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后十二月十四日 驻扎在莱泽因的政府军有了新一步的动作,塞尔特将军亲率多达两个营的兵力一大清早就赶到了国际平等联盟烈士陵园,指挥一部分兵力疏散周围民众,一部分兵力开始安置炸药、浇洒燃油,摆明了要对烈士陵园再次动手。
得到消息的少量民众们涌了过来阻挠,却终究没能形成如几天前那般令人望而生畏的声势。
毕竟民众们的怒火已经随着威胁他们生命安全的暴政的取缔而渐渐消逝了。
想一而再、再而三的众志成城,不惜一切代价与政府对着干,是件很困难的事情。
这也很合乎情理。
事关自己生死,家庭安定的事情,绝大多数人都会奋起反抗。
而与自己关联并不是那么深的烈士陵园,被摧毁了也不影响明天多吃一顿饭少吃一顿饭,结果不言而喻。
半个小时后,临时担任行动队新队长的埃文斯与几名同志冒着危险来到了烈士陵园附近,混在民众之中,默默地看着烈士陵园就要被焚毁殆尽。
“我们真的就…就这么看着吗?”一名同志憋了半天,问道。
“我们改变不了这一切。”埃文斯心里很不好受,他极其抵触深深的无力感。
若是放在几天前,成千上万的民众与他们并肩,事情可能还有转机。现在,他们几个人,几把枪,连靠近陵园都做不到。
另一名同志看着烈士陵园被政府军践踏破坏,忍不住落下了泪水。
维拉克等人被捕,烈士陵园就要成为废墟,这几天对莱泽因行动队的同志们来说实在是太煎熬了。
“都别太难受了,别被政府军的人看出来,也别忘了我们还有力所能及要去做的事情。”埃文斯不忍心亲眼看着安葬着众多同志的陵园毁于一旦,更怕政府军真动手以后,会有同志控制不住自己做出危险的事情,“走吧。”
几人缓缓地转过身,远离了陵园。
仅仅是几分钟后,做好准备的政府军,就在塞尔特将军的命令下,将密布的燃油点燃。
顿时,火光冲天,热浪翻涌。
所有人都退散到了百米之外,注视着被无数国际平等联盟同志视为精神支柱的陵园彻底陷入火海。
“拍照。”塞尔特催促着随行而来的报社记者们将这一情景记录下来。
“都到各自的位置,尽可能多拍,快!”总编拜伦组织着记者们累积大量的素材。
“呵呵…”塞尔特擦了擦被热浪冲击产生的汗水,想象到了自己把照片拿给维拉克看,维拉克会是怎样的反应。
一个精神上无懈可击的人,很值得敬佩与学习。
不过在某些深知自己不可能成为那样的人面前,摧毁所谓坚固的精神,成就感、乐趣都是无法比拟的。
“都让开!”
终于,围观着的一个长着络腮胡的中年男子看不下去了,就近从家里提了桶水就飞奔向了陵园。
经过必定艰难的衡量,他确定了,这样一个不会发出声音,不会做出任何回应的陵园要比自己的生命重要。
因为葬在那里的人,每一个都是为了保护他们,为了帮他们争取尊严、平等、自由而牺牲的。
一些民众们也懂得很简单的道理。
面对为了自己而死的那些人,起码不能选择冷漠地无动于衷。
总有他们可以去做的事情。
哪怕只是微不足道地去浇一桶水,也是尊严的回馈。
最终,一个人带动了另一个人,两个人带动了四个人,四个人带动了十个人,在场的民众纷纷自发用自己的方式试图扑灭大火。
“拦住他们!太危险了!!”塞尔特看到这样的一幕,头皮发麻。
他下令阻拦并非是真关心民众们的安全,担心他们一不小心就会被火海吞没,而是他因民众们这一悍不畏死的行为,产生了极大的恐惧感。
维拉克曾和他说的话,不禁重新浮现在他的脑海里。
——国际平等联盟的壮大是必然。
什么时候,民众们这样为政府奋不顾身过?
