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此时此刻，对于朱楩来说，这些部落里的人，已经成了烫手山芋。

因为诚如牛胜之前所说，朱楩不能随便大开杀戒。

就连草原上的人，也不会对女人、老人和孩子大肆屠杀。

难道他还连一群未开化的草原鞑子都不如吗？

可这些人又敌视自己，那眼睛里可是充满了敌意的。

想来也是，她们都有男人的，并不觉得自己被人打败和征服了，只会留下隐患。

而且如果不把他们收拾妥帖了，部落里的牛羊和马，也不好抢走了。

但是如果不能让她们知道知道厉害，这些彪悍的女人，反而会瞧不起自己。

你若是饶了她们吧，她们不会感恩你的仁慈，只会觉得你是个软蛋怂货。

于是朱楩露出不怀好意的表情，特别是他之前那番话，让部落里的人不寒而栗。

难道真要去伺候马不成？

这个伺候，可绝不是字面意思。

哪怕朱楩讲了一下，那也只是为了过审，实际情况如何，她们可不傻。

“卑劣的大明人，要杀要剐悉听尊便，可如果伱们以为我们怕了，或者想侮辱我们，却是想瞎了心，也别以为我们会屈服，”之前那个女人疯狂的喊着。

她是个中年女子，看起来还有点壮硕。

朱楩的脸色顿时一黑，俗话说不作死就不会死，可这个女人未免也太作死了吧？

是真以为自己不敢杀人？

这时，图沐与徐妙锦从一旁的毡房里走了出来。

看图沐的模样，终于平复了情绪，还洗了把脸，擦去了之前脸上的各种痕迹。

仔细一看，图沐也很年轻漂亮，虽然不如徐妙锦那国色天香的样貌，也算是清秀。

可惜正因为图沐模样漂亮，之前才惨遭迫害。

在这个时代，尤其是在草原上，女子太过美貌反而是个坏事。

连阿鲁台的妹妹敏敏特都被人惦记着，何况下面部落的女子。

徐妙锦来到了朱楩身边。

朱楩冲她挑挑眉。

徐妙锦轻笑一下以作回应。

小两口现在很有默契。

朱楩是在庆幸还好有徐妙锦在，不然很难这么快安抚图沐的情绪，若是没有图沐带路，接下来还怎么去找那图拉的其他部落？

图沐看了眼那个女人，突然说道：“原来是你。殿下，她是那图拉的大老婆，也是这个部落的女主人。只不过那图拉嫌弃她年纪大了，所以从本部赶了出来，迎娶了好几房老婆进了毡房。”

即使是在草原之中，女人也是有一定地位的，虽说部落在被征服打败后，女人们都会遭到侵略者的掠夺乃至迫害。

但是平时，作为部落首领的老婆，那可也是奴隶主。

难怪女人的反抗情绪如此激烈，原来她就是这里的女主人，自然不希望朱楩夺走这里的一切。

“原来如此，可她难道不知道那图拉已经被本王杀死了？”朱楩故意提高音量说道。

被控制起来的人们一阵慌乱，顿时嘈杂的，叽哩哇啦的交流起来。

他们说的是蒙古话。

草原人当然会蒙古语，这才是他们自己的语言和文化。

只不过随着蒙古帝国强势且迅速崛起，加上北元王庭在中原建立大元王朝也有接近百年，再加上几大汗国后期分崩离析互相决裂。

导致霸占了中原的元朝开始和其他汗国进行了分割，甚至有自我汉化的趋势，哪怕元朝几代皇帝想要阻止都阻止不住。

在很长一段时间，元朝上层贵族都在推崇汉家文化，以讲汉话为荣。

所以就算北元被大明赶回到草原上了，很多人仍然会说汉语。

但是他们也没忘记自己的母语，如今急切之下，都在叽哩哇啦的不知道说着什么。

朱楩被他们吵的脑仁子嗡嗡响，喝道：“你们真不知道啊？那个什么那图拉，被本王一个照面就一枪挑死了，还挂在枪上，像是一杆旗杆。你们的男人为何溃散而逃？两万多人被本王一万多明军撵着跑，他们可敢与我们正面一战？”

