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之间,朱楩一下子就轻松了,整个人都明悟且通透了。
明明世界那么大,他为啥还非得在这里跟那些人勾心斗角?
以前朱楩是担心朝廷会猜忌自己,也是知道朱允炆上位之后会削藩。
既然如此,那就不得不早做准备了。
当别人猜忌你时,你最好是真的有在做值得被猜忌的事。
可现在朱楩反应过来,自己何必反抗呢?反正这两年已经积累了一份基业,还用委曲求全吗?
完全不需要了呀。
削藩是吗?你随便削,我再反抗一下都算我输。
于是朱楩眼巴巴的,激动且期待的看着朱元璋,就差催促他父皇快削我了。
朱元璋是真想削他,不过不是削藩,而是拿鞋底子削他。
“伱是觉得,只要你被削藩了,就能摆脱咱,甚至是和咱断绝父子关系了是吗?”朱元璋忍着怒意,紧紧的攥着鞋底子。
这个混账东西,再浑,也该有个限度。
这是恨不得把自己气死是吗?
朱元璋可谓是历朝历代最重视亲情的皇帝了,甚至都可能没有他这么纵容孩子的皇帝了。
再看看朱楩说的这些个混账话。
“你想踹窝子?咱还没死呢,”朱元璋终于还是没忍住,暴怒起来,指着朱楩:“你想跑?以为翅膀硬了,离开咱就能天高任鸟飞?你想得美。”
“这天下,还是咱的天下,咱只要一日还是大明皇帝,就轮不到你来放肆。”
“朱楩啊朱楩,你不愿意娶徐妙锦,咱由着你。你鞭打朝廷命官,因为你是咱的儿子,咱也知道你受了许多委屈,咱纵容你。”
“哪怕你昨天喊着要造反,咱都能当你是放屁说胡话。”
“可你真以为咱治不了你?还没到你们撒欢的时候呢。”
“别以为你在云南那点心思咱都不知道。以为王福沐春赵括他们对你效忠,你就有底气了?以为你拉拢瞿能,就又有几万部队了?”
“信不信我一道圣旨,就可以把瞿能打为蓝玉叛党,让云南的锦衣卫暗卫把他当场格杀,并且收回兵权。”
“咱由着你闹,那是因为你是咱的儿子,否则你都走不出这应天城。还想造反闹独立?还想学咱跨马打天下?没有咱在背后默许你的胡作非为,你以为谁会效忠你臣服你?”
“至少现在,他们跟着你,那是因为你是咱的儿子,因为你是洪武大帝的儿子。”
“你还嫩着呢。”
朱元璋突然就爆发了,把朱楩唬的一愣一愣的。
不过这也都是实话,朱楩之前之所以急着表现自己,急着立下军功,不正是要扬名立万好树立自己的威名。
可朱元璋连瞿能都提到了,这是朱楩所没想到的,也不由得皱了皱眉,说道:“瞿能和蓝玉虽然有交情,但是他跟蓝玉不同,是个忠厚耿直的骁勇善战之将,您可不能犯糊涂杀他。瞿能我保了。”
“你保?”朱元璋都被气笑了:“咱要杀他,跟他做了什么,以及他真的是否为蓝玉叛党无关。哪怕咱不杀他,一道旨意下去,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他也得自缢而亡以死谢罪。你凭什么保他?你能保他,是因为咱对你的包庇纵容。”
朱楩抿着嘴,暗暗的咬了咬牙。
但是他不得不承认,朱元璋说的没错。
这毕竟是洪武大帝,自己在他面前,还真就只是个儿子。
虽然是事实,可朱楩还是感到屈辱与憋屈。
就不能放任自己去做自己想做的事?
他有能力,还有系统,有自信打下自己的天下。
可偏偏朱元璋不让他如了心愿。
“你就给咱老老实实的在京城待着,若是你敢私下里逃回藩地,咱就一道圣旨下去,让那些忠于你的臣子全都去上吊。”
“咱就不信咱堂堂大明皇帝的一道圣旨,还不如你小子的一句话。到时候从王福到沐春,乃至整个木家土司,还有那瞿能,全都得死。”
朱楩捏着拳头,冷声道:“爹,你真以为儿臣不敢造你的反?”
