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完这顿,沈令宜问咂摸嘴的小傻子,“明天荣荣想吃什么呢?”
不能怪她占景荣便宜,实在是他这副傻乎乎的模样,让她不自觉的想夹着嗓子叫他小名。
景荣抓着她的衣袖,小心翼翼的看她一眼,“要不,吃鱼?”
今天姐姐杀鱼的时候砍坏了两把刀,他瞧着姐姐的眼神好吓人呀,可是他真的好喜欢吃姐姐做的鱼,简直是人间美味。
就是不知道姐姐还愿不愿意做鱼给他吃。
沈令宜嘴角抽动了两下,突然就麻木了,道,“好,杀鱼,剁鱼给你吃。”
第二日一大早,小傻子就爬起来在床边守着沈令宜,沈令宜一睁眼,被黑影吓了一跳,拍拍胸、脯,“大早上的,你干嘛啊?”
小傻子眨眨眼,“我要跟姐姐一起去买鱼。”
沈令宜无奈了,爬起来牵着他去了街上。
一大清早,街上的行人还不多,都是支着摊子卖东西的,沈令宜先带着景荣找了家馄饨摊儿一人喝了碗热腾腾的馄饨,然后又拐道去了鱼市,花了七十文钱买了两条大黑鱼。
其实比起从前,现在的景荣真挺省钱的,再贵的东西,也不过是些吃吃喝喝罢了……
哪跟以前似的,张口就是几十万军需……
没有了大的花销,沈令宜觉得过起日子来这钱可真经得住花,上回他换了一两银子,这都多少天了还剩下四十文呢。
回去的路上,沿街看到好吃的零嘴,沈令宜就下意识的买下来塞到景荣手里,看他欢喜蹦跳的模样,她心里也觉得高兴。
只是,在她看来景荣的模样处处可爱,可是在旁人眼中,景荣一个成年的大男人,却蹦蹦跳跳的,那真是傻的不能再傻了。
所以这些天,沈令宜和景荣虽然除了采买东西几乎不怎么出门,可是街上一多半的人都认识他们了。
每次看到两人走过去,就议论纷纷。
“那姑娘真是个蠢的,情爱能当饭吃?一个男人再怎么好看,脑子坏掉了,还有什么用?以后是能生孩子还是能加官晋爵?”
“也就是年轻,才这么看不透,且等着吧,再过两年,有她后悔的!”
张嫂子路过,听到这些话,顿时找到知音一样,眉飞色舞的道,“你们不知道,我上次好心,劝了她两句,你们猜怎么着?人家根本不领情!我看啊,咱们就别咸吃萝卜淡操心了,人家仗着自己有钱,傲着呢!”
有人不屑一顾,“哼,有钱?能有几个钱?不就是从家里偷跑出来的时候带了些细软盘缠吗?他们又没有进项,那钱迟早有花完的那天!”
张嫂子一拍大腿,“瞧,咱们都看得明白,她就是听不得我劝她,我看啊,用不了两年,再过半年,就有她后悔的!”
底层的人过起日子来,太过于麻木,以至于看到比他们更差的,便同仇敌忾的横加指责,好像这样就能突显出自己的存在感。
这个世界不会给底层人任何找到存在感的机会,他们只能从比他们更苦的人身上找到那丝优越感,这是他们麻木日子里唯一的乐趣。
沈令宜回到家,让景荣把鱼放进厨房,正要撸起袖子做饭,就听到外面响起一道声音,“这家里有人在吗?”
沈令宜应了一声,“有人,谁啊?”
门外一个官差模样的人道,“上头重修黄册,咱们镇上的人今儿下午都去亭长那里登记一下,你们是刚搬来的,我就过来通知一下,别忘了啊!”
沈令宜连忙道,“好,多谢了。”
她拿了个大白馒头递给官差,官差笑着接过来走了。
景荣趴在一旁问,“姐姐,黄册是什么?”
“统计人口的。”沈令宜简明扼要的道,“走,咱们快些做饭,吃了饭去登记。”
景荣一听,顿时把黄册什么的抛在脑后,跟在沈令宜身后,看她剁鱼。
厨房狭小,鱼腥味沾了一身他也不当回事,托着下巴眯着眼睛,“姐姐做鱼最好吃了。”
沈令宜忍不住笑了一下。
直到现在,她也没法适应从这人口中时不时叫出来的那一声姐姐。
“你为什么喜欢吃我做的鱼啊?”她忍不住好奇的问,“我做的鱼,味道也不怎么好吃啊。”
起码她就吃不下,这说明这鱼的味道并不是传统意义上的“美食。”
景荣的喜好这么独特吗?
