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这里还有香河县令赵文起弹劾施大勇纵兵劫掠香河的表章!”
“臣这里亦有京营指挥佥事裴少宽告发施大勇贪默军粮,纵兵为匪的表章!”
“臣闻锦州大捷,首功者并非施大勇,乃昌平总兵帐下游击,现为昌平副将的左良玉。风闻当日锦州大战,坚守城池的便是左良玉部下昌平兵,其部神射手更是射杀多员东虏大将,这才迫使东虏退兵”“。左部立下大功,却因乃关内调往关外的客兵,故被施大勇压制,大功被他窃取,臣请皇上彻查此事!若确是施大勇功,还望皇上替有功将士主持公道!”
“据闻辽东总兵吴襄,副将刘泽清、阿尔桑等将当日从乱军脱出,其后却无故身死,而当时殿后之军正是施大勇的松山军,结合祖大寿蹊跷之死,臣以为,此三将怕也是被施大勇害死。”
“皇上,臣现在细细想来,不由出了一身冷汗,想当日张春督师大军出援大凌河,辽东诸将尽速从征,结果全军覆没,除施大勇外无一将校逃回,实令人难以相信。此前战事,我朝兵败固是常有,但似如此惨重,将校全没却是没有,何以这次却是败得如此惨?难道这当中就没有古怪吗?”
几乎在眨眼间,竟然前前后后十几人弹劾起施大勇来,内中有都察院的御史,也有六科的给事中,还有几个各部的主事。人人手中都拿着一份表章,一看就是早准备好了,就等着这刻的。
先前几人还好,还能秉着所谓事实说话,后面的人可就是全是凭着想象在那信口开河了,但偏偏他们说得还有道理,大凌河之战却是处处透着诡异。有一户部的主事更是扬言,祖大寿、吴襄等人就是被施大勇所杀,他军管锦州的目的其实是准备将城献于东虏,只因城中还有左良玉、葛清、王安等忠臣良将,此计才未能得逞。其后见锦州守住,便摇身一变窃取守城大功,欲以此大功而掌辽东,内行藩镇旧事,外交好东虏。进京献捷,未得朝廷赏赐便被调往登莱平乱,其心必不满,又见叛军势大,不敢与之战,索性就此谋叛!
这番推理说得言之凿凿,前因后果加在一块,殿内一半人竟然就信了。
一份又一份的表章被呈到崇祯手中,崇祯先看了几份后,还有些将信将疑,但再看几份后,他就不再看下去,后面的直接就放在御案上,就听那户部主事一番奏禀。越听脸上神情越是不妙,至少在蒋大年看来,大大的不妙。
如此多的官员上表一致同声,温体仁纵为首辅此时也不敢再为施大勇出头,“体仁不党”虽是他成功晋为首辅的秘诀,但也使得他在朝堂上能够使用的力量极少。眼下东林上下一心,摆明了就是要施大勇永不翻身,如果自己再继续顶下去,恐怕等会就不是这十几个人,而是 十乃至上百人了,甚至矛头也将直接指向自己。
这帮言官风闻奏事是他们的权力,在朝堂上信口胡言只要不是太过离谱总不会受到处罚,但被他们咬上的通常没有好下场。就是忠臣也怎样,再忠心的臣子也敌不住人言,有些事情,你越是辩解就越是抹黑得很,裤裆里黄泥巴,你想洗也洗不掉。
温体仁可不想周延儒再次复相,权衡利弊后,他明智的选择沉默。施大勇的事,他已是无能为力了。宫内能说上话的那位也不在京中,他犯不着为了区区一个武夫冒着失相的风险行事。眼下的当务之急还是把那位赖在京中不走的隐相给赶得远远才是。
徐光启不是书呆子,事情到了这步,不管事情真相到底如何,现在已是万口一词,所谓三人成虎,施大勇是不叛也叛了,何况现在他的确是叛乱了,噢,不,准确的是说“失踪”了。
堂堂朝廷参将,却率部失踪,不管他有没有苦衷,这个谋叛的帽子也是戴定了,更何况商县外京营官兵的尸首可都是实实在在的,内宦白尚义的脑袋也是血淋淋,这些,谁敢保证真不是施大勇所为?
自己纵然是看在死去的丘禾嘉面上帮他分说几句,但也总不能为他得罪这满朝官员吧,徒弟孙元化的事情自己还没擦干净屁股呢。施大勇就是一武人,他在朝中本没有奥援,便是自己知道他是冤枉的,又能如何。现在只能看皇帝对这个曾经亲口赞为膘骑大将军的施大勇有多少信任了。只要皇帝心中怀疑,施大勇便不致真没沉冤得雪的机会。
不知道为什么,徐光启隐隐觉得殿上的年轻天子似乎不愿相信施大勇真是狼子野心,心怀鬼胎的叛臣,不然他何必为施大勇谋叛的事耿耿于怀,在这御门听政的大殿上发问呢?
“施大勇其人早就跋扈异常,暴虐万分,当日在锦州饮人血,食人肉,后又制人彘,都察院亦弹劾过他,皇上若不是念着他立下大功,早将他明正.法典了。现在看来,皇上却是信错人了,臣以为锦州之战,功者何人要彻查,绝不使无耻鼠类窃取大功!”
望着蒋大年灰头鼠脸的样子,黄汝良大为得意,对蒋大年也更是鄙夷:想扬名立万也不看看踩得是谁!
现在大势站在自己这一边,温老儿都不敢开口了,黄汝良得意之余,也不禁感慨起来,可惜蒋大年太过废物,一击就倒,要是能与自己再战上几个回合,那时才真正能令群臣震惊呢。
臣子说自己信错人,崇祯没有说话,脸上也没有什么时候不满,只低头望着案上那一堆表章。赵全离得近,清楚看到皇帝的眉头一直锁着。
打铁要趁热,施大勇之事必须就在这殿上拍定,无论如何也不能给温体仁看出其中有什么玄机,再闹出事来。想到此处,何如宠立即出列奏道:“皇上,施大勇谋叛乃是事实,不论祖大寿是否被其所害,朝廷都应立即查明其下落,派兵速剿,以免此贼与孔李等人同流合污。”
“臣附议!”吴宗达、郑以伟不约而同道。
内阁五人,首辅温体仁沉默,徐光启也失声,崇祯再怎么觉得这事奇怪,也不能不表态了。
微微抬首,扫视百官一眼,宣道:“拟旨,大理寺派员详查祖大寿死因,另都察院派员一同查明锦州之战经过。一经查明,快马报与朕知晓,不得有误。”
“着林建泰、高起潜速速查明锦州军下落,一旦查明,即刻派兵马围剿,断不可使锦州军流窜登莱与孔李之辈会合。”
顿了顿,崇祯想到什么,又道:“着升祖大乐为锦州参将,传旨问孙瑴,辽东现在哪些军将可用,要他一一报上来。”
“臣等领旨!”
各自相关的官员领旨后,崇祯挥手宣布散朝。闷闷不乐的往后殿走去,行到半途,却转身吩咐赵全:“叫王承恩过来。”
“啊?”赵全一愣,旋即反应过来,赶紧去找王承恩。
崇祯又呆了一会,忽尔摇头,忽尔叹气,忽尔又怒容满面,吓得身后的内侍和宫女们连大气也不敢喘一声。
就这么片刻之后,崇祯方才呼了口气,摆手:“去坤宁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