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又是半晌无语,空气仿佛凝固了,江风心里憋闷。
她平复许久,才又开口:“阿恕,是你的人?”
李隆业点头,他终于可以坦白一件不让他那么沉重的事情。
江风却笑了:“那还真是谢谢你了!”
江风最会杀人诛心 她明明知道,李隆业更希望她扑上去,打他,骂他,咬他,也好过因为这个事对他说“谢谢”。
李隆业自然知道她在怪他,所以拿那两个人字刺他。
这也是他该受的。
江风一贯是撞了南墙要凿墙的性子,一定要把心中所有的疑团解开才罢休,便又问:“既然把我藏在公主府,那公主一定是知道了我的作用,才答应的吧?”
李隆业却摇头:“姑姑什么都不知道。事关机密,知道的只有三哥和我。”
江风问:“那公主为什么会冒险收留我?”
李隆业说:“她是真的喜欢你。”
暂且信吧。
李隆业见她又不说话,便说:“过往种种,真真假假,我都承认。可自从太液池救你,再到后来,我都是真心,绝没有半点算计。”
江风说:“你自然是真心救我。你们那时箭在弦上,若高晦临阵脱逃,可就不划算了。”
李隆业一时哑然。江风的逻辑是通的,怀疑是合理的。
可他已经没有办法去证明,他只是为了救她而救她。
不能证明他的后悔,他的害怕,他的自责。
这就是说真话的代价。
气氛再一次沉下来。
还是江风率先打破沉默,她一拍双手,佯装欢快地说:“第一个真心话环节结束!王爷胸有沟壑,令人佩服!下面轮到我了,王爷可有什么要问的?”
李隆业本来是有一箩筐问题的,可这样的情景下,他实在问不出口。
江风见他面色凝重,不知道的还以为死了媳妇,就说:“也是。我在王爷这,跟个透明人一般无二,王爷自然没什么要问的。”
李隆业说:“你当真透明吗?本王原本只有个问题,一直不能释怀。你对我,有没有动过一点真情!可如今,你也只会说‘王爷处处算计我,却反而要我付出真心吗?’是也不是?”
很好,有进步,学会自问自答了。
江风的沉默,就是对这个问题的肯定回答。
李隆业怆然:“情之一事,当是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不能控,不可遏。就像你明明知道,沈顾行绝非良配,明明知道公主县主虎视眈眈,你仍然毅然选择了他。”
江风实没想到他会拿沈顾行说事,可确实又给她在心上捅开一个窟窿。
她又有些难受,但也愿意同李隆业推心置腹:“王爷前前后后救了我几次了,丘山那一场和安乐家奴那件,也就罢了,于你没有性命之忧。可另外两次,纵便知道王爷另有目的,我又岂能全不动容。”
“我以前是顶羡慕二姐的,大家都知道她小毛病多,也不懂事,可所有人都宠着她。祖母把她当作心尖,母亲把她当成骄傲,二哥因为她差点跟高晦绝交。可这些体验,我只在王爷身上体验过。”
“那晚,也是在望月轩,你问有没有入过我的梦。我不愿回答,因为那个梦,连我也避之不及。”
遭遇李重俊那晚,梦见他策马奔向她,她心里竟然是期待和喜悦的。
“在终南山上,我被逼入绝境,自裁之前,却担心你见我那般狼狈的尸首,而嫌弃我。”
“时至今日,我对褚颜的懊恼,连我自己也分不清,是因为她背弃关大哥,还是怨恨你那么快移情别恋。”
“前年夏天,在凉州,高晦同我讲的那些话,你在屏风一侧已都听了吧。我觉得他既深情又坚定,可不想大病一场后,他就已同沁如订亲了。沈顾行就更不用再提。而王爷……我如今真是怕了。”
江风说完这些,李隆业桃子似的眼睛充满了惊喜。
他见江风面露难过,想了片刻后,才说:“你在丘山养病的那几日,高晦曾去看你,李贬将他拦在山脚。他却要硬闯,被打了半死仍要见你。是我同他说,我们已私定终身,他这才失魂落魄地下山,然后就传出来她同节度使千金议亲的消息。”
江风错愕地睁大眼睛,但也只无奈的说了句:“果然是王爷的手笔。”
李隆业见她并未生气,又道:“那你不疑心沈顾行忽然变了主意,也是我的谋划?或者有其他不能自主的原因?”
江风怅然道:“他那样果决又聪明,还拒绝过陛下的赐婚,我实在想不通还有什么外力能让他改变心意!即便是谁纵横谋划或是恩威并施,说到底都是因为不够坚定。况且,我只信我听到和看到的,再假不了。”
李隆业说:“我的虚情假意,筹谋算计,今日都与你交代清楚了。余下的,就都是我的真心了。”
江风听了,觉得也是时候坦白自己这些日子,深思熟虑后的决定。
便说:“我信你。但我想跟王爷约法三章!”
李隆业肿着眼睛,挑着眉,难看极了,说:“讲来听听。”
江风说:“你先答应。”
李隆业觉得自己落入了狐狸的陷阱,犹豫一会儿,开始谈条件说:“我不放手!”
江风说:“我知道!”
李隆业又说:“你不能跑!”
江风摊手:“那是自然!”
李隆业放下心来,说:“姑娘请讲!”
江风说:“第一,十八岁之前,不成亲。”
李隆业低头想了想,还有两年,也能等,但语气就不怎么高兴了,说:“五算税,可没人替你交!”
嗯,唐朝十六岁不结婚,要加征五倍赋税。
江风见他同意,又说:“第二,绝不许同太子争储夺帝,若太子同人有纷争,务必站太子!”
那个奇怪的念头又开始往外冒,李隆业特别想问一句,为什么!
但他控制住了,说:“好!我答应你!此生此世,唯三哥马首是瞻。”
江风郑重地说:“过往的欺骗,都可以不算。只有这条,绝不能再骗我!”
李隆业见她如此认真,便郑重地点头。
江风这才说了第三条。
李隆业听了,拍案而起,怒吼声几乎把房顶震塌,外面树上的鸟雀,“扑棱棱”俱飞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