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果在当天晚上,朱楩是把李景隆给赶到了马车上睡的,而他则是跟王福在西厢房挤了挤,让徐妙锦跟汤欣住在了东厢房。
东厢房才是本家住的屋子,一般人家,都是把西厢房或是当做厨房,或是当做杂货堆积的地方,整理起来很麻烦。
但是也没办法,总不好把汤欣赶出去吧?
朱楩毕竟也不是魔鬼。
何况,这丫头万一今后真成了后宫之一,今天对她的爱答不理,日后可就成了自己的追妻火葬场了。
至于那九十多号的近卫,除了留下十来个人轮流值守夜班以外,也都被赶去驿馆住了。
主要是还有那么多马没地方照料。
这个小破院子真就只是个普普通通的农院,就算朱楩对住的地方没那么挑剔,不是非得住大房子大院子。
可是人太多了,实在是放不下啊。
别忘了他之前在草原上,那也是以天为被以地为床过,什么恶劣环境没经历过?
他自己有时候都很惊讶,就算是有系统傍身,可他前世那也没吃过苦受过罪的,没想到这一世竟然能这么轻易接受。
毕竟行军作战当中,可不是出去游山玩水,很多时候都是便宜行事,哪有舒适的环境可言啊。
转眼到了第二天。
朱楩带着汤徐二女,在李景隆的向导下,身边只跟随着王福与十个近卫,信步走在苏州城的大街上。
繁花似锦的苏州城内人来人往,到处都是繁荣的景色。
朱楩先找了个饭馆,准备吃点东西。
他们出来可不是拖家带口的,他们真不是来旅游的,自然没有伺候人的下人婢女厨师什么的。
连徐妙锦和汤欣都是自力更生,自己照顾自己。
所以也没人会做饭。
路上随军埋锅造饭的时候,能将就一下就将就一下了,如今既然到了苏州城,不品尝一番苏州美食,约等于没来过一样。
苏州城就在太湖边上,依水而建。
太湖水质清澈,如今可是原生原味儿,没有受到一丁点所谓污染。
环境的污染其实是工业化时代后,由各种化学物质和工业有毒气体所导致的,真跟原始的日常生活方式无关,如今家家户户都以木柴烧火,那又如何?
那点烟火还能污染大气?
就百姓人家用的柴火,还能把山林的树木放空?
根本不可能。
“这鱼确实不错,”朱楩品尝着店里的手艺,觉得鱼肉鲜美,随口赞许一声。
只可惜他如今没穿着那富贵非凡的明黄色龙纹蟒袍,否则只是这一句话,就足以让小店不敢怠慢了。
朱楩这次出来,特意把蟒袍藏进了随行的箱子里面,并且跟两女的随身行李放在一起了。
他主要是想低调行事,虽然他也知道自己带着这支大军一起,必然低调不下来,可至少也不想让江南世家打草惊蛇,觉察出他一出来就是要对付他们的。
两女也随身藏着另外两套行头,都是一身银盔银甲,还有各自擅长的武器,仗着马车方便放在车厢里面了。
朱楩看破不说破,他可没有大男子主义,何况他见识过徐妙锦的本事,恐怕还很期待汤欣又会给自己带来多少惊喜呢。
吃过了上午饭,朱楩正准备带着两女去城外太湖边上转转。
结果那蔡玄又带着一队人来了。
“参见滇王千岁,”蔡玄忙行大礼。
朱楩才刚出门,身后店里的人,连掌柜的,带伙计,再到店里的食客,全都傻眼了。
“妈呀,他不会是王爷吧?”
“哎哟喂,千岁千岁千千岁。”
无数人赶紧跟着跪拜了下来。
其实在昨天,有关滇王朱楩入城的消息,就已经传开了。
只是很多人都没有亲眼见过朱楩,也没想到他如此随意,只穿着一身青山长褂,看起来跟普通书生公子哥没什么区别。
要说区别,也就是他身边跟随着的近卫们都是将士打扮。
那也顶多以为他是非富即贵的大户人家子弟,不会猜到他就是那位滇王殿下。
朱楩皱眉,自己已经如此低调了,这个蔡玄,到底想干嘛?
