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都，陆军总医院。

洁白的房间，到处弥漫着一股消毒水的味道，干净整洁的病床上，一名小伙子躺在上面，默默地看着一旁输液器上滴答滴答掉落下来的液体，不知道在想什么。

嘎吱……门被打开了，一名笔挺的身影出现在了门口，他望向病床上被子盖着的小伙子的双腿部分，脸上露出了一丝难过的表情，他努力控制住自己的心情，勉强挤出来了一个笑容。

“胡连长，你怎么来了？”病床上的小伙子看到了胡天明，立刻好奇地问道：“你不是要去陆军指挥学院深造吗？”

“嗯，还不着急走。”胡天明说道：“首都这边的事情还没有办完，今天顺路，正好过来看看你，亮子，感觉怎么样？”

说话间，胡天明已经走到了跟前，把自己带来的网兜放在了床头柜上，从里面拿出来了一个橘子罐头，然后掏出身上带的军刀，把盖子割出一个十字形，摆开，然后左手端着，右手去拿勺子。

看到胡天明要喂自己，何亮立刻就恼了：“胡连长，你这是看不起人吗？我只是成了没有腿的残废，胳膊还是好的，吃东西还是行的。”

“你手上不是还扎着输液针嘛，不方便。”

“我还有一只手呢。”何亮说完，把自己的另一只手露出来：“当时，我的腿被炸没了，我就是用这一双手，拿着工兵锹，把猴子的脑袋开了瓢……”

何亮说完，满不在乎地撩起自己的被子来，大腿下面，已经什么都没有了，他的脸上带着笑：“我只是没了腿，猴子没了脑袋，还是我赚了。”

胡天明看着何亮大腿下面，眼泪就在眼眶里打转，一個连队的好战友，一起在战场上出生入死，一起回来接受上级领导的表彰，但是，自己毫发无损，而这位战友却没了双腿。

“喂，胡连长，你要是哭鼻子，就滚蛋，咱们当兵的，流血流汗不流泪。”

“嗯，没有，就是眼睛里进了沙子。”胡天明努力控制自己的情绪，然后说道：“亮子，伱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也没啥打算，等到伤好了，就退伍回去，我这样，也不能留在部队上了，就算是上级领导表示，可以安排我去做文职，但是，我就初中文化，还早就还给老师了，去了机关单位，就是一杯茶水一张报纸过一天，那不是浪费国家资源嘛。”何亮说道：“我要回家种地，不给国家添麻烦。”

胡天明沉默了一会儿，然后开口：“你家里还有什么人吗？”

“有两个哥哥，下面还有一个妹妹，我妹妹就在首都上大学……不过，现在可不能让她知道我的事情，等回家了再说吧。”

胡天明再次沉默。

“对了，听说你回老部队，给那里组织退伍仪式，然后，那里的人给你唱了一首很好听的歌曲？胡连长，给我唱唱呗？我在这里闷死了。”

旁边两个病床上的兵也都坐了起来，竖起耳朵。

“我的老班长，你现在过得怎么样……”胡天明唱了起来，这种歌曲，朗朗上口，听一遍就能哼出来，虽然可能跑调。

病房里，声音不断传出。

“这些年你的家乡变样了吗，这些年你的愿望实现了吗，是不是你也离开了自己的家，是否去了南方，开创新的理想……”

听到这里，何亮的眼睛里亮晶晶的，理想，自己的理想是什么？当一辈子的兵啊，可是，以后自己连站都站不起来了！

“这些年班长你成家了吗，嫂子她长得是什么模样。”

听到这句话的时候，何亮又想到了什么，当初，胡连长救了那个护士，据说那个护士一直和胡连长走的很近，那个护士，会不会是以后的嫂子？

等到胡天明一曲唱完，这才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门口也聚集了其他病房里的兵，都在门口看着他。

“胡连长，这歌真好听！”

“是啊，胡连长，能把这歌教教咱们吗？等我伤好了，唱给我的老班长听。”

“胡连长，这歌谁做的？”

听到这里，胡天明语气复杂：“秦总。”

秦总简直就是个全才，什么都会啊！现在秦总在干什么？

秦锋正在201所里，和一众人讨论。

“秦总，咱们已经完成了接触-1爆炸反应装甲的仿制，但是，总感觉到还欠缺了什么。”

“是啊，这种爆炸反应装甲不能全面铺开，彼此之间有间隙，如果穿甲弹顺着这个缝隙打过来，那就失去防护力了。”

“嗯，这种爆炸反应装甲用来改装咱们老旧的坦克，比如说老59，这是最合适的，不过，如果要放在咱们全新的三代坦克上，还是差了点，我们的技术人员要继续研制新的爆炸反应装甲，解决连环炮的问题，让这种爆炸反应装甲能一个个紧挨着布置，这就更好了。”

在后世，国产三代坦克开始的时候，前面还有v型的防波板，和t-72的一样，但是到了后期就平了，这是因为在上面又增加了附加的爆炸反应装甲，但是这层装甲并没有看到一个个砖头块，而是紧密排列的，这当然是因为已经解决了殉爆的问题，可以做到一起了。