没有。
可他们却为了国际平等联盟,做出了无数次同样的举动。
国际平等联盟真的会在这次的大战后败北,再也没有胜利、改变这个世界的可能了吗?
塞尔特并不能再信誓旦旦地说出这样的话了。
几个小时过去,陵园的火渐渐熄灭,民众们的行为没能起到决定性的作用。
一切为时已晚,不过也不晚。
看到陵园仍成了一片漆黑的废墟,民众们低落地站在周围,塞尔特心里多少获得了点宽慰。
安排了下属负责善后工作,他回到了监狱,把维拉克叫去了会客室。
在监狱待了三天有余,除了衣服发臭,维拉克的精神面貌还近乎保持着之前的状态。
“看。”
塞尔特把烈士陵园被焚毁的照片拿给了维拉克。
维拉克接过看了一眼。
“如你所料,的确没有行动队的人出面干扰我们。”塞尔特观察着维拉克的表情。
“嗯…”维拉克没有掩饰自己的惭愧。
斗争了这么久,到头来他连挚友们、同志们安息的地方都无法保护好。
他不敢去细想,不敢让自己的思绪胡乱地展开,他怕想到迪亚兹、伯因、莫莱斯等人,在自己的心中都做不到抬头挺胸面对他们。
“说一件应该会让你开心的事情吧。”事已至此,塞尔特也没有执意靠隐瞒一些东西,来获得胜过维拉克的满足感,“有很多民众都自发去扑灭大火了,尽管靠他们那点力量根本没办法扭转这一切。”
“…被关起来的其他同志怎么样了?”维拉克问。
“除了最开始自杀的那个,其他的都还吊着条命,至于具体的情况,你去过戴曼斯监狱,应该很清楚。”塞尔特道。
“你们打算什么时候处决我?”
“还需要一段时间,不会很长,也不会太短。”
维拉克这几天又和报社的拜伦打了好几回交道,基本摸出了对方的真实意图:“是想在处决之前再榨干我最后的价值是吗?”
“是的,不然费了这么大的功夫只换来一具嘴硬的尸体,太亏了。”塞尔特例行递给维拉克一支烟。
“估计我们能见面的机会不多了,我最后再与你说些肺腑之言吧。”维拉克边抽烟边说着,“国际平等联盟并不代表自身,而是在为所有受到压迫剥削,没有尊严、平等可言的人们战斗。这样的人,在这个世界里占着绝大多数,所以哪怕没有了国际平等联盟,以后也会有其他自发形成的力量与你们不死不休地斗下去。”
“我相信这是你的肺腑之言,只不过这和你之前说的那些有什么不同?”
“呵呵…是有的。之前我是站在国际平等联盟的角度和你说这些,现在,我是站在一个底层平民的角度和你说。”维拉克笑着。
塞尔特想了一小会儿:“你是想让我看清未来,提前为自己选出一条正确的路,这样有我倒戈,你们就能重现当初独立混编师的兵变,从监狱出去,收复莱泽因。”
“你现在没有可能做出正确的选择,我说这些也不是为了能让自己活下去。”维拉克微微摇了摇头,他是如此轻视自己客观世界存在的生命,“美丽新世界的到来是注定的事情,我只希望真到了你觉得有必要选择的时候,放心去选。人不管什么时候选择正确,都不晚。只要是真心,只要你愿意为了更美好的世界做些什么,国际平等联盟、人民都会重新接纳你们的。”
“你这么说,搞得好像你现在是胜者,而我是失败者。”塞尔特哑然失笑。
“有些事情的关键从不在于结果,而在于做与不做。我做了,虽然没能看到那天到来,可我让自己的生命有了意义,这就是我自己的胜利。”
“就先这样。”塞尔特不以为然地起了身,“往后,我要是能抓到不少你们的同志,就再来看你,如果不能,我想这会是你死前最好的消息。”
维拉克将烟抽完,跟着站了起来:“谢谢。”
莱利斯特市、国际平等联盟办公大楼、基汀的办公室 “基汀主席,烈——”
