是选了个好地方。”——私下幽会的好地方啊!
曹顒会意地笑了,“若是上头问,就说我吃坏肚子了!拜托了,佟兄!”说着。不等舜安颜答应,曹顒便飞快地窜了出去。
“唉...”舜安颜低低地叹了一声,秋风果然很萧索啊。
承乾宫。
温皙正忙活着将风信子栽培到琉璃小瓶中。见玉录玳打扮得娇艳如花,不禁有些疑惑:“不是要去给太后请安吗?宣妃病重,你打扮得这么花里花俏地也不怕她生气!”
玉录玳扶了抚自己旗髻上的金累丝凤凰步摇,急忙给拔了下来,又将鬓边的绢花朱砂玉兰也给扯了下来。“这样总成了吧?”
温皙淡淡扫了她一眼,头上珠翠不多。只余下一对点翠蓝宝石蝴蝶头花,也一个小巧精致的如意簪子,两把头用碧玉蝶纹扁方横贯,左右各垂下一串绿玛瑙珠坠,末梢为硕大的金珍珠压底儿,脑后则是一个圆滑端正的燕尾髻,一头青丝梳得一丝不苟,有淡淡的玉兰花的清雅。玉录玳今儿着一身碧蓝色叠彩绣莲花凤纹缂丝锦缎广袖衣裳,袖口领口以水红色菊纹滚边,颜色搭配得极为鲜艳,外罩一个折枝如意纹的云肩,手中捏着一方绢子,亭亭立于温皙面前。
“外头天有些冷,竹儿去把那件杏白的斗篷去来。”温皙轻声道,又嘱咐道:“早去早回。”
玉录玳披上素净的斗篷,极为欢喜爽快地应了。
瞧着她欢欢喜喜出门,温皙无奈地摇摇头,“还是这么毛毛躁躁的。”
竹儿抿嘴笑道:“咱们六公主,就是穿鲜艳的衣裳才更好看。”
温皙只轻轻叹了一口气,道:“太后待玉录玳,不似从前那么宠溺了。”
竹儿亦明白自家主子话里的意思,便道:“太后...到底是科尔沁出来的。咱们公主有皇上疼爱、有主子为她筹谋就够了!”
“罢了罢了!”温皙含了宠溺之色,无奈道,“人前别错了规矩就是了。这丫头若是能有齐不琛一半的安静就好了。”
“静顺公主自是娴静,只是活泼可人的才更叫皇上喜欢呢!”竹儿款款笑着,“再者,皇上已经下旨修改十三阿哥的玉牒了,太后总会记得主子的好。”
“但愿吧。”温皙只淡淡地道了这么一句。这些日子宗人府已经奉旨修改了十三阿哥玉牒上的生母,改为宣妃博尔济吉特氏。再有就是曹氏一族也被登记造册,举族抬入满军旗镶黄旗,着实费了一番工夫,如此,曹氏便不再是曹氏,而是曹佳氏了。
慈宁宫宫门,玉录玳扶着绿痕的手,麻利地踩着高高的花盆底儿鞋从慈宁门出来,努了努嘴道:“都这个时候了,也不知道他是否等得不耐烦了!”前几日来,太后只与她随便说了两句,便走了,没想到今日留她絮叨了大半个时辰,真叫玉录玳不耐烦,也又偏偏不能表现出来。
玉录玳挥手叫抬着轿子的奴才都先回去,径自搭着绿痕的手背,急步往南而去。
约定的地点临溪亭,距离慈宁门还有不短的距离,徒步而去也需些时日,玉录玳迎面快步而去,却差点撞到一个人,也正是从慈荫楼西侧走出来的密嫔和自己的陪嫁侍女素秋。
玉录玳侧脸望着密嫔,一副比平常更低调几分的装扮,满腹疑惑,只得草草福了身道:“密嫔娘娘怎么会在这里?”
佟密嫔见到盛装的玉录玳,也十分惊讶,但脸上不动神色,福身还礼,玉录玳已经册封,贵为固伦公主,妃位以下是不能坦然受了她的礼的,需还以平礼,否则便是失了礼数。密嫔温和笑道:“公主不也在这里吗?”佟嫔略一回身道:“南面的金桂已经落尽了,没什么看头了。”
“多谢佟嫔娘娘告知,不过本公主就是想去慈宁花园逛逛。”玉录玳扬声道,玉录玳素来不喜欢汉人出身的密嫔,故而语气也不怎么客气,又因为心下焦急,语气也便急了些 密嫔抿嘴微微一笑,让开路道:“那公主快去快回吧,本宫要先回宫了。“
玉录玳急着去临溪亭,也无暇顾虑密嫔怎么会出现在此处,今日又不是嫔妃请安的日子,慈宁花园也没什么好看头的,却也懒得去想,大步流星便去了。
素秋疑惑道:“六公主这么急急忙忙的,好似是去见谁似的。”
密嫔斜着如秋水般的眸子,亦十分怀疑:“六公主出门,侍从怎么也要十个八个的,今儿却只带了个心腹丫头!”又看了看北面的慈宁门,道:“看样子时刚从慈宁宫出来的...宣妃重病,她却打扮得十分华美。”玉录玳一出慈宁宫宫门,就把揣在华丽的金累丝凤凰步摇和绢花簪在了头上,那素淡的披风给甩给其他宫女带回去了。
素秋道:“可不是!该不会是被太后训斥了,跑来找地儿哭吧?”
“不会。”密嫔语气淡淡的,却格外笃定,“素秋,你偷偷跟着,看她干什么去了。”密嫔进宫只带了素秋、素冬两个侍女,如今也都熬成嬷嬷了,被密嫔视为心腹。
素秋急忙应声偷偷跟去了。密嫔才施施然回宫去。
玉录玳径自疾步走着,到底是出来幽会的,要格外小心些,她因害怕被温皙发觉,又加之差点撞上密嫔,如今更担心再碰上别人,便放开了精神力,扫视四周。不扫视不晓得,一扫视吓一跳。
见玉录玳忽的停了下来,绿痕疑惑道:“主子,怎么了?”
玉录玳勾了勾手指头,示意她附耳上来。
绿痕,随母姓而姓沈,脸型、鼻子、嘴巴想她的母亲竹儿,眉眼却比她母亲年轻时候更加娇俏,故而也是一个十分可人的丫头。自从小选入宫便一直跟随在玉录玳身边,做贴身宫女。
绿痕听了玉录玳的指示,急忙快步先去临溪亭办事去了。
玉录玳嘴角扬起一抹讥诮的笑容,转身跑去一旁的丹桂树后,侧身躲藏了起来。少卿,便瞧见,密嫔身边的的素秋偷偷摸摸、小心翼翼地跟了过来。
素秋自然是个小心谨慎至极的人,故而深得密嫔信任,她走路极轻,穿着松绿色平底绣鞋,走路就像猫一样,没有半点声响。只可惜玉录玳不是靠耳朵来感知是否有人跟踪。
素秋正在疑惑,六公主一转眼怎么就没影了,玉录玳就艘地搜树后窜了出来。素秋大惊失色,噗通一声跪下,“奴才给六公主请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