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仙楼的大厅内,孔有德等人又一次来打打牙祭,三五天来此一趟已经是习惯了。
酒肉其实作为他们来讲不缺,喝粥啃硬面黑饼子的是下面的军兵而已。但是军营里菜做出来没有酒楼的味道,也没有酒楼的气氛,在混乱不堪的军帐内哪有这里舒服惬意。
“孔大哥,这般下去可是不成啊,手里的银钱愈来愈少,兵甲的事连个影子都没有。”李九成摇了摇头,边用牙签剔牙边口齿不清道。
“这些时日来,我也还好思量了一番,田亩的事不用想了,该占的地早让那般士绅官吏占完了,商铺我们也不是那块料,再就是象有些大人们那般赚海贸的银子,不过一没银钱二没门路,左思右想不得,想得我脑袋都疼。”孔有德晃悠着他的大方脑袋,显得很是烦恼。他们手里的几万两银子还真不够看的啊。
“实在不行绑几票,敲几下银钱不就有了。”李应元吃的下颌上都是汤水恶行恶相道。
“滚,你个瘪犊子,你以为这是辽南、东江,这里是登州,一方重地,我等方才到此,就出了同东江、辽南一般的绑票,你以为大人们都是傻子不成。”李九成倒是不太蠢,给了他自个鲁莽的儿子脑袋上一巴掌。
“小二,楼上的雅间侍候,上几个拿手菜,几个凉盘,一壶好酒。”门口的声音打断了几人的喧嚣。
孔有德等人也是诧异,以往他们来此吃饭,看到如此多的军兵凶神恶煞般,其他食客都是不敢进入醉仙楼,此番是头一遭有人敢进入酒楼的。
他们抬头一看,只见当先一人微胖,身着从二品的武将官衣,四平八稳的走入店门,身侧后一个瘦削矮小的中年人相伴,后面是四个带刀的护卫。孔有德细细一看,好嘛,还真是认识,此人正是登莱都司指挥同知杨景堂。见过面,只是点头之交。
“原来是杨大人驾到,失敬失敬了,”孔有德起身拱手道。
杨景堂是从二品,他是三品参将。杨景堂官阶高,不过,他是战兵,而杨景堂不过是卫所军将,两人不在一系,孔有德不是很在意,“如不嫌简陋一同饮酒如何。”
杨景堂看出孔有德的敷衍,大刺刺的拱手相见上官,可见其跋扈,不亏是东江出来的憨货。
但是杨景堂是刻意前来的。他让人盯着孔有德,晓得他们几日来醉仙楼一次,此番他假意偶遇,乃是内有筹谋,当然不能甩脸子,只能忍了。
“孔参将很是悠闲啊,”杨景堂笑着拱手,“我等也就是到楼上商议一番生意上的往来而已,就不叨扰了。”
杨景堂笑着拒绝了,欲擒故纵嘛。他可是使人通过这家店的活计打探到孔有德等人想银钱已是疯了。
两人寒暄过后,杨景堂等人上了二楼雅间。
孔有德刚回到座位上立时跳了起来,出于武人对经商的鄙视他当时没有反应过来,不过这会儿功夫他可是惊醒了。能让杨景堂这个都指挥同知商议的能是小事,说不定是什么大买卖,说不定他也能分杯羹,再者就算分润不得,也能让杨景堂这个坐地户为他们出个主意指个路子。
孔有德即刻让李九成父子在楼下等候,他则是上楼而去。
“杨大人有所不知。我等麾下数千人登莱如今只是发放大半的饷银,兵丁们衣食无着又是身在异乡,苦啊。”此番寒暄过后孔有德姿态摆的极低,叫苦连天,“还望杨大人指一条生财的门路,也好贴补一下麾下军兵。”
“孔参将高看本将了,本将哪有什么生财的门路。”杨景堂的胖脸笑眯眯的都是褶子,心道,你个粗坯也有求上门来的一天。
“杨大人久居都司要职,又是世代登莱人士,可算是登莱颇有名望的大家,定然心有谋划,万望大人不吝赐教。”孔有德此时全不在乎脸面,想必日后事成的好处,这点脸面算个球。
“杨大人,既然孔参将对属下兵丁如此看护,依小的看来不妨指点一二,也全了孔大人爱兵如子的心意。”一旁的中年人笑道。
“哦,方才忘记介绍,这位是登州的大商廖承是也,同我向来交好。”杨景堂一指中年人。
“哦,久仰久仰。”孔有德拱手道,其实,他对于这般商贾全无印象。但是,既然是同杨景堂交好,那么这个面子他必须给,谁让他如今有求于人呢。
“折杀小的,小的见过孔大人。”廖承郑重一礼。
孔有德回礼,双方气氛融洽起来,吃了几杯酒,热络起来后,杨景堂终于有了回应。
“孔参将,你是坐困宝山不自知啊。”杨景堂状极感慨。
孔有德眼睛一亮,心道戏肉来了。“还请大人指教。”
