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几分钟,一队平民警卫带出了约莫二十号人。其中走在最前面的,是兰德尔等纳克织布厂的工人。
“安德烈先生、温斯顿先生、班尼迪克先生!谢谢你们!”兰德尔见到等待他们出来的安德烈等人,感激着一个劲鞠躬。
其余三位同样如此。
再然后,那些同样参与到斗殴,又在安德烈的帮助下一并释放出来的酒客们也纷纷鞠躬感谢。
“谢谢您!安德烈先生!”
“要不是您,我们还不知道要被关到什么时候!”
“太谢谢您了!”
“没关系, 你们出事了我当然应该过来。”安德烈摇摇头,关心起这些人的身体状况,“大家有受什么伤吗?我先带你们去处理一下。”
“我们没事!”
“您能来帮忙已经很麻烦了,其他的我们自己解决就行!”
“对,太打扰您了,您快回去去休息吧, 剩下的我们自己处理。”
纳克织布厂的工人们压根没想过安德烈会带人来救他们,他们甚至做好了因闹事被开除的准备。现在安德烈凌晨过来救人, 看上去还没有问责的意思,这已经足够不可思议了,他们也不敢再耽误安德烈的时间。
而其他的酒客反应更夸张,连靠近安德烈都不敢,目光小心翼翼,拒绝着好意。
安德烈从他们身上只看到了两个字。
卑微。
好似他们之间有一道不可逾越的鸿沟,安德烈高高在上,工人们如尘土般仰视。
“都别废话了,跟我走。”安德烈知道这种观念一时间很难改过来,更不用说还是在《平等论》等书大肆传播了这么久的背景下。他没指望自己现场几句话就能改变大家,索性直接用类似命令的语气带着他们前往了最近的医院处理伤势。
去的时候他还不忘叫了位治安官一同前往,向其公示了治疗费用。
钱会由纳克织布厂先垫了,等明天情况查明,再让那伙闹事者赔付。
五位纳克织布厂工人中,有三位伤得较轻, 休息几天基本上就能痊愈,兰德尔和另外一位伤得重一些,大概需要静养一周到半个月。
因为这些不属于工伤,所以按照纳克织布厂的规定, 无法安排额外的带薪休假。不过好在纳克织布厂的工人每周都能休息两天,安德烈干脆给他们进行了调休,预支后续一段时间里的休息时间来养伤。
这样既不影响工人们的工资,也不会让工厂的经营受损。
但那些帮忙的酒客就没有这么幸运了,他们大都有着各自的工作,不管伤得重不重,都得继续去做,不然毫无疑问会被开除。
按常理来说,安德烈代表纳克织布厂把非本工厂工人救出来,还垫付了医药费,已经很好了。可考虑到这群酒客本不会牵涉进来,他们是为了帮纳克织布厂的工人才参与斗殴惹出后续的事情,安德烈还是做主给他们每人发了两金克以表感谢。
共计三十多金克的感谢金不算多也不算少,能用这笔钱向外界传达一个信号,让大家知道帮助纳克织布厂工人的人一定会得到感谢,无疑是值得的。
除此之外再多的,安德烈也做不了了。
当酒客们问起纳克织布厂接下来会不会招人时,他也只回答了如果有这个意向会优先考虑他们。
这个回答让酒客们心满意足。
能拿到一笔感谢金, 还成了纳克织布厂的预定工人, 受点伤根本不算什么。
安德烈丝毫不介意这些人参与过斗殴,以后要是真的进入了纳克织布厂又会不会闹出什么乱子,在他看来,能和自己工厂的工人们一起同那些闹事者打架,不管是抱着什么目的,都最起码有一股拼劲,能从他们身上看到‘敢’这个字。
比起力气、工作效率、性格等条件,安德烈更愿意把勇气放在招聘条件的第一位。
当今的世界太过缺乏有勇气的人。
由于一件件结果并不如民众所愿的事情发生,勇气甚至被污名化,被视为愚昧。
它不再那么高尚,不再被人所追捧。