爆炸反应装甲的原理很简单，就是当穿甲弹和破甲弹过来的时候，自己就会爆炸，从而降低弹丸的攻击力，但是，这个触发点是什么？

太轻了不行，否则机枪子弹打过来，就把这种东西给打爆了，那还有什么用？太重了也不行，否则穿甲弹过来也不炸，那还有什么意义，爆炸反应装甲的原理早就有了，但是想要做出来的话，那就需要特殊的钝感炸药，这种炸药才是整个装甲的核心和灵魂。

就算是这样，爆炸反应装甲也不是完美的，当其中一块爆炸了之后，还得防止影响到附近的装甲，否则的话，就和放鞭炮一样，一块炸了之后，其他的也就轰轰轰的都炸了，那还有什么意义。

现在，为了避免产生连锁反应，只能隔开距离使用，所以，砖头块之间的缝隙，不是为了安装方便，而是为了不伤及无辜。

这个怎么解决？秦锋也不知道，毕竟这是军工的秘密，只有研发人员才知道，他只知道能做到，这就够了。

“这种接触-1爆炸反应装甲只能防破甲弹，不能防穿甲弹。”

“这个，我们可以通过改进设计方案来进行，比如说，把三块接触-1叠放在一起，形成新的爆炸反应装甲，抛板和背板相互移动来切削……”

技术上的事情，说起来了就没完了，不知觉中，外面天色就黑了下来。

“那个，各位，是不是可以放我走了？原本今天还有很重要的事情……”秦锋看着在场的众人。

“秦总，你原本有什么事？还能比得上我们的坦克技术？”李润柱在旁边问道，自己是个大忙人，还跟着掺和，一起参加试射，一起开会讨论，秦锋能有什么事，比自己的事情还重要？

秦锋顿时尴尬，我随口说说，你还当真了？不过，转念一想，脑子里又出来了主意：“原本打算回大学去看看，里面有两个我们太平洋集团投资研发的项目，和部队也有很大关系。”

“是吗？那我要去看看。”

李润柱旁边，助手小声说道：“李领导，您还有一个小时的时间，就该动身去南边了。”

“不着急，不是还有一个小时嘛，我去陪秦总看看。”李润柱说道：“我倒是看看，他们大学究竟在研究什么先进的东西。走，秦总，咱们现在就出发，开那辆猛士车！”

李润柱一幅兴致盎然的样子。

“李领导，猛士车有些太招摇，我们换个低调些的吧。”

“好。”

半个小时后，首都大学，工学院。

砖红色的小楼里，一个人从实验室里走了出来，她的两腿外侧多了几个亮闪闪的骨架一样的东西，一直延伸到背部，形成一个整体，而此时，在背部，可以看到有一个骨架做成的背包平台，里面塞进去了一块块的……板砖！

一层五块，一共四层，就是二十块，一块五斤，就是一百斤，也就是五十公斤！

对于一个干体力活的男人说，这点负重没什么大不了的，毕竟肩头扛着全家的担子，不用说五十公斤，一百公斤也能背起来，但是，现在这可是一个女生！

她负重五十公斤，却像是没费什么力气一样，就和平时散步一样，迈开腿向前走。

虽然后面重，但是前面也有料，所以还能维持平衡，不至于摔倒。

“师姐，你小心些！”后面响起了一个有些焦急的声音：“这人体外骨骼才是第一版，肯定有缺陷，你要测试，先让我测试啊。”

何晓扭头，看向张胜旺：“师弟，你是搞四足机器人的，我才是搞人体外骨骼的，我当然要亲自测试。我得亲自体验，才能知道这种产品有什么优缺点。”

何晓说完，扭头露出了笑容，然后看向前面的楼梯：“现在，我要爬上四楼，再下来，模拟一下负重登山。”

“好，那你慢点。”

如果是平时，何晓绝对没有这么强，抱着几本书上楼还行，背着砖头上楼，可真没有这水平。

她迈开左腿，开始上第一个台阶，当右腿抬起来的瞬间，弹性机构将刚刚储存的能量释放出来，左腿没怎么用力，身体就跟着支架上来了！

她的右脚也落到了第一个台阶上，然后再迈右脚到第二个台阶上，等到右脚落地，再用右边的弹性机构发力，把身体带上来，一步，又一步，就是这么轻松！

一级，又一级，很快，就上到了台阶一半。

就在此时，后面传来了一个惊讶的声音。

“秦总，这就是你们的项目？一个女娃子，背着一百斤重的砖头，轻轻松松爬楼梯？这也太厉害了！”