是觉得他非得要等到朱允炆登基才敢造反吗?
朱元璋反而笑了:“你可以试试,看看到时候有几个人肯追随你。你麾下的那些部队,当初都是跟随沐英镇守云南的,也大多都是老子的旧部。你以为你和沐英为何能在兵力悬殊之下消灭思伦发?因为那都是我大明精锐,才能做到悍不畏死死战不退。”
“只要咱一声令下,他们随时都会倒戈,把你抓到咱的面前。”
“朱楩啊朱楩,你真以为你有多大的能耐了?只要咱一天没死,你是龙得给咱卧着,是虎也得给咱趴着。”
“从明天开始,你给咱去国子监上学去,好好学学什么叫天地君父师,简直就是个混账。滚。”
朱元璋最后直接把朱楩给轰出去了。
可就算朱楩走了,朱元璋仍然被气得浑身发抖,甚至最后都不得不喊来了太医。
一时之间,皇宫内人心惶恐。
有人知道朱元璋叫来了朱楩,只是不知道他们父子私下里谈了什么,竟然把朱元璋给气成这样。
偏偏朱楩竟然还能全身而退?属实是有些诡异。
朱元璋是气的,也被朱楩那薄情寡义的话给伤到了。
这是要跟自己断绝父子关系啊?
他们父子何至于要到如此地步?
自己是他的君,更是他的父,竟然要跟自己断绝关系?
反了天了。
朱元璋最不能容忍的就是子不孝。
那朱允炆何德何能,可以越过那么多叔叔被立为皇储?
真因为他是朱标的嫡子?唯一继承人?
还是那句话,只要朱允熥没死,朱允炆的身份就很尴尬,他既不是长子,更不是嫡长子。
嫡长子是朱雄英,那才是嫡子长子。
虽然因为朱标的常妃正妃薨逝了,吕妃得到了侧立。
这也不能把朱允熥嫡子的身份给无视掉。
还不是因为在朱标病重期间,朱允炆衣不解带的照顾,后来还在朱标死后与朱元璋一起痛哭流涕。
这是哭出来的储君。
朱元璋是因为朱允炆孝顺,所以才开始把他带在身边,更是立为了皇太孙。
所以今天朱楩真的把他气急了,也伤透了。
以至于中午连午朝都被罢朝了,可见朱元璋被气成什么样了。
然而朱楩却没心没肺,离开皇宫之后,甩着胳膊往家走去。
“殿下,您慢点,”王福和李贵在后面牵着马追着。
他俩在下朝之后一直在等着朱楩呢。
“您不骑马了吗?”李贵问道。
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朱楩没好气的骂道:“还骑个屁,等着被弹劾吗?回去之后让人置办一辆马车。”
王福和李贵对视了一眼,殿下怎么好大的火气?
朱楩其实也生气。
你都知道朱允炆要削藩,还让我给他效忠,那等他削藩的时候,干脆我用刀把自己脑袋割下来给他呗?
那湘王朱柏不就被逼的焚火自尽以证清白了?
你这是没打算让我活啊?
是你找我来,询问削藩的事的,我说了,然后你就骂我?
虽然你是爹,是皇帝,但是也不能这样不当人啊。
我都心甘情愿让你削藩了,也不行?
朱楩只觉得心累,给老朱当儿子真是里外不是人。
走着走着,不知不觉中,朱楩他们来到了魏国公徐府。
朱楩自己迈步踏上台阶,拿手拍了拍大门。
‘吱嘎’一声,门被打开了。
可那门院子一看到外面是朱楩,竟毫不犹豫的就要把门重新关上。
“瞎了你的狗眼,”朱楩怒骂一声,上去就是一脚。
“诶呀,”门院子痛呼一声倒在了地上。
本来以朱楩的性格,就算是面对下人,也都不会难为他们,包括他昨夜还在自己府上宣布,以后见到他不用跪地请安,随便打个招呼就行。
毕竟是现代人的思维,不会觉得让人给自己跪下行礼就能高人一等。
他不需要用这种方式来证明自己的地位和身份,反而这样一来更能收获真心实意的效忠。
只是今天状态不对,本来就惹了一肚子气,才含怒喝道:“本王连左都御史都照抽不误,你以为本王不敢抽你?”