就像‘诚实’、‘正直’等正在失去光彩的品德一样,支撑着文明一角的‘勇敢’布满裂缝。
看到了世界迈向堕落,安德烈想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情。
而平等会需要以一己之力重新扶起来的东西还有太多太多。
把杂七杂八的事情忙完,与酒客们分别,安德烈、温斯顿、班尼迪克带五位工人回到工厂时,已经是凌晨三点钟了。
兰德尔等人羞愧难当,觉得自己一个小人物给日理万机的安德烈添了大麻烦。
安德烈则把众人在办公室里对麦尔肯说过的话又说给了另外四人,告诉他们他们并没有错,自己过去处理也是分内的事情,无需感到不好意思。
送五人回到宿舍,安德烈、温斯顿、班尼迪克回到了办公室。
维拉克没有休息,耷拉着眼睛一直在等他们回来:“怎么样?处理到这么晚。”
安德烈刚一进门就打了个哈欠:“处理得很顺利,那个警长知道我是纳克织布厂的厂主后态度非常好,跟他交涉了一番他就先放人了,调查结果明天就能送过来。之所以处理到这么晚,主要是把时间用在了赶路和带他们去医院处理伤口上。”
“那赔偿的事情和工人们安置问题怎么样了?”维拉克揉了揉眼睛起身去给奔波的三人倒水喝。
“医药费是我们先垫付的,明天调查结果出来再让那群闹事的把钱赔付给我们。工人们安置问题也解决了,不是本来每个月就有八天的休息日吗,我就把他们的休息日都调在一起了,让他们安心养伤。这样他们还是照常发工资,咱们工厂的月产量也不会有变化。”安德烈说明晚上的安排,“我还给那些帮助咱们厂工人的人各发了两金克的感谢金。”
安德烈的这个厂主不只是替维拉克、温斯顿挡搜查的,他在工厂管理方面很有经验,所以也有一定实权,自主支出三十多金克并没有引起什么异议。
“虽然这件事错不在我们这边的工人,但还是给我们敲响了一个警钟。要是今天没有那些酒客帮忙怎么办?要是双方都喝多了出手没个轻重闹出人命怎么办?”温斯顿道,“我们确实应该不惹事也不怕事,不过还是要和工人们说一下,遇到这种情况可以先示弱,对方要赔酒就给他赔,之后再由我们出面解决,而不是自己直接上去打。”
“两条路子都一样能解决问题,可一个无需工人们受伤,一个可能出现严重后果……温斯顿同志说得有道理,我们应该和工人们说明一下。先前他们都觉得这是私事,应该用自己的办法去解决问题,现在这个想法要改改了。”维拉克赞同温斯顿的想法。
既然有工厂撑腰,那就没必要让工人自己去面对这些危险。
“明天我去就去办。”安德烈记了下来。
“班尼迪克,冒牌团伙一事的善后工作不是结束了吗?怎么一直没有回来?”维拉克问起班尼迪克的近况。
要不是他们今天有事把班尼迪克叫了回来,不然还不知道他什么才能回来协助工作。
“善后工作确实两天前就结束了,只是忙完这件事后,梅伦站长又让我去盯了两天政府的动向以防万一,这才没能早点回来,也没来得及和你们说明情况。其实很巧,我本来打算明天一早就回来的,刚准备去睡觉你们就打来了电话叫我回来。”班尼迪克笑道。
“哈哈……早回来一点也好,你看看现在工厂有多忙,除了研究怎么提升产量外,还得去处理工人们在外面的事情。”安德烈道。
“听说最近产量增长放缓,已经趋于稳定了?”班尼迪克询问起产量的情况。
“是,历经了一些小幅度的起落,现在基本稳定在了原产量的八倍。也是幸亏今天工人们没出太大的问题,不然肯定还会影响到产量。而且我们之所以这么死咬着赔偿金不放,一方面是保证工人们的权益,一方面也是减小我们的开支。”温斯顿答道。
班尼迪克接过维拉克倒的清水:“那现在有什么好的办法能再提升一下产量吗?”
