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4、壮族女首领,岑花(1 / 1)

广西的此次灾难,既是天灾,也有人祸所造成的。

瘟疫虽然可怕,但是如果在最初疟疾大范围爆发时,不是不能止住。

可是广西府的官员唯恐影响自己的仕途业绩,于是隐而不报不说,还封锁了广西全境,这才逼得侯大苟率领瑶族民兵造反叛出了广西。

更让朱楩所没有想到的是,那些该死的官员不但一手促成了瘟疫的大爆发,甚至还敢大发灾难财?

瘟疫之下的广西,全境都病倒了,也正是缺少大量粮食的时候。

还记得之前提到靖江王朱守谦时,说他在到达桂林后,不守法度,恣意荒淫暴虐,以致藩国内人民困苦吗。

虽然广西也有几百家土司官,但是朱守谦仗着身为藩王,而且有叔爷爷朱元璋的庇护,当地土司官还算本分,不敢顶撞。

于是桂林府掌握着极高权力与地位。

一直到如今,桂林府仍然担任着代替朝廷征收全省税粮的责任。

但是在爆发瘟疫之后,桂林府官员不但不作为不说,反而坐视粮商就地起价,如今广西境内的粮价疯狂暴涨,都要跟银子等价交换了。

民间更是以民谣‘只鹅只换三升谷,斗米能求八岁儿’传唱。

当初朱元璋儿时自卖自身,也就是这个价钱吧?

朱楩当场就怒了,如今平乐县瘟疫情况已经稳定下来,整个平乐府各县也派人去治病救人了,还派人传发抄写下来的药方药单,广西府的瘟疫算是暂时稳定了下来。

朱楩索性叫上王福率领一万五千骑兵明军,再由彭越和牛胜各自率领一万瑶族民兵,共计三万五千兵马,浩浩荡荡赶赴桂林府。

侯大苟本来也想跟随一起的,但是朱楩更在意如今广西的瘟疫,于是让他带着剩下的五万瑶族民兵,继续往广西府别的州府治病救人,这次是重中之重的任务。

桂林府与平乐府所接壤,如果在现代,从平乐县到桂林只有一百多公里,开车不到两个小时就到了。

即使在古代,朱楩也只用了一天时间,就率领大军赶到了。

而当朱楩率领大军来到桂林府时,还不到桂林,就派出斥候打听到,如今的桂林已经被壮族民兵大军所团团包围了起来。

据估测,这支壮族民兵足有数万之多。

“派人去传召,就说本王在此,让他们的领头土司前来觐见,”朱楩大刀阔斧的说道,丝毫不担心这支壮族部队有可能转头把自己包围起来。

如果他们敢这么做,那就是在自寻死路,朱楩最讨厌的就是给脸不要脸的人。

“殿下,您要如何处置?”钱贵想打听一下朱楩的想法。

朱楩此时率领大军不急着继续前进,既不急着帮桂林解除困境,也不着急与壮族民兵发生冲突。

连钱贵和顾纹都不知道他的想法。

朱楩看了眼如今帐下唯二的两位谋臣长史,又看了眼身边的汤徐二女,再看看王福、彭越与牛胜,最后突然问李景隆:“你说,这里面谁该死。”

李景隆拿下头盔抓了抓脑袋,一脸憨憨的说道:“如果真如之前那位黄族长所言,广西瘟疫爆发,不光是天灾,而且还有人祸的话,那这桂林一府官员全都该死。尤其是那些无良的商人,竟然趁着瘟疫灾情而坐地起价,全都该满门抄斩。我皇舅爷(朱元璋)最恨的就是这些人和这些事了。”

朱楩点了点头。

他也是这么想的。

“但是,”李景隆忽然话音一转,又说道:“不论如何,也不是那侯大苟和这些壮族人该犯上作乱的理由,那些官员该死,也该由朝廷下旨诛杀。可现如今壮族尽起民兵造反,性质可就完全不同了。”

这可是造反啊,不论你有什么理由,你都不能造反。

老朱家就是造反起家的,你想干什么?也想把老朱家取而代之不成?