“哟,好大的官威啊,”一声阴阳怪气的动静传来。
原来是徐辉祖正在院子里读书,恰好看到了这一幕,冷笑一声走了过来,说道:“就算您是滇王,可这里是徐府,您要是想闯,那也得有个由头吧?”
“我来看我徐妹子的,跟你无关,”朱楩冷哼一声,推开大门,绕过了徐辉祖,就一个人往里面冲。
昨天他去过徐妙锦的小院,自然知道路。
只是徐辉祖愣住了,心说啥玩意儿?
你的徐妹子?那是我妹子啊。
“等等,被你给糊弄过去了。诶,人呢?”徐辉祖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结果一转头,却哪里还有朱楩的影子。
朱楩的速度那叫一个快啊,一会儿就到徐妙锦的院门外面了。
那徐辉祖赶紧去找徐达。
等徐达听到消息时,不禁纳闷:“他不是不喜欢妙锦吗?怎么又找来了?不行,我得把他赶出去。”
徐达正要起身,可又犹豫起来。
这两个小年轻私下里相会,若是被自己赶出去,还传出去了,像什么话?
毕竟自家是女孩儿啊,传出去好说不好听。
徐达顿时气得不行:“老朱家的孩子,欺人太甚。”
徐辉祖立即说道:“我这就带人把他赶出去。”
“不行,要是传出去,妙锦的名声还要不要了?”徐达瞪了眼徐辉祖,心说如果能这样赶出去,还轮得到你?老子就亲自去了。
无奈的徐达叹了口气,说道:“你去门外守着吧,只要他们别太出格就行。等那混账小子出来了,你去告诉他,既然他和妙锦的婚事已经吹了,要他今后别再来了。就说我看到他就烦。”
徐达不打算亲自露面了,也不好露面,年轻人的事还是得交给年轻人。
主要是徐达一想起昨天女儿掉下的那一滴眼泪,就觉得心疼,更加感到心烦意乱。
女儿这是动了心思吗?
可偏偏怎么是这个货?
他深知自家女儿心高气傲,连陛下家的皇子皇孙都瞧不上眼。
结果如今却唯独对朱楩这小子青睐有加。
这要是在这之前,徐达也就认了。
可朱楩竟然在云南有心上人了,还拒绝了婚事,那你还来?
徐达心里堵着一口郁气,想着什么时候得让他好好吃个亏得到点教训,最好有机会抽他几鞭子。
另一边,徐妙锦的小院里。
此时才是上午九点来钟,徐妙锦正坐在那里,望着花圃梨树发呆。
就在这时,院门被敲响了。
有侍女自发的走了过去,结果一开门,就被一个人迎面挤了进来。
“等等,谁呀?”侍女都没看清楚,只觉得一道黑影从眼前经过,心说你是大黑耗子啊?太快了吧?
谁呀这么不讲规矩?
徐妙锦听到声音扭头看去,然后就是一愣,痴痴的看着迎面走来的朱楩,以为出现了幻觉。
难道是她思念成疾了不成?否则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原来徐妙锦之前发呆,就是在想着朱楩的事。
毕竟她才十五岁,再冰雪聪明,那也是没经历过男女情爱的小女生。
偏偏她与朱楩一路同行,经历了许多,更加巧合的是,朱楩还是她当初逃婚的对象,而且两人一开始不知道彼此身份,朱楩给她留下了很深很深的好感。
可昨天她突然得知,朱楩竟然当着文武百官的面拒婚了,这次不是她逃婚,而是他嫌弃自己了?
甚至昨天晚上,陛下还亲传口谕,表示这门亲事已经黄了。
徐