“你们还敢沾沾自喜？简直就是废物。我大明之威，谁敢冒犯？还鬼力赤？他不来找本王，本王也会带人去把他灭了。漫说一个区区鬼力赤，就算成吉思汗活了，本王也敢和他碰碰。”

“至于你们，本王原本以为，作恶的是那些男人，何至于由你们给他们赎罪？何至于让你们为他们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本王才不管什么草原的规矩，本不打算让你们为奴为婢。”

“可是你们自己却不知好歹。来呀，先把这个恶妇给我拖出去砍了，还有那图拉的孩子。那图拉既然敢伤害本王的部落，本王就要斩草除根，彻底灭绝那图拉一脉。”

早已在一旁虎视眈眈的明军士卒，立即上前把之前那个女人拖拽了出来，同时还有她身边的两个孩子。

一个年纪大一点的孩子才十来岁，小的不过四五岁，大的那个是个女孩儿，小的则还看不出性别，应该也是个女儿？

也许也是因为这个大老婆一连生了俩女儿，没有生下男孩儿，才被那图拉嫌弃的吧？

草原也是母凭子贵的，如果没有儿子，就像是没有根一般。

明军士卒把朱楩的命令视为圣旨，没有一点犹豫，就要拽着母女三人往另一边走去。

一旦到了部落营地外面，就要人头落地了。

徐妙锦皱了皱眉，看了眼朱楩。

朱楩留意到了她的小举动，轻声问道：“怎么？觉得不忍？还是认为我太残忍了？”

徐妙锦摇摇头，说道：“擒贼先擒王，不杀了她们，怎能迅速控制这个部落？而且那两万多溃散的逃兵还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以及敌人的援军什么时候会来。事急从权，我还是懂的。”

何况那图拉的部落还有一些，不止是这一个。

他们哪有时间在这里浪费拖延下去，总不能真等到鬼力赤派大军来围剿吧？

“但是，也许还有更好的办法。她既然是那图拉的大老婆，自然也是有地位的。如果她肯主动臣服于您，未尝不会成为第二个阿鲁台。殿下，您的野心可不是消灭区区一两个部落那么简单，您不是要当草原王吗？”徐妙锦话音一转，提醒朱楩，杀了那图拉的女人简单，可是该怎么让那图拉的部落真心实意的臣服，这才是关键。

朱楩心里一动，徐妙锦虽然没有明着否定自己的命令，但是话里话外都透露着不认可。

而且实话实说，她说的没错。

朱楩之前为何选择收服阿鲁台，而不是杀光他们？

就是因为朱楩要的是彻底征服草原，而不是杀光抢光。

他不是土匪，他的野心是在草原上站稳脚跟，要建立一个属于自己的基业，等到今后有朝一日，再率领大军一举平定草原。

草原人既然能征服中原，凭什么中原不能征服草原呢？

但是想要让草原人归心，需要的是民心所向，而不是靠屠刀去杀。

草原那么大，杀是杀不完的。

屠刀只能让人一时恐惧，却得不到人心。

这些，他在云南不是早就知道了？

“妹子，你何必跟我拐外抹角呢？”朱楩白了眼徐妙锦，笑着说道：“有什么就说什么嘛，难道本王是朱元璋不成？听不得别人的劝告？就算本王是朱元璋，那你就是咱的马皇后。不对，是徐皇后。”