“都起来吧,”朱楩张开双手虚托了一下。
“谢王爷。”
周围百姓们这才纷纷站了起来,又赶紧低着头,或是埋头在店里吃东西,或是周围行人们赶紧离开,不敢瞧热闹。
朱楩看向眼前的蔡玄,问道:“你特意来找本王,所为何事?”
“殿下千岁明鉴,下官是想来询问殿下有什么需要的东西,下官好去准备准备,”蔡玄赔笑着说道。
需要的东西?难不成他想贿赂咱?
朱楩笑了:“准备什么呀?”
他还真想听听,想要贿赂一位藩王,得是什么价钱。
但是蔡玄啊蔡玄,咱可不是一般的藩王,今后乃是九五之尊,整个天下都是咱的,咱的目光是整个大明江山,你想贿赂我?想瞎了心了。
却听蔡玄说道:“殿下不是要巡防沿海防线,好防范随时来犯的倭寇海盗吗?所以下官打算为您筹备充足的粮草,好让殿下尽快上路。”
朱楩的面色一下子就阴沉了下来。
你才上路呢,伱个贪官污吏,你马上就该上路了。
“怎么?这是想赶本王走啊?”朱楩听明白了,这是要把自己打发走呢。
蔡玄一个激灵,忙跪了下来,辩解道:“启禀殿下,下官不敢。下官的意思是,殿下毕竟身负陛下的圣命,怎可耽搁。下官也是怕耽误了您的事儿啊。还请明鉴。”
“你倒是孝顺,”朱楩笑着摇摇头,说道:“放心,本王自然心里有数。不过既然来到苏州了,总要到处走走看看。当初父皇可是用了足足八个月才打下的这片江山,不好好看看怎么行呢。”
蔡玄低下头,不知道朱楩的意思是不是有别深意。
朱楩斜视着蔡玄,就算你看似滴水不漏的言辞,但是话里话外都在透露着某种焦虑呢。
就那么急着让本王离开吗?那可就有趣了,本王偏偏不走。
何况昨夜已经让人快马加鞭连夜送密折上达天听了,不日就会展开对那左都御史秦升的处置。
只要秦升落马,朱楩这边就可以直接对蔡玄抄家问斩。
蔡玄啊蔡玄,先把你的脑袋寄存在你的脖子上,但是你可别太作死,好好再活几天。
如若不然,那你就真该死了。
朱楩轻哼一声,不再理会蔡玄一行人,领着自己身后的一行人,继续往城外走去。
只是朱楩没有注意到的是,人群中,有几个人一直在关注着这一幕。
等朱楩离开了,这些人也都悄悄散去了。
顾家,作为如今苏州城内当仁不让的第一世家,而且素有‘顾家的房子’的名号,顾家的产业自然是毋庸置疑的。
一片宏大的建筑群,这里就是偌大的顾家的驻地,甚至可以说得上是城中之城。
顾家也有自己的院工,不过说是院工,其实都是有点把式(功夫)的,其实就是护卫。
只是顾家虽然是世家,可毕竟也不敢养太多门客护卫,但是又家大业大的,只好掩人耳目,说是院工。
别说普通人,平日里就算那蔡知府想来顾家拜访,那也要提前投帖子的,否则都进不来顾家本家的院子。
此时,顾家的本家家主,顾纹,端坐在大厅上首位,听着下面的人报告着之前在大街上所打听到的情况。
“看来,咱们这位蔡知府急了啊,”顾纹微笑着端起茶杯,浅浅的喝了一口,眼中闪过一抹鄙夷神色。
作为苏州城第一世家,顾纹哪里能不知道几年前那点破事。
这蔡玄也真是胆大包天,竟然敢在那位洪武大帝的眼皮子底下,搞瞒天过海欺上瞒下的行径。
那一年因为连日下了几场暴雨,确实发生了洪灾汛情。
可其实苏州城并未损失太大,反倒是太湖边上另外几府损失不小。
朝廷也在第一时间拨下了赈灾粮款。
结果全被这个姓蔡的给贪墨了,还借着天灾的借口让朝廷免税了当年的税银,可这笔钱他是一点没有少的,在跟百姓征税以后也入了他自己的口袋。
听说连当年的御史钦差,也就是如今的左都御史大人,也被他以某种手段收买了。
你们是真不怕死啊,你们也是真没见识过洪武大帝的手段啊。
真以为朱元璋是不杀人的吗?
