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章:一种答案,一种结果(1 / 1)

二十七载 Rongke 4622 字 3个月前

回到监室后,始终不得轻松的维拉克和基汀对视一眼,都没有说话。他们知道,彼此还并没有想出破局之策。

维拉克躺在床上,拿起自己的笔记本,抽其中夹着的他新誊一遍的监狱各层平面图时,一不小心,另一张纸从中掉了出来。他知道那张纸上写的是什么,愣了一下没先翻开地图,而是看起了那张他一个多月前给自己写下的话。

我不知道明天等待我的是什么,也不知道我的人生还有多少考验,更不清楚我是会伤痕累累地死在狱中,还是终有一天可以重见光明…现在只剩下一件事,那就是保持坚如磐石的信念,活下去。

他写下这个日记时的心境和如今已经截然不同,正如他在茨沃德市贫民区踌躇不前再到搅动莱泽因风云那般。

想到写下这篇日记时的自己,正惶恐着第二天的拷打,此时安然躺着的维拉克内心五味杂陈。

我在想,如果那天,我没有带着诺德和邓普斯回到那个地方,一切会变成什么样子。

维拉克将那张纸夹回笔记本里,拿起笔写下他来戴曼斯监狱后的第二个日记。

大概我们会继续重复以前的生活,大概很多人都不会因我而死,大概——

我现在回想这些,都还感觉像是梦一样,莫名其妙地被推着,不知道前面是什么,不知道我想要什么,不知道我还会失去什么。什么都看不到,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走。

但我想,就像刚进来时面临的恐惧和迷茫一样,只有一直往前,我才能知道答案。

这次的日记比上一次简短了许多,维拉克也不知道这次的信是要留给多久之后的自己看,写完日记后,他长舒一口气,打起精神正式研究起监狱的地图。

“或许…我们侧重的方向错了。”由于没什么进展,基汀打破二零八监室的沉默,提出了切换侧重点的想法。

“那只有人了。”维拉克立马接口,显然思绪已经中断了许久,“目前我们所知的,唯有莱克特和阿德尔有些矛盾。他们在争夺您和黄金,而莱克特已经从中胜出,并且通过获得了部分线索在监狱站稳脚跟。”

基汀道:“我们可以试着从这里入手。”

“太危险了,莱克特和阿德尔都心思缜密,我们想从中入手,就必然得斡旋在二者之间,稍有不慎…”维拉克和阿德尔打过一次交道,他并不觉得自己的心智比阿德尔优秀,能玩得过他。

“打暗牌确实很不容易,每一步都得小心再小心,不论是他们任何一方发现了端倪,格局都会被打破。”基汀提出大胆的设想,“那干脆就打明牌。”

“明牌?”

基汀神色沉重,看上去也不是很愿意采取这样的手段,但基于目前僵持不下的局面,又似乎只能这么做了:“是的,就算他知道我们的真实想法,也不会轻易动我们的,毕竟我手握黄金,你背后站着平等会。而且光明正大地和他们博弈,反倒不会像蜷缩在暗处那样束手束脚。”

“那我们的一切动向他们岂不是全都会知道?知道了又怎么可能不做提防?”维拉克难以理解其中该怎么做才能避免这显而易见的致命问题,“他们提防了,我们之前所做的不就前功尽弃了?”

“这就是这个办法真正的难点,如何让他们明知道我们要做什么,却又碍于各方面因素阻止不了。”基汀看维拉克面露难色,解释道,“想出去绝没有那么容易,我们采用哪种办法,都会面对相应的困难,要坦然面对,思考可行性。另外,这个办法想有实行的可能,我们还得具备一个条件,那就是阿德尔、莱克特之间的矛盾比我们想象中还要大。”

“如果不具备呢?”

