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0章 夏虫(1 / 1)

成安“龇牙咧嘴”,很有恶毒公主的风范。

每个人的道德底线都不一样,以江风对成安的了解,那底线应该并不高。

兼之她如今事事不如意,更不是会做出什么来。

果然,成安公主见江风向她施礼,恶狠狠地说:“你我许久未见,你如今越发得意了。”

江风仍然自苦,说:“得意?我如今的境遇,哪里值得得意呢?”

成安鼻孔朝天,冷哼一声,道:“你忘了你初来长安的情景吗?人如草芥,那时杀你,简直如踩死蚂蚁一般。只恨本宫当时,心慈手软。”

江风笑了,说:“与那时比,确实好过一点。最起码不会时时有性命之忧。”

成安又不屑地冷哼一声。

江风知道她和成安的芥蒂,其实就是沈顾行。

成安虽然不再像以前那样具有威胁性,但她的疯批属性,江风还是略知一二。

纵便不再惧怕她,也没必要再拉仇恨。

当下便话锋一转,略带惆怅,说:“但却没有那时快活了。”

成安公主讥讽道:“你们家有从龙之功,男丁加官进爵,女子或嫁入东宫或嫁入王府,你还想怎样?”

江风问:“先帝在世时,公主是金枝玉叶,尊贵无极,您那时快活吗?”

成安公主一时语塞,她从没想过那个问题。她生母只是普通的宫娥,在后宫并无地位。她小时候过得也是辛苦的,等长大了开始学会讨好韦氏和安乐,这才有了那点公主的体面。

那也是战战兢兢,时时忧惧的岁月。

所以,她才渴求嫁给沈顾行。

一半是因为她对沈顾行一见倾心,一半也是想要逃离那座皇宫。

她记得初见沈顾行,是在那年的进士及第簪花宴上。

翩翩佳公子,皎皎世无双。

她一下就沦陷了。

不止是她,沈顾行拈花作诗的场景,成为那场簪花宴上所有少女的闺阁梦境。

她以为,以她的容貌和地位,定然可以得偿所愿。

那样,她就可以逃脱韦后的控制,挣脱安乐的跋扈,博一个快意的后半生。

但是,这些都被江风破坏了。

这个始作俑者竟然还敢问她!

她恶狠狠地说:“正因为不快活,所以才抓了宜业,像救命稻草一般。可却都被你毁了!”

既然扯到沈顾行身上,接下来就好办了。

江风说:“公主觉得我初入长安时卑微弱小,可那却是我顶快活的一段日子。公主倾心宜业,我对他的心意也半分不少。可最终……”

江风定了一定,又说:“可最终,我和公主一样,并没有求来一个好结果。”

成安公主仍骄矜:“你也配和本宫比吗?!”

江风道:“身份地位或许不能比!但我们的感情是一样的赤忱和干净,并不能区分孰优孰劣,孰贵孰贱。”

成安公主虽然直到现在,仍认为江风粗鄙不堪,配不上沈顾行,但不得不承认:世间之人,将美好事物占归己有,再平常不过。

江风接着说:“可我与公主,也有不同。”

成安公主皱着眉毛,眼角爬了细密的纹。

“公主求而不得,便把所有过错,全推在我的头上。日日夜夜为此辗转反侧,总要与我为难,甚至希望我万劫不复,甚至立刻死了,才甘心。”江风补充道。

这话正对成安的心思,她说:“你倒是有自知之明。在太液池时,本宫曾说恨不得把你扔进窑子里去。虽然薛王将你藏匿,未能成功。可这一年来,本宫即便想到你落得那样下场,亦能心顺一会儿。”

这话的意思是:就像扎个小人诅咒你一样,成安公主日日意淫,把她扔进妓院,从而获得心灵的慰藉。

江风脊背发凉,仍继续自己的话题:“公主即便日日这样幻想,亦不能释怀。纵便我真落得那般境地,公主就会快活了吗?”

成安公主突然哈哈大笑,然后凑近江风,阴森森地说:“你去试试看?”

江风一愣。

说通她,还挺费劲!

江风摇头,说:“我自小是要什么没什么,万事全凭自己!所以,我快活与否,从来不指望别人。别人命运悲惨,我无所得;别人生活幸福,我亦无所失。公主失去宜业,以为是我得了他。可我失去了宜业,却只是我失去了他,跟别人毫无关系。我也不会去怨恨别人,但也别想我为他再费半分心神!”

这回轮到成安一愣。

江风就势说:“我和沈顾行,如今半点羁绊也没有了,公主千万别在我这浪费精力!若公主对他余情未了,就去想想怎么追回他!若没有那份勇气,就放下他,自己过日子,不好吗!”

这样纠缠自己,好生没意思。

然而,夏虫只活一季,与其讨论冰冻,就是对牛弹琴。

江风废了半天唇舌,成安却恻恻然,说:“我知追不回他,心里却又放他不他。”

然后意味深长地看着江风,说:“所以,只能与你为难。”

江风绝倒!无奈地问:“你想怎么样?”

成安笑得诡异,说:“我已经告诉你了。”

江风回想俩人的对话,涉及要将她怎样的,就是成安要把她扔进妓院。

江风警醒地四处一看,还好山上山下都是东宫的人。

她心中稍定,说:“我劝公主三思而行。您也知道,我现在不是任人拿捏的小姑娘。而你,也不是高高在上为所欲为的公主!”

成安说:“是啊,我现在空有公主名头罢了。无权无势,无父无母,无子无嗣,当真了无牵挂,若豁出身家性命得偿所愿,也很不错!”

江风警铃大作,说:“这里都是太子的人,我姐姐在里面拜佛,你切莫自寻死路!”

成安“啧啧”笑道:“你有时天真得可爱。她能害你一次,就不能害你第二次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