谁说李景隆是个蠢材的?毕竟他也在朝廷中见识过许多,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吗?

一般来说,他说的没错。

可朱楩却摇了摇头,说道:“还是太片面了,如果照你所说,本王当时就得砍了侯大苟了,毕竟他可是首犯。可是你也要须知,当时已经激起瑶族民愤,难道要把瑶族灭族赶尽杀绝不成?”

“虽然本王一向不在意所谓的法不责众,可是与民愤相比,很多时候,还是要懂得变通的。”

一旁的顾纹心里一动,下意识说道:“殿下要拉拢壮族民心,打算牺牲桂林府官员?”

“牺牲?他们也配?”朱楩皱眉,恨恨的说道:“身为一府之地官员,本该是百姓的父母官,该造福一地百姓才是。结果他们都干了什么?他们又是怎么做的?”

不但没能造福百姓,反而要害得广西百姓差点灭绝,这种祸害还不该死?

李景隆说的没错,壮族起兵把桂林府包围了起来,已经等于造反。

钱贵是担心朱楩大开杀戒,如之前杀了瑶族三万民兵一般,把壮族也杀死几万人。

可朱楩更在意的是,桂林府官员已经激起全广西境内民愤,之前有瑶族侯大苟造反,现如今连壮族也造反了,这些官员还真是有本事啊。

他们不但不能为朝廷治理地方,反而为朝廷激起民愤,你们还真是有能耐。

牺牲?他们也叫牺牲?那叫罪有应得吧?

顾纹看了眼钱贵,然后低下头去,面色复杂的不知在想什么。

钱贵也瞥了眼顾纹,暗暗叹了口气,眼中满是担忧。

其实两人虽然都是长史,也都是江南世家出身,但是也有不同。

顾纹更擅长谋略计策,而钱贵更擅长分析局势,乃至追求大势所趋,也就是所谓的善使阳谋,遵循王道。

毕竟钱贵当初就对朱楩说过,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

而顾纹最初可是一次次试探朱楩,最后才选择投诚的。

两人的性格,也让两人在这件事上有所分歧。

钱贵担心朱楩对壮族开刀,而顾纹则偏向于明朝官员,认为朱楩该拉拢这些官员支持自己,才能成就大业。

毕竟成大事者不拘小节嘛。

但是朱楩也有自己的计较,于是朱楩看了眼钱贵,然后又看向前方。

远处,派出的小队斥候已经返回了,身后还跟着一队陌生的骑兵。

“启禀殿下,壮族首领带到,”斥候禀告了一番,就撤下去了。

朱楩往前看去,忽然一愣,因为骑马来到自己面前的所谓壮族首领,竟然是個年轻貌美的姑娘?

那壮族姑娘也在打量着朱楩,美目之中也是目光闪动,似是不敢置信鼎鼎大名的滇王竟然如此年轻。

其实是她不知道,朱楩其实才十五岁,不然就不该说他年轻,而是该说你家这是十五岁?

哪怕朱楩十五岁了,可他那一米九的大个子,还有健硕的身材,以及越来越成熟稳重,乃至不怒自威的气魄,都得说太过早熟了。

“伱就是从前年开始名声鹊起,甚至都传到我们广西的滇王朱楩?”姑娘问道。

“大胆,”王福呵斥一声,骑马上前一步,手中拖着关刀,只需殿下一个眼神,就可以把这目中无人的姑娘斩于马下。

以他那把关刀的威力,即使是如此近的距离,也是势不可挡的。

但是朱楩可不敢给王福任何眼神示意,你小子杀心太重,看都不看他,而是好整以暇的看着眼前的壮族姑娘。

“咳咳。”

身后传来两女的轻咳声。

徐妙锦和汤欣都斜视着朱楩,看啥呢?好看吗?

朱楩也干咳一声,脸不红心不跳的,淡淡说道:“我就是滇王朱楩。”

壮族姑娘轻哼一声,非但不怕王福那吃人的眼眸,反而说道:“你少跟我志气高昂的。”

朱楩以手扶额的纠正道:“姑娘,你是想说趾高气扬吧?”

志气高昂是褒义词吧?还是说你就是想夸我家老王来着?