连徐妙锦都被吓了一跳，转头看看周围，还好最近的明军也离得有点远，应该是没听到。

“你胡说八道什么呢？真是的，你不怕你父皇，我还怕我徐家被你连累呢，”徐妙锦真急了。

这话你都敢说出口啊？

而且直呼洪武大帝的名字，哪怕你是洪武大帝的儿子，这要是传出去，也得吃不了兜着走。

还说什么徐皇后，甚至要和马皇后去比较？

疯了吧这个人。

但是徐妙锦怕归怕，心中却跟吃了蜜一样甜。

这个坏人总能油嘴滑舌的让她心花怒放，太可恶了。

眼看那图拉的大老婆就要被拉出去处决了，部落里的人都低下头，没有人敢反抗，只能默默的迎接着胜利者对他们这些失败者的处置。

那图拉的大老婆一开始还想挣扎，最后也要认命了，只是看看自己的两个女儿，不禁落下泪来。

“孩子们别怕，有阿娘在呢。这就是咱们草原人的命。是长生天不眷顾咱们，也是你们阿爹他该死，他造的孽，却要咱们娘们儿来偿还，”女人说到最后，也不禁落下泪来。

“长生天不眷顾你们，若是本王来眷顾你们呢？”朱楩突然高声说道。

女人一愣，身边的明军们也自发停下了脚步，都回头看向朱楩。

知道他有话要说。

朱楩看看女人，再看向那些部落里的人，长叹口气，说道：“好了，吓唬吓唬就得了，还真杀啊？把她们带回来吧。”

那些明军心说，殿下，好话赖话都是你说的，要杀人的命令是你下达的，跟我们可无关啊，玩我们呢？

不过他们还是乖乖的，把人又带了回来。

娘仨逃过一劫之后，终于变得老实了许多。

朱楩冷笑一声说道：“本王可不是什么善良软弱的人，本王是真的会杀人的，而且已经杀了几万你们草原人，还在乎多杀几个吗？”

这是实话，但是几万是夸张了，其实算上之前阿鲁台的两万人，加上这次那图拉的部下，也不到三万人。

当然了，这是没算上王福那边杀死的雅哈达部落的人。

“但是上天有好生之德，哪怕你们的长生天不眷顾你们，就由本王来代替你们的长生天赦免你们吧，”朱楩语出惊人。

他竟然要代替长生天？

连伟大的成吉思汗，那也只是被长生天选择的人，相当于是中原王朝的天子的说法，君权神授嘛。

可朱楩竟然要取代长生天？可还行？

别人都是天子，是老天爷的儿子，你反过来想当老天爷的爹？

这，真不怕被朱元璋知道要抽你吗？

里外一落差，朱元璋成他孙子了？可还行？

“女人，你叫什么名字，”朱楩看向那图拉的大老婆。

女人却转过头去，虽然不敢再撒泼了，却也不想理他。

朱楩笑了，是不是草原女人都这么彪悍啊？先有图沐，如今她也如此。

朱楩是不知道敏敏特也有名场面了。

“不说就算了，本王只是想说，那图拉放弃了你们，连部落里的男人都放弃了你们。他们只带走了能带走的，也是他们所认为最珍贵的东西。可是你们呢？就跟部落里的牛羊一样，被随意抛弃了。”

“两万多的草原汉子啊，被本王一万多明军追着杀，如牛羊一样甚至不敢回头抵抗。”

“本王以为他们会回来整军待发抵抗本王的，那样的话，本王还会认为他们是条汉子。可惜他们不是。他们只是丧家之犬，连家人都顾不上了。”

“这样的男人，还有那图拉，你们还想继续追随吗？他们抛弃了你们，你们却还要为他们而死？岂不愚蠢？”

“本王是胜利者，也是你们的征服者。本来本王可以随意主宰你们的命运。但是本王不愿意那么做。你们说长生天都抛弃了你们。那就由本王来眷顾你们。从今以后，你们不再是那图拉部落，而是本王的子民。”

“你们的牛羊，本来并不属于你们，你们只是给那图拉放养牛羊的奴隶。可今天本王要把那些牛羊分给你们，让你们真正拥有属于自己的牛羊。”

“从此以后，你们都是本王的子民，从今以后，你们不再比任何人低贱。本王要给你们自由。”

“就算不为自己考虑，也要为你们的孩子考虑吧？看看你们的孩子吧，难道你们要你们的孩子，今后也是别人的奴隶吗？”

此话一出，所有人都震撼的看着朱楩。

连徐妙锦都张着小嘴，美目流波的望着他。

之前朱楩‘解放’阿鲁台部落时，徐妙锦并不在，她也不熟悉朱楩在云南推行的改土归流，这还是第一次见识朱楩的语言艺术，以及收服人心的手段。

不得不说，朱楩的话，犹如一道惊雷，让这些草原人被深深震撼了。

连那图拉的老婆，也抬起头，不可思议的看着朱楩，片刻后高呼道：“大明的王爷，你这么做有什么好处吗？”

