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船队即将抵达京城外的洛水码头。????桑梓见徐婉真睡的香甜,时间尚早,不忍叫她起身,想着让她多睡一会儿。
徐文宇“噔噔噔”地迈着小短腿,像炮弹一样冲入房间,刘妈妈小跑着跟在后面。
见徐婉真还在睡觉,徐文宇笑嘻嘻的爬上床,去挠她的痒痒:“阿姐,阿姐!太阳都晒屁股啦,你还不起床,宇儿都起来啦。”
徐婉真迷迷糊糊的睁开眼,将徐文宇抱在怀里,道:“宇儿别闹,让阿姐再睡一会儿。”
徐文宇在她怀里扭来扭去,道:“阿姐,都快到京城啦。我刚才在船头都看见了,好高的城墙!”
听得马上要到京城,徐婉真一惊,瞬间清醒。埋怨道:“桑梓,你也不叫我。”
桑梓吐了吐舌头道:“我看小姐睡的很香哩!老夫人昨日说了,到了我们也不着急下船。商号的两船货还要跟京里‘锦绣记’的掌柜做交接,行李箱笼都要收拾,等这些忙完,估计要到午时。”
徐婉真坐起身子,亲了亲徐文宇的小粉脸,道:“阿姐这就起身,宇儿先去玩,我一会来找你。”刘妈妈牵着徐文宇出去。
桑梓打来热水,服侍徐婉真洗漱。如今已是初春,大地回暖,众人都换下了厚重的冬衣。徐婉真穿了一件半旧常服,去给徐老夫人请了安,一起用了早饭。
徐老夫人对郑嬷嬷嘱咐道:“今日真儿第一次见涂家的长辈,嬷嬷你帮着参详一下衣饰,不可失了礼数。”还有未说出口的半句话是:“也不可让人看轻了去”。郑嬷嬷心领神会。
毕竟有几十年未曾回过京城了,徐老夫人离家的时候,还是十几岁的少女,当年涂家人口简单。而如今兄长也是当祖父的人,膝下嫡嫡庶庶儿女众多。人一多、是非就多。何况她本是出嫁女,眼下回娘家求助。
对徐家众人的到来,涂家上上下下那么多人,总会侵犯到某些人的利益。真心欢迎徐老夫人回家的,恐怕除了涂老太爷、涂大老爷、涂大姨奶奶,没有几个人。各房都会为自己的利益打算,人心难以猜度。徐老夫人活了大半辈子,再明白不过这个道理。
因此,这次正式相见就显得尤为重要。徐婉真的表现,徐老夫人一直看在眼底,叮嘱了郑嬷嬷之后,她并不担心。将刘妈妈叫来,徐老夫人亲自为徐文宇挑选服饰。
徐家在京中本有产业,在紧邻南市的“嘉善坊”内,有一座三进的院子,院子虽不大,但住目前徐家主仆二十余人,完全足够。徐昌宗进京时,拜访了涂老太爷后,都会在那里落脚。
但徐老夫人不同,一则阔别老父亲几十年,无论如何,都想再尽尽孝。涂老太爷年岁已高,想尽孝也尽不了多少年了。二则涂老太爷不同意,当日在苏州决定上京时,徐老夫人就去信跟父亲商议。涂老太爷回信说“既然回京,就要回家。你年纪再大,那也是我的女儿,没有去住外面的道理!”
为了涂老太爷,就算涂家上下有什么别的想法,徐老夫人也打算无视。但她担心自己疼爱的孙辈会受到涂家的刁难轻视,这才慎重其事。
“松溪书院”在京郊以北的邙山脚下,
依山而建,前卑后高,层层叠进,错落有致。书院内遍植松树,亭阁点缀,山墻起伏。疏朗的山风吹过,松涛阵阵,读书声朗朗。
整座书院,分为内外两院。
外院是学子们求学之处,占地颇大。有宽敞明亮的学堂、讲师学子们用餐的饭堂,白墙黑瓦处是提供给学子们的住宿。书院给讲师们提供专属的小院精舍,配备一名使唤的小厮和粗使婆子,每一位讲师都一视同仁。
在书院进门的中轴线处,是一间高大敞亮的讲经堂,清水构架,朴实大方。乃是一月一度的聚众讲解经义之处。偶尔会邀请文坛大家、科场前辈来此讲经。尤其是高芒王朝公认的文坛柳伯承回到书院之时,便有各路学子闻讯赶来,盛况非常。
而外院占地最大,最引人注目的,则是一大片黄土夯基,青石铺就的校场。涂老太爷作为书院的山长,引导着书院教习的方向。他认为,君子六艺:礼、乐、射、御、书、数,缺一不可。就算不能精通,也须时时加以练习,不能变成死读书的穷酸腐儒。这片校场,大可跑马,小可练拳。每日的晨练,也是“松溪书院”内,不同于其他书院的风景。讲师们也会下场,与学子们一起练习。
而内院,则住了涂家的一大家子。
涂老太爷居于正院,在岁寒三友中,他尤为喜爱松树的高洁不屈,将自己居住的院子题名为“松涛院”,院中自有天地。
寡居的长女涂琼玉,独居于“松涛院”左侧的“寒梅院”中。自丈夫丧后,又未能留下子嗣,她便回到娘家,深居简出,将独女高清扬精心抚育长大。自她出嫁后,涂琼玉更是闭门不出。
长子涂弘义、与夫人林安蓉居于“长弘院”中,如今的主持中馈的便是涂夫人林氏。他们的嫡长子涂博文一家住在“文翰居”,涂博思一家则在“晴芳阁”里起居。涂弘义还有两名庶女,乃叶姨娘所出,均已出嫁。
此时,涂老太爷正在偏院中,身着短打布衣,弯腰喂鸡。他年岁已高,如今很少管书院的日常事务,都交给书院的平讲郎主持。平讲郎原是涂老太爷的得意门生,举人出身,奈何运气欠佳,仕途失意,便回转书院教习。被视为下一任山长的人选。
涂老太爷心境淡然,则过起了“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的半隐士生活。偶尔去外院讲讲经义,指点学子文章。大部分时间则在院子里喂鸡养鱼、伺弄庄稼,含饴弄孙。
一名女子推开院门,露出一张宜嗔宜喜的脸,见到涂老太爷,道:“老太爷,您的病才刚有起色,又跑来这里。”她声音甜美,面容姣好,约莫三十余岁,梳着妇人髻。眉眼弯弯含着笑意,眼角处有些许鱼尾纹,脸颊处有一对酒窝,使人望之可亲。
涂老太爷抬眼一看,将手中的饲料都撒在地上,引得鸡群“咯咯咯”一阵疯抢。笑道:“邬娘子,你又来管我。”
邬娘子呈上毛巾给他擦手,笑道:“候在码头的下人回禀,徐家的船队已于辰时抵达。我估摸着,午时前后应该能到家啦。”
涂老太爷闻言一振,道:“好!终于到了。”
邬娘子抿嘴一笑,搀着涂老太爷出了这院子,回到“松涛院”内更换衣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