谁知道,景荣竟然给了她一个意想不到的回答。
“我做了个梦,梦见姐姐炖鱼,把锅炸了。”
沈令宜下意识的好笑,“我可没炸过锅,我在这之前就没做过鱼,不对,也做过的,但那都是好久之前的事了……”
久到都是上辈子的事了……
沈令宜突然神色一凛,看向景荣,“你说,你梦到我把锅炸了?”
景荣点了点头,“把锅炸了,后来又炸了两次锅,我觉得姐姐一定喜欢吃鱼,所以才点鱼吃。”
是为了让她吃,并不是他多喜欢吃她做的鱼。
而沈令宜的注意力却完全不在这上面。
她手指有些颤抖,“你……梦到我在哪里炸的锅?那锅什么样子?我那时候,又是什么样子?”
景荣想了想,一派天真无邪的道,“姐姐短头发,穿着露胳膊露大腿的裙子,可好看了……锅……我也不认识,是黑色的小锅,没见过那样的锅……那个地方好新鲜,很漂亮……”
沈令宜整个人都僵住了。
这分明就是她上辈子在厨房试着做鱼的时候场景。
所以,他才叫她姐姐,是因为她在那个梦里,是三十多岁的模样……
她上辈子,曾有一阵子兴心苦学厨艺,只是奈何天资有限,赚钱她可以,但是做饭就很一言难尽了。
当时想要做鱼,炸坏了两个锅,这事还被让她叫来收拾残局的秘书狠狠嘲笑了一番。
后来她发现自己确实在这方面没什么天分,便放弃了。
可是,这都是上辈子的事了,景荣为什么会梦到这些?!
她觉得匪夷所思,又心生期待,把鱼扔进锅里炖着,她拉着景荣问,“你除了这个,还梦到什么了?”
景荣想了想,摇摇头,“没了,这几天都做这个梦,前几天做的梦忘记了。”
沈令宜一口气提上来,落不下去,横在胸腔中,半晌,叹了口气。
算了,她在期待什么呢?在这个地方,她已经拥有了自己的天地和爱人,回去没有了景荣,又有什么意义?
而且,她可是穿越哎,死因是猝死啊,身体没准都被火化了,穿回去这灵魂住哪啊。
竟操心些有的没的。
沈令宜低笑一声,对景荣道,“等有一天你清醒了,我要告诉你一个秘密。”
景荣不明所以,眨眨眼睛,一片茫然,“现在告诉不可以吗?”
沈令宜摇摇头,但笑不语。
现在告诉他,他也不会记住的。
而且,这样的事,她还是想跟正常的景荣分享……
不然,她讲自己的故事讲到一半,被他拉着问飞机什么样,能飞多久,怎么飞上天的……她怕是会被气死。
吃过午饭,沈令宜牵着景荣的手到了都亭,登记了家里的情况。
出来的时候,在小巷子里看到一个人被几个流氓混混为难,沈令宜看不过去,把那几个混混打跑了。
那几个混混一开始见来了个漂亮姑娘,还动了些歪心思,结果被沈令宜三拳两脚揍下来,什么心思也不敢有了,慌慌张张跑掉了。
沈令宜将那人身上套着的麻袋拿开,见里头是个穿着锦衣的男人,脸上身上都有伤,那男人倒是很守礼,冲她揖了揖手,道,“多谢姑娘搭救之恩。”
沈令宜见他举止作派很有气度,便多问了几句,“你怎么会得罪他们啊?”
她在这里住了快一个月,对街上的一些地痞流氓也大多了解,刚才那几个,平日里以打劫为生,经常去收些小商贩的保护费。
男子无奈笑笑,“他们大约是恨我摸清了他们的底细,想要一窝端了他们,所以才下此毒手吧。”
沈令宜顿了顿,明白了。
这男子,怕就是刚来的亭长大人罢。
听闻亭长大人上任三月,大刀阔斧的将镇上的枝枝叉叉全都修剪了个干净,别说这些地痞流氓了,就连街上的小商贩,都没怎么说过亭长大人的好话。
无他,全因这亭长大人上来就让这些沿街叫卖的小商贩全都搬到了一处市场内,原来小商贩随便找个地方就能支起摊子,现在可好,只能到固定的地方去摆摊,增加了不少麻烦。
不过沈令宜是后世来的人,对这个政策只觉得挺方便的,而且觉得这位亭长大人很有远见。
大俞这两年还在修生养息,一旦缓过来之后,开放外贸是迟早的事,到那时,这个边陲小镇,一定会是最先沾光的地方。
涌进来的人不可估量,带动的经济更是难以计数,提前做好镇上的行政准备,是很妙的一步棋,只不过这步棋,没人看得明白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