姑娘俏脸一红,咬了咬牙,瞪着朱楩,说道:“你也别趾高气扬的,不过是个王爷,我不怕你们。我爹都死了,我壮族儿郎因为这场瘟疫,死伤无数。你们明人不但不管不顾,还封锁消息,甚至不许我们离开广西境内去外面自救。药也快吃完了,如今连米都卖得比人还贵。你们这是要活活把我们逼死啊。”

“反正横竖也是个死,不若大家鱼死网破,咱们壮族不怕你们明人,有本事就拉开架势,堂堂正正打一架。来啊。”

姑娘说着说着,眼眶都红了。

王福看了眼朱楩,默默的退了回去。

当把人逼到绝路,人家都要跟你鱼死网破拼命了,总不能还说人家不礼貌,让人家跪地下磕一个再拼命吧?

大胆?可不就胆大包天嘛。

看着姑娘那双已经失去光彩的眼眸,好似已经彻底陷入绝望之中,朱楩叹了口气的说道:“本王毕竟是滇王,不是你们的靖江王,所以就算你要同归于尽鱼死网破,也找不到本王身上吧?”

“你,”姑娘顿时气结,偏偏又觉得朱楩说的有道理,那也不能赞成吧?

接着朱楩又说道:“何况本王之前从京城出来,是一路到了广东,才在遇到那瑶族首领侯大苟之后得知了广西瘟疫消息,并且立即赶来,之前才刚刚稳定了平乐府境内瘟疫,且派人准备往广西全境施以援手。”

“你说的是真的?”姑娘皱眉,满脸怀疑的看着朱楩。

朱楩不答,继续说着自己的:“我也从平乐县壮族土司黄族长那里听说了一些情况,知道你们包围桂林府是事出有因。”

“喂喂喂,你别总是一个人在那里自说自话,本姑娘难道是死人不成?”姑娘终于忍不住爆发了,这家伙难道是看不到自己?还是听不到自己的声音?你一个人在那里自顾自的说什么呢?

朱楩摊摊手,说道:“我是说,既然你们事出有因,那就把这个因说出来,你们有什么委屈有什么事都可以说,你们什么也不说,上来就打生打死,这是造反,就算本王想帮你们,那也无可奈何啊。”

姑娘身后的壮族纷纷面面相觑。

毕竟朱楩确实是从平乐府而来的,而且看朱楩与身后大军都面色健康,也许他不是在说话,而是平乐府的瘟疫确实被救治了?

而且平乐府那边也是壮族,壮族与壮族毕竟是一家,哪怕不是一个氏族,他们也更愿意相信自己的族人。

但是姑娘却冷笑道:“你少威胁咱们,难道我们还怕了你们?”

“话不能这么说,”朱楩摇摇头,拿手往西南方向指去,提醒道:“本王是滇王,那边就是云南,信不信本王一声令下,就能调来几十万大军。都不需要我大明起举国兵力数百万大军围剿,我云南一地之力就能灭了你们了。所以别闹,咱们有话好好说嘛。”