是的，没有好处。

费劲巴拉的打下了别人的部落，却要把牛羊分给他们？

这对他来说，又有什么意义呢？

“好处可是太大了，”朱楩看着终于松口，不再咒骂自己是卑贱的大明人或者以胡扎相称的女人，掷地有声的说道：“因为本王要彻底收服你们的人心。本王要比长生天待你们更好，好到哪怕将来你们的男人回来了，哪怕鬼力赤的大军来了，你们也会发现，本王才是对你们最好的人。你们也将会对本王死心塌地。”

“你们现在还想为那些不顾你们死活的人而以死明志？可笑至极。只要你们成为本王与大明的子民，本王让你们见识见识，什么才是真正的活着。”

“来呀，统计人数，统计牛羊数量，准备按每家每户人口分配他们牛羊。记住，此时分配给你们的，才是你们真正所拥有的财产。那些牛羊是你们的了，你们可以自己杀了宰了吃了。再也不用老爷吃着你们看着。”

朱楩已经不是第一次这么做了，早就熟能生巧。

其实说白了还是原来那套玩法，先把矛盾转移出去，激发被留在部落里的人和那些逃走的人的冲突，让他们去恨那些人，而不是自己。

接着再摆出救世主一样的态度，本王是来解放你们的，不是来继续奴役你们的，甚至会让你们过上好日子，给你们分财产。

千万别以为朱楩是把本就该属于这些人的财产抢来再发给他们，当个虚伪的老好人。

不是那样的。

还是那句话，他们只是别人的奴隶，他们只是给奴隶主放养牛羊，劳累一年了，却不敢也不能随意宰杀牛羊吃一口肉。

部落里的东西都不是属于他们的，而是属于奴隶主的。

如今朱楩征服了他们，本来这一切都是他的私人财产了。

结果朱楩却要分发给他们？

连那图拉的老婆都问朱楩，你能得到什么呢？你这么做，能得到什么好处呢？

而朱楩也是直言说出，他要得到的，正是他们的民心。

“只要真心实意追随本王，吃香的喝辣的，不在话下。本王还给阿鲁台部落运送粮草，帮他们度过今年的冬天。你们也是一样，只要追随本王，你们饿了，本王来管，有人欺负你们了，本王保护你们。”

“这一次，那图拉就是被本王击破的。而本王要的，只是你们的忠诚。本王还不会奴役你们，不会掠夺你们的牛羊，更不会玩弄你们的老婆。”

“难道你们真就不明是非？连谁要对你们好都不知道？若是这样，你们可不许再埋怨长生天不眷顾你们了，是你们背弃了你们的长生天才对。”

朱楩继续以充满蛊惑的语气高呼着。

部落里的人开始纷纷动容，他们面面相觑着，又各自低头看向或被怀里抱着，或在身边的孩子们。

朱楩的那句话说的很妙，那就是他们不为自己考虑，也要为自己的孩子考虑啊。

终于，有人跪了下来，高呼：“大明王爷，我们愿意臣服您，我们愿意追随大明，成为您和大明的子民。”

“我们服了。”

整个部落的人，都被朱楩的人格魅力所征服了，这是人心上的臣服，而不是以屠刀威逼不得不服。

连彭越和牛胜都被震惊了，还有全军将士，哪怕不是第一次所见了，却还是被朱楩的手段所折服了。

只有朱楩没有得意忘形，反而心情凝重。

因为随着那图拉的部落被纳入麾下，一旦鬼力赤率大军来围剿，他所需要保护的地盘也就越来越大了。

可是别忘了，他手下只有一万五千人，只有这么一支部队啊。

连敌人的两个部落兵力，都要让他分兵，甚至有些首尾难顾。

一旦全面与整个鞑靼部交战，他还能从容面对吗？

若是他被鬼力赤所打败，想也知道，等这些人回到鬼力赤的手下，自己就要民心尽失，以及再也收不回来了。

为了防止这样的事发生，他就绝不能输。

“看来得主动出击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