“那我们就想办法激化他们的矛盾,让这个条件达成。”

“激化…”维拉克嘴里轻声重复着基汀话里的重点。

基汀面向陷入沉思的维拉克:“当下正面越狱这条路还无从下手,我们既然时间不充裕,就应该准备一个备用计划,两线推进,以防万一。”

“只能这样了…”维拉克太过清楚基汀提出的新思路有多么棘手,他们作为犯人想影响到监狱长与副监狱长之间的关系,难度丝毫不亚于正面越狱,“我得想办法旁敲侧击从莱克特那里了解一下他和阿德尔的情况。”

“你先休息吧,我想想这个办法具体该怎么实行,等晚上的时候,再决定到底要不要这么做。”基汀道。

维拉克“嗯”了一声,闭上双眼:“如果要做的话,您还得准备不少既不影响黄金安全,又能让他们感觉到有用的情报。不论是激化他们的矛盾,还是从中斡旋,我们都需要不断抛出这些,让局面继续维系下去。”

“我会在你晚上回来之前一并想好的。”

“那我休息会儿,老师。”连续几天没有进展,心烦意乱的维拉克睡下。

下午,维拉克前去工作的时候,罗斯终于回来工作了,经过交谈维拉克得知,今天上午罗斯和他的好友埃尼奥又被莱克特安排去为狱警们进行了专门的演奏。

这一点令维拉克有些疑惑,在他的印象里,莱克特不是这样一个会照顾别人感受的人,他会为其他狱警准备演奏节目实属难得。

“那你接下来应该还会有不少的演奏机会,又能碰到钢琴,又能不用工作。”罗斯在一旁喋喋不休地分享自己的喜悦之前,维拉克顺着话祝福他。

“可惜你了…”罗斯转头为维拉克惋惜起来,“原本你和基汀生活在一起,每天有饭吃可以放风,还不用去工作,怎么就变成现在这个样子了…”

维拉克轻笑一声:“不管怎么样,活着就好。”

“也是,活着就是最大的胜利,活着就有无限的可能。”罗斯很希望帮助自己重获弹奏机会的维拉克也能好起来,“你看我这么多年没弹琴,都突然能重新开始演奏了,你也一定可以恢复之前的生活,不必工作。”

维拉克工作的手一顿,他发现音乐并没有让罗斯升起离开的念头,他的肉体、精神都被完完全全困在了监狱之中:“那倒不必,有可能的话,我会离开这里。”

“克里斯,那是不可能的事情。”罗斯赶忙就要捂住维拉克的嘴,维拉克嫌罗斯的手脏,侧身避开,“咱们能在活着的前提下,获得一些条件、便利就很好了,别像某些人一样为了出去被杀死。”

听着罗斯压低声音劝阻自己,维拉克的脸冷了几分,他停下了手里的工作,认真看着罗斯:“罗斯,你能重新弹奏音乐,不是莱克特、狱警们良心发现,也不是你卑躬屈膝换来的,是我、是基汀为你争取到的。如果没有我们,你这辈子都不可能再摸到钢琴。”

罗斯好似完全没听进去,去接维拉克手里的活:“你不想吃晚饭了吗?!赶快工作啊克里斯,别说那些有的没的了,没用。”

“我知道你被关得太久,对有的东西失去了信心。”维拉克一把将罗斯从自己身前扯开,任由机器出错,“我能理解你为什么会觉得我说的话那么没有意义,如果换作是我被关这么多年,目睹了那么多挣扎反抗都化为泡沫,我也一定好不到哪里去。但好在我没有被关那么多年,我仍然在反抗。”

“克里斯!你疯了!”罗斯怕惊动附近的狱警,惊恐地盯着机器低喝道。

“你听我说!”维拉克同样低喝,目光坚定,甚至暗藏对罗斯麻木的愤怒,“我就问你一句话,几天前,你从我口里得知你能重新弹琴,你时隔几年重新摸到琴键,你重获在众人面前演奏机会时,你心里是怎么想的?是想到了以前?还是在感激囚禁你虐待你夺走你一切的政府、监狱?!”