“登莱乃是山东半壁,北连山东各府县,虽说算不上天下最富庶的地方,不过有钱的士绅也是不少,从南方来的海船海商运送杂货、铁料、布帛丝绸、盐货等沿路发卖直到济南,这是一条流油的商路,此外还有东江转手的辽货,这都是财路。”杨景堂指点道。
他看到孔有德迷惘的眼神笑笑,“当年总兵杨国栋在任时就曾设立关卡收取过路商户的厘金,收获颇丰,只是后任的巡抚大人不喜,怕被弹劾与民争利,也就裁撤了。不过,本将听闻巡抚孙大人向来看重孔大人。。。”杨景堂拿起酒杯抿了一口。
着啊,孔有德一拍大方脑袋,愚笨至极啊,收取厘金可不是生财的路子,嗯,不对,既然杨景堂有了这个法子为何不照此办理呢,而送与他呢。
杨景堂看看孔有德乱转的眼神晓得他的算计。
“孔参将大约以为我杨某既然想到这个法子,如何不筹措吧。”杨景堂笑眯眯道。
“绝无此意,绝无此意。”孔有德当然推脱,此时他当然狐疑,但是这事儿就不能明说。
“此事要成,巡抚大人须得支持,再者,手下得有大批兵丁差遣。”杨景堂可惜的摇摇头,“只是本将只是卫所军将。没有那般的军力,也无巡抚大人的支撑。可叹啊。”
杨景堂此时满脸的遗憾,真是让人感到就像丢了妻子般心疼,演技一流。
孔有德心念电闪。别说,此计可行,孙大人既然看重我等,那也是为了一旦东江登莱有事让我等上阵搏杀的,不过如今粮饷拖欠。如何养军备战,如果孙大人不同意,那么给我全饷也就是了,只怕孙大人拿不出来,那么最后大约能默认了。
“杨大人果然深谋远虑,只一句就能解我等千忧啊。”孔有德拱手施礼,状极谦恭,“如事有可为,本将定会重礼酬谢。”
“这就免了吧。”杨景堂一摆手,“如果孔大人事成后。能否将数千军兵的粮草辎重的采买交于廖承处置。”
“这有何不可,到时廖先生只管找我便是。”孔有德豪气的应了,多大点事啊。
“小的到时还请孔大人多多帮衬,”廖承笑容满面道,脸上本就干瘦,笑起来都是干枯的褶子,“大人放心,小的定会以最低的价钱供应大军,绝不会欺瞒大人。”
“既然是杨大人的好友,本官当然信得过。”孔有德大笑道。他当然晓得这个廖承身后肯定有杨景堂的股子,到时如果你不讲究,别怪我不留情面,杨景堂如何。还不放在他心上。
“小的举杯祝两位大人日后万事顺利步步高升。”廖承端起酒杯恭敬道。
几人满饮此杯,吃了几口菜。
孔有德若无其事的问道,“杨大人,方才杨大人在楼下言道,还有什么事宜相商。”
“哦,不瞒孔大人。不过是前往朝鲜海贸的事宜。”杨景堂笑道,他心道,果然贪婪,哼哼,等的就是这一遭。
“哦,”孔有德惊异的看看杨景堂,“原来杨大人深藏不漏啊。”他可是晓得,上面没有依仗可是走不了这个路子,这都是被查禁的走私物件。
“好让大人得知,兵部武选司郎中杨景辉大人乃是杨大人的族兄。两位大人乃是血肉之亲,常来常往。”廖承在一旁提点道。
嘶,孔有德一惊,这个个头可是不小了,武选司那可是肥缺,各地武将赏功罚过这里都能插上一手,职权极大。这个杨景堂埋得可是够深的。
“原来兵部杨大人乃是大人的族兄,失敬失敬了。”孔有德拱手道。他暗附这廖承的生意中恐怕还有杨景辉的股子,这登莱真是不可小视,真不是东江那个荒僻之地,遇事还得小心啊。“有了杨景辉大人的帮衬,想来廖先生的生意可谓财源滚滚吧。”
“那里,只能说是一般而已,”廖承摇头道,“登莱要说获利最丰的,乃是威海水师指挥使赵海明赵大人,赵大人海贸获利极丰,凭着海量银钱募集数千披甲家丁,其子赵烈统领这般家丁在涿州大败建奴,斩杀老奴六子,这才是最大的海商。”
赵烈此人孔有德知晓,在水城为张可大借风时,见过这个黑脸汉子,也听闻他的战绩,当时孔有德就极为不信服,他估摸虽有些真实战绩只是虚报的更多,没想到还有如此内情,用海贸银子蓄养数千披甲家丁,这是何等财力。
“想来这位赵大人朝廷上另有臂助吧。”孔有德试探道。
“那是没有,只是赵海明一家在登莱已久,此外同都司中一些人交往极厚,再就是搭上了张可大的路子,这才财源广进。”廖承提点道。
张可大可是要走了,这个消息极少人知晓,其中就有孔有德,那是因为他是孙元化的嫡系,朝廷已经在择选继任的总兵了。
这岂不是说赵家的靠山要去了吗。孔有德眼中贪婪之色一闪而逝,不过没有逃过对面两位人精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