“嗯，在前线使用还有很多问题，但是如果只提供给后勤人员的话，还是能让后勤人员节省很大体力的，给各个山头补充物资，也可以轻轻松松。”又一个声音响起。

何晓非常兴奋，扭头向后，望向门口。果然，那里出现了秦总和另外一个人的身影，那个人，看上去就像是个领导。

她想要停下身体来，但是，两腿却已经适应了上台阶的节奏，外骨骼还在继续发力，身体在不由自主地向上走，于是，身体顿时就无法维持平衡了。

“啊……”何晓一声惊呼，就在这个瞬间，张胜旺快速冲了上去，一把推住了她的身体。

好险，这要是骨碌下来，哪怕不骨折，也得摔个鼻青脸肿！张胜旺的心中满是后怕，等等，好像手推的位置很柔软？他定睛一看，自己手正好触摸在那两个浑圆的大白兔上！

张胜旺赶紧把手缩了回来，而何晓却满不在乎，两人迟早都是要结婚的，迟早都是要在一起的，可惜张胜旺不是故意的，这个人，满脑子都是科研，什么时候能有点正常男人的想法？

“那个，师姐，你们先下来吧，太危险了。”秦锋开口。

“好。”何晓调整好心情，深深地呼吸了两口，然后慢慢地向下走，一步，又一步，稳稳当当。

上山容易下山难，背着东西下山会更困难，现在，看何晓一步步地走下来，李润柱睁大了眼睛，这东西，必须要装备到前线部队去！战士可以节省很大的体力！

秦总厉害，总是能弄些稀奇古怪的东西，还特别好用。

“这是什么？”

“人体外骨骼。”

“我记得，你们在德国安防展上，展示过人体外骨骼，不是这样的啊。”

“那是最终形态。”秦锋说道：“现在这种只是简易版的，属于无动力外骨骼，不过，这种外骨骼研发成熟之后，还是可以用在很多地方的，李领导，这个还得改进，你们部队现在就想要？”

“嗯，越快越好，走，咱们进去再说。”

工学院，无线电协会旁边教室。

大学里，学生都喜欢组织各种各样的协会，工学院是搞工科的，无线电协会正好可以发挥学生们灵活的双手，很早就成立了，占据了一个专门的教室，而在大学决定支持太平洋集团的研发项目之后，把旁边的教室腾空，改造成了人体外骨骼和四足机器人的实验室，这样，两边也方便相互合作。

等到李润柱走进去，就看到墙角那边摆着的六台个人电脑，白色的外观，卧式机箱，上面蹲着大块头的crt显示器，里面闪现着光标和字母，机箱前面则是键盘，没有鼠标。

每一台电脑前，都有人在忙碌，一旁还有大桌子当工作平台，也有一些人在忙碌。这些人数量虽然不多，但是都是精英。

“电脑？”李润柱睁大了眼睛：“这是大学给配的？”

“当然是秦总给采购的。”张胜旺说道：“这还是最先进的386电脑，一台五万多块钱，学校哪里舍得给咱们配备这么多台。”

个人电脑从八十年代初期就有了，首都大学当然也有专门的计算机房，前几年还购进了一批286电脑，已经让人赞不绝口了，进出机房还得穿鞋套，就这样都很难排上队。

现在，他们这个项目需要计算机，秦总就给买了六台，还是最先进的386电脑，不知道有多少人羡慕呢。

“你们的项目还需要用计算机？”

“是的。”张胜旺点头：“咱们的四足机器人项目，完全依赖于计算机系统，需要编写复杂的程序，至于人体外骨骼，哪怕就算是无动力的，也需要由计算机来控制。”

何晓把外骨骼系统解脱了下来，后背背负的那个位置有一个盒子，里面是一块单片机，这个需要的程序不是很复杂，一个8位的51单片机就能应付。

何晓拿出串口数据链，连接到这个盒子上，开始读取刚刚测试的数据。

想要让项目成熟，就得不断地测试，不断地积累数据，不断地完善程序，这是一个漫长的过程，不过，何晓有这个信心。

李润柱看了一会儿，发现自己看不懂，于是只能再去看张胜旺。

张胜旺已经来到了大台子那边，看着其他人忙活，李润柱好奇地望过去，看到了一个有着四条机械腿的怪物。

“这是什么？”

“四足机器人，现在我们叫它机械狗。”张胜旺介绍：“大小和狗差不多，我们要让它能走，能跑，能跳，还能翻跟头。控制极其复杂，所以，在它的内部，我们装进去了386处理器。”

“这有什么用？”

“这么大肯定没有太大的用处，但是，只要程序调试好了，以后我们可以做个更大的，比如和牛一样大小，在山区驼运物资。”

机械牛？山区？李润柱顿时就睁大了眼睛：“我们的高原哨所，需要这种机器来补给物资啊，秦总，你说的没错，这些东西的意义，果然比我去南边更重要！”

去南边？

看着李润柱的气质，何晓开口了：“这位领导，您是从南边回来的？您知道我哥吗？他也在南边。”

“你哥叫什么名字？”

“何亮。”

李润柱一旁的助手着急了，李领导，咱们马上要赶不上南下的飞机了，您还在这里磨蹭什么啊！一个普通的战士，您也不知道啊。

“有个战斗英雄叫何亮，他在战场上负伤，目前在陆军总医院……”李润柱还真知道这个名字，只是不知道是不是眼前女孩的哥哥。

但是，话还没有说完，何晓就已经跑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