顾纹冷笑连连。
“溧阳张家,一夜之间就被满门抄斩了。这位风头正盛名满天下的滇王殿下,可不仅仅只是路过,他的目标,恰恰就是咱们江南世家啊,”顾纹轻叹一声。
溧阳县的消息,早就已经传了出去。
不论是溧阳县本地的消息,还是朝廷那些当官的江南世家子弟,随着消息传出,已经让江南世家纷纷陷入惶恐情绪。
尤其是张家的本家,恐怕早就六神无主了吧?
如果按照那位杀伐果断的马上天子年轻时的脾气,加上当初江南世家纷纷推举张士诚,没少给朱元璋找麻烦。
搁以前,就算张家本家不死,那也得脱一层皮啊。
“不过,张家急不急我是不知道,咱们顾家,才该是着急的啊。张家本家在常州,无锡有钱家。结果这位殿下却理都不理,直接奔着苏州而来了。”
顾纹面露苦涩的叹了口气:“除非殿下是要处置那蔡玄的,否则,就是奔着咱们顾家而来的啊。”
能当上家主的,那可不是一般人。
顾纹只是简单分析一番,就已经明白,朱楩这是奔着他们来的啊。
江南世家几百号,别说小村小县都被他们世家把控了,那些州府之地,哪一个大一点的城市没有他们世家的家族?
甚至在洪武赶散之前,这苏州城内,大大小小林立着几十个世家。
连那沈万三,当初都要成为苏州第一大家的势头了,谁叫人家有钱,偏偏张士诚打仗缺钱呢。
顾纹在深思熟虑,面色凝重。
面前的下人只是跪在那里低着头,不敢打扰。
能在第一时间知道朱楩上街了,而且连蔡玄出行的事都在第一时间掌握。
可见顾家在城内的手段不少,眼前这个人更是他的心腹和密探。
顾纹突然问道:“殿下此时去往何处了?”
“该是打算出城,要去游湖,”下人说道。
“游湖?”顾纹笑着摇摇头:“姜太公钓鱼,愿者上钩吧?恐怕殿下这是在钓我呢。”
“家主,您恐怕是想多了吧?”下人终于忍不住说了一句。
顾纹笑了:“当今陛下一直对咱们江南世家有着很大的意见,只是不好让人认为他是滥杀无辜的小心眼,才看似放过了咱们。实际上这么多年以来,陛下对咱们世家一直都在打压。”
“而且那些不开眼的小家族,还颇有些瞧不上咱们这位陛下呢。真是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偏偏这位滇王殿下,不但勇武非凡,而且野心很大。恐怕咱们大明要变天啊。让滇王代天子出巡,这是要更立储君,更是在试探江南世家与天下人的态度。”
“同时,这又何尝不是在等那些不知死活的东西自己冒出头来。溧阳张家只是开始,现在谁敢冒头,谁就得死。常州张家与无锡钱家,最近可是老实的很呢。所以这位殿下也不想拿他们开刀。”
“如今压力就到了咱们顾家的身上了。”
“陛下为了太孙,可以杀蓝玉,株连一万多人,把军中肃清了一大片。那些都是有可能威胁到太孙地位,有可能扶植太子之子朱允熥的势力。”
“而如今,为了这位殿下,恐怕要对咱们这些世家动手了。此番清洗过后,还会有多少家族留下来呢?”