罗斯说不出话。

“我也不知道该和你说什么,罗斯。”心中积压了数天的情绪爆发出来,维拉克死死揪住罗斯的衣领,“别再麻木下去了。”

“可不麻木又能怎么办呢?你才刚进来一个月,一个月算什么?我刚进来一个月的时候也和你一样,我也掰着手指头一天一天数着过的,到头来不还得沦落至此?”罗斯麻木的脸上终于有了丝动容,“你见过越狱吗?几百人上千人斗志昂扬,但他妈的狱警只是过来随便开几枪,这群先前还叫嚣着要把欺负他们的狱警撕碎的犯人立马抱头鼠窜!哪个还敢挺起胸膛和狱警硬碰硬?”

维拉克揪着罗斯衣领的手有些许松动。

“我见得太多了,也在这里度过了几十个月乃至上百个月,反正我自己都算不清楚了。”罗斯掰开了维拉克的手,“克里斯,我谢谢你,确实像你说的,能重新弹琴是你帮我的,没有你我这辈子得抱着遗憾死去。但我真的想不到,抱着不管怎么样都要出去的念头有什么用。在你眼里,麻木是对自由,是对过去的亵渎,可在我看来,那是我对自己心中那片净土所能做的仅有的保护。”

“不抱着遗憾死去,就得出去。想保护心中的净土,就得出去。”维拉克听完罗斯的话只觉得好笑与可悲,他庆幸自己没有丝毫妥协,仍然挺直的灵魂令他难以接受罗斯的懦弱,“你列举的那些,自己待了多久多久,别人怎么怎么,和你想离开有什么关系?因为我待了很多年,所以我就要麻木?因为别人越狱都不成功,所以我就得放弃这个念头?”

“那不然呢?”

“那不然呢?”维拉克重复了一遍,脸色铁青,“你心甘情愿接受现在的生活,就等同于你从未拥有过曾经。你但凡拥有过,怎么可能心甘情愿地接受?怎么忍心自己的双手被摧残,怎么忍心和融入你生命的钢琴分离,怎么忍心为把你打入深渊的狱警演奏还沾沾自喜?”

维拉克的话戳到了罗斯的痛处,他把维拉克推到了机器旁:“住口。”

“你的表现太差劲了,我完全无法想象到曾经的你是怎样的。”维拉克站稳身子,没有还手,“罗斯,我希望你记住,你应该无拘无束地为自己弹奏,应该做那个享誉盛名的钢琴师。你不该关进这里,你的手不应该用于搬运货物运做机器。”

“工作吧,克里斯。”罗斯泄了气,没再和维拉克拼命分出个对错,对他而言,把今天的工作达标,能吃到晚饭最重要,“你说的我都明白,我只是不想去想。”

维拉克也冷静下来,知道自己刚刚有些冲动激进:“那你可以不用去想,就记住一件事吧。我总有一天会离开这里,到时候我会带着你回归以往的生活。”

“…好。”罗斯不知是信了还是没信,顿了良久才回了一个字。

“其实我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做得到。”半晌,维拉克笑了一声,像承认错误一般说道,“刚刚还那么心安理得地劝导你。”

“没什么。”罗斯摇摇头。

维拉克和罗斯一起处理机器出错引起的麻烦:“我刚被抓进来,刚下到地下一层的时候是中午。当时我看到那么多犯人因为闷热,赤裸着上身,横七竖八地瘫在监室的地上苟延残喘。狱警像对待牲口一样,给每一个犯人编号,把新来的犯人随随便便扔进一间监室。我很惶恐,这种惶恐哪怕我经历了那么多也没用消除。”

“你也怕变成什么是吗?”罗斯苦笑。

“是,那比死还可怕,从一个有尊严,健全的人变成了躯壳…我为此惶恐到了现在。”维拉克点点头,“就和你说话之前,我还一直保持这样的念头,想到自己要是真的出不去,究竟该怎么办。是趁早放弃那个念头,和你们一起麻木地活着,还是继续做下去,哪怕是死。”

“所以说,你应该——”

“刚刚我想明白了。”维拉克打断了罗斯的话,声音沉稳坚定,“有的事情关键点从不在于结果,而在于做与不做。只看结果,只会顾虑重重。一心专注地走下去,这个选择,这个过程本就是一种答案,一种结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