姑娘死死瞪着朱楩,虽然不甘心,但是心中明白,朱楩不是在威胁自己。

可别忘记了,云南才是朱楩的大本营,云南才是朱楩的地盘,他虽然离开了一年多了,可他之前苦心经营了那么久,不是没有自己的实力与势力的。

说句难听点的话,朱楩如果愿意的话,广南府原本属于侬贞佑的那些壮族狼兵,都会愿意追随他,转头跟广西这些壮族打作一团。

甚至连背后平乐府黄族长的这批壮族,也会追随朱楩的麾下,因为这几日以朱楩的所作所为,已经默默收买了无数人心。

不论是哪个民族,百姓的目光都是雪亮的,百姓不傻,谁对他们好,他们都知道。

朱楩身为堂堂藩王,本可以不顾广西百姓的死活,直接回去自己的领地云南了。

可朱楩这几日衣不解带的,还亲力亲为给百姓看病,救病治人。

他可是王爷啊,在这个时代,哪怕是演戏,也足以让人感恩戴德,恨不得为他去死了。

那姑娘咬着牙,还在倔强的做最后坚持。

朱楩暗叹口气,只能扭头给徐妙锦和汤欣使了个眼色。

两女对视了一眼,身为朱楩的贤内助,只好由她们出马,温柔的安抚姑娘,并且慢慢引导对方说出一段故事来。

原来女子叫做岑花,是壮族岑氏土司官家的女儿,父亲是土官岑璋,乃是镇安府人。

镇安府已经在云南的边界,而这桂林府则是位于湖广边界(明朝时的湖广包含湖南湖北两地统称)。

等于是一个在广西的西南角,一个在广西的东北角。

这岑花一路上横跨了大半个广西,只为了包围桂林大闹一场?

这也都是有原因的,在这场突如其来的横祸中,岑花的父亲不幸病重而亡了,加上岑花是唯一的孩子,不得不在如今还只有十六岁的年纪,承袭了土司官的职位。

本来岑花就年纪尚幼,加上瘟疫肆虐,都顾不上为亡父感到伤感,就得疲于奔命想要救活族人。

偏偏雪上加霜的是,今年还未到第一季度收获的季节,让广西境内所有百姓手中都开始缺粮,而那些黑心粮商看准这一档口大肆提高粮价不说,连桂林府的朝廷官员也压着粮仓拒绝放粮赈灾,还振振有词说这不是天灾,没有开仓放粮赈灾的理由。

岑花本来还联合过其他土司,希望桂林府官员可以请示朝廷与当今陛下,体恤体恤广西百姓。

结果也是遭到了拒绝。

他们封锁消息还来不及,怎么可能给他们发奏章向朝廷求救。

眼看继续下去,恐怕都不用等到瘟疫带走所有人,饿也要把人全都饿死了。

于是岑花干脆起兵,一路从镇安府起兵,还联合了思明府、太平府、南宁府,又途径柳州府与庆远府,最终一路集结了十万大军,把桂林府团团包围了起来。

“我们不是要造反,我们只是想活下去,我们只是想讨回一个公道,为死去的族人与家人讨个说法,我们是人,不是被圈起来待人宰割的畜生,如果你们敢瞧不起我们,就算是死,咱们壮族也要在你们身上咬一块肉下来,咱们壮族不怕死,但是不能这么被你们祸害死,”岑花双眼通红的,冲朱楩喊着。

壮族乃是一个很团结的民族,当初从侬贞佑那里,朱楩就已经有所体会。

哪怕朱楩威胁过广南府说要屠城,广南府百姓一开始也没有动摇。

所以当初在那侯大苟学朱楩的改土归流,发起对瑶族内部土司家族的起义时,同在广西的壮族却没有人有样学样。

同时也从侧面证明了,岑花与壮族确实不是为了造反,否则当初他们就会跟那侯大苟一样,直接叛出广西另谋生路了。

他们不是为了证明什么,而是为了拿回本该属于他们的东西。

十万大军把桂林府团团包围起来,却一直没有急着进攻,不就是为了得到一个说法吗?

朱楩听完岑花的话,点点头做出承诺:“既然已经知道前因后果,本王会给你们讨个公道。你们虽然是壮族,但是也是我大明子民,既然是我大明子民,谁敢欺负你们,谁敢伤害你们,谁敢不让你们活,本王就让他们去死,哪怕那些该死的狗官是我大明的朝廷命官,哪怕他们是汉族,又如何?本王一视同仁,绝不偏袒包庇。”

岑花浑身一震,看着朱楩,问道:“我能相信你吗?我还能相信你们汉族吗?”

“说的是什么话?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难道本王会因为当初侬贞佑造反就把你们所有壮族当做叛党了不成?我云南也有壮族,那可是本王的子民,宝贝的不得了。汉族人口千千万,有点小人也很正常。杀了就是了,”朱楩看了眼岑花,然后一声令下:“大军准备入城。王福,你带着这位岑花姑娘,让她亲眼看看本王会不会给他们公平。”

王福张了张嘴,最后只能默默接下这个任务,对岑花说道:“你跟着我,亲眼看看咱们殿下如何为你们讨回公道。”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