顾纹长叹口气,他看破了很多,毕竟是当初顾雍的后人,三国那么混乱,不乏智商如妖的谋臣出世,能在那种局面下得到孙权重用,乃至成为丞相,怎能简单。
何况朱元璋也没有藏着掖着啊,只凭他让朱楩代天子出巡,而不是让朱允炆代天子出巡,就足以看出朱元璋已经产生那个想法了。
代天子出巡的意义可不小,就像是代天子祭天祭祖一般,不是随随便便一个皇子王爷就能做的。
加上顾纹还能知道不少朝堂上的消息,譬如朱元璋要让朱楩同时娶汤徐两家的女儿,这种联姻的规模,可谓是吓人。
这都几乎等于把天下兵马大权交给朱楩了,只差给他封个天下兵马大元帅的头衔了。
一文,一武,这是两手选择啊。
作为世家出身的顾纹,自然不陌生,比如三国时期的诸葛家,诸葛瑾乃是东吴的谋士,而诸葛亮却是蜀国的丞相。
甚至就连曹魏阵营跟蜀汉阵营,那也是不乏有着姻亲关系的,据说张飞的妻子就是夏侯渊的女儿或者侄女。
而夏侯渊和曹操乃是堂兄弟,曹操的父亲曹嵩本是夏侯家的人,是被过继给了大太监曹腾,才改为曹性。
看起来两方阵营打生打死,实际上却有着错综复杂的关系。
这种事其实不足为奇。
顾纹再度陷入了沉思,他在思考什么,连面前的心腹都猜不透。
片刻后,顾纹突然站起身,说道:“备车,我要亲自去请安。堂堂大明王爷来到咱们苏州城,怎能让殿下住着一个小破院呢?自然要请到咱们顾家,让咱们好生招待,以表忠心啊。”
以表忠心?
心腹心里一动,知道家主这是已经有所决定。
既然陛下与殿下是来探口风的,那他们也该给出他们的态度,不想死的话,那就得效忠了。
顾纹还让人下去准备,一个是收拾出最好的院子,再一个是让后厨随时准备招待贵客,同时他还让心腹下人从府内拿上几坛子好酒,然后才起身往外面走去。
外面已经套上了马车。
顾纹坐了进去,说道:“去城外,迎接殿下。”
与此同时,朱楩一行人已经来到苏州城外,而且就来到了太湖边上。
前面提到过,虽然是在城外,但是也很热闹,附近有着许多摊位,卖着各种东西。
不但太湖上的渔船会把最新鲜的鱼虾放到这里直接叫卖,还有卖菜的,卖肉的,就连古董文玩的摊子也有许多。
朱楩顺便还买了一把折扇拿在手中,随着月份逐渐来到四月,天气也转暖了。
毕竟这里可是苏州啊,恐怕马上就要迎来今年的第一场春雨了。
“真是暖风熏得游人醉啊,”朱楩随口说道。
“这里可不是杭州,”徐妙锦美目一翻,好笑又好气。
说什么不好,偏偏说这一句。
暖风熏得游人醉,直把杭州作汴州?
如今大明国力正在鼎盛,国家也过了百废待兴的初期,正在蒸蒸日上。
你在阴阳怪气谁呢?
朱楩笑着打开折扇摇了摇,又嘀咕道:“可惜我之前那把扇子了,前面题字是闲得蛋疼,后面是暗中观察,很有意境。”
这下连汤欣都翻白眼了,她可没听出哪里有意境了。
“李景隆,去找个船家,咱要游湖,”朱楩转头冲不远处喊了一声。
既然有李景隆这个大冤种跑来效力,那也就不客气了,就不用折腾王福了。
你说他是国公?我还是王爷呢,还是他叔。
李景隆只能乖乖照做,反正钱是十八叔给的,他还惯着那个,很快就花了大价钱找来了一艘大船。
朱楩算是知道那五百两只买了个小院是怎么回事了,合着你小子都不讲价的是吧?真看不是你花钱了?
朱楩心说,怎么觉得自己才是冤大头大冤种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