“我们讨论了很久,暂时还没有什么好的想法。”温斯顿无奈地喝了口水,“要是我们没能找到办法,不出意外未来的一个半月里我们的产量也不会有什么变化,也就是两个月的试验无法达成我们的最终目标。”
在座的人都知道,他们新制度的尝试用不了两个月就能显露出上限,给出两个月的时间更多的是为他们争取调整的机会。
要是无法进行调整,已经做到了他们能力范围内的最好,时间就不是那么重要了,这样持续下去几年也不会有什么变化。
“产量上没有了提升空间的话,那我们就着眼于别的方面,比如降低原材料的成本,比如说提高成品的价格,就算生产不了十倍,也同样可以试着把盈利提上去,”班尼迪克想着办法。
这一点温斯顿他们早就考虑过了:“原材料的成本压到了极限,再降的话质量会跟着掉,到时候不用想提升价格,守住原本的客户都是不可能的。现在只能试着去拓展产业,建立印染车间,看能不能带来一些变化,只是这一点见效时间较长,最起码也得半个月后才能有结果。”
“我们已经做得很好了,相信试验一定会成功的。”班尼迪克给三人打气。
“我们既然走在正确的路上,那就一定会成功。行了,今天太晚了,你们又忙活了一晚上,先去休息,有什么我们明天再聊。”维拉克催促几人休息。
“明天见,晚安。”安德烈很困了,道完晚安第一个离开。
目视三人离开,维拉克伸了个懒腰,把自己晚上整理的文件收拾好,回到了房间洗漱睡下。
——
威弗列德织布厂、办公室
“快凌晨一点的时候,纳克织布厂的厂主安德烈亲自带人去了警察局,把纳克织布厂的工人,还有发生冲突时帮助他们的人都救了出来,然后把他们带去医院处理了伤口,又给帮忙的人各发了两金克……”
安排出去监视纳克织布厂动向的眼线正向坐在沙发上喝酒的威弗列德汇报情况。
威弗列德听到安德烈凌晨亲自过去后,不仅没有开除涉事工人,还付了医药费、发了钱,不禁挑起眉头:“又是救人又是去医院又是发钱,这一晚上安德烈最少花了五十金克……我真是难以理解从莱泽因过来的人的思路,他完全可以开除这些工人,和他们撇清关系,免去这五十金克的支出……”
“他们都颁布了二十七条新制度,给了工人们那么多的好处,现在愿意出面帮助应该也算是正常……”眼线道。
“也是,这伙人至始至终都没有按常理办过事。不过这样也好,他们越看重工人,掣肘就越大,负担就越大,我就能让他们的成本提升得越高。到时候生产再多,赚的钱都不够补偿工人,他们就会知道自己从不该为工人付出这么多的,这是愚蠢而又多余的……”威弗列德隐约有了新计划的想法。
“您需要我怎么做?”
“先继续盯着吧,看样子他们还会在这里待很久,我们有的是时间好好玩玩。”威弗列德觉得自己暗中指使人搞垮背景深厚的纳克织布厂工厂成了件很有趣的事情。
眼线微微点头:“那他们七个人呢?”
“谁?”威弗列德捧着酒杯问道。
“就是我们安排晚上去酒馆闹事的那七个,他们现在还在警察局里关着。”眼线道。
“你不说我都忘了……他们啊,就先关着吧,现在把他们弄出来很容易让纳克织布厂的人注意到我,我可不想在明面上和他们作对。”威弗列德耸耸肩,没把这七人的事情放在心上,“对了,他们不知道你的真实身份吧?”
“不知道,我直接给了他们一笔钱让他们闹事,他们完全不在乎我是谁,直接去了酒馆。”
“那就好,不用管他们了,你去忙吧。”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