“我已经知道了。”基汀看了眼站在他身边的情报部部长查理斯,向急着过来的皮雅芙说道。
“真没想到,最后会变成这样…”
基汀眼睛有些花了,他擦拭着眼镜道:“陵园本应在政府军进驻莱泽因的第一时间就被毁坏,能拖到现在,行动队的同志们已经竭尽全力了。”
“我明白,我只是…”
“所有人都尽了力,不用对此太过内疚。”基汀戴好眼镜,翻阅身前的文件,“我叫你们来,是有些工作要安排的。”
皮雅芙、查理斯在基汀的招手下,坐了下来。
“经过约瑟夫、阿德尔等驻扎在费铁尔防线的同志们多番开会商议,我们决定在政府军得到敦曼人的大力援助下,主动出击寻求破局。”基汀没沉浸在负面情绪中,开门见山地投入到后续的工作,“接下来,宣传部、情报部都要向在前线奋战的同志们提供全力的帮助。”
“这点您放心,宣传部的合唱团一直都在前线进行慰问演出,其他方面的,我们也在加紧推进。”皮雅芙道。
“情报部和前线一直有密切的对接,接下来我们这边也会竭力提供重要的情报,为前线同志们的作战提供一层保障。”查理斯道。
“嗯,辛苦你们了。”基汀很欣慰,大家做得都很周全,没有什么需要他特别叮嘱的。
费铁尔防线 这个冬天实在是太冷了,尤其是山坳间,穿着厚厚的棉大衣出去站一会儿,都会觉得身子要被冻僵了。
也是因此,每到夜间,此处的攻防战都会减弱或停滞。
不过最难熬的还要属平等军。
因为政府军在无数个夜晚里都有可能冒着严寒发动突袭,他们不得不每天日夜严防死守,不敢有任何的懈怠。
而在这样又困又冷的环境中,宣传部合唱团是同志们精神上仅有的慰藉。
今天晚上,由合唱团团长伊丽莎白、副团长罗斯带领的演出人员们,来到了一处平日里受到冲击最多的防段,用美妙的音乐带给精神紧绷的同志们放松。
“让我们高举起欢乐的酒杯,杯中的美酒使人心醉。这样欢乐的时刻虽然美好,但诚挚的爱情更宝贵。当前幸福莫错过,大家为爱情干杯。青春好像一只小鸟,飞去不再飞回。请看那香槟酒在酒杯中翻腾,像人们心中的爱情。(注:1)”
“在他的歌声里充满了真情,它使我深深地感动。在这个世界欢乐最重要,我为快乐生活。好花若凋谢不再开,青春逝去不再来。在人们心中的爱情,不会永远存在。今夜好时光请大家不要错过,举杯庆祝欢乐。(注:1)”
罗斯弹奏着音乐,伊丽莎白唱着歌。
虽然条件有限,没能安排精致的舞美、服装,没有豪华的场面,但同志们都听得津津有味。
能在寒冷的前线欣赏这样的歌剧,远比喝几杯烈酒来得温暖。
费铁尔防线、总指挥部 “两队同志都就位了吧?”深夜里,约瑟夫身着军装一脸严肃,向其他尽管反复询问确认。
“放心,同志们都做好了准备,而且把他们调离原岗位的名义都很巧妙。如果我们内部真有卧底,就算能察觉到异常,也很难猜到我们究竟在为什么做准备。”选派为两队队长的同志说道。
“那就好,这次任务大家都清楚,九死一生。按理,我应该说,生命最重要,任何情况下都先要保证自己的安全。但这次,我希望同志们清楚,任务是第一位。这决定着我们能否改变局面,让国际平等联盟继续走下去,让全世界受到剥削压迫的民众们能看到希望。”约瑟夫强硬地说道,“我们只能成功,不惜一切代价地成功。”
“明白!”
“明白!”
注1:该段歌词引用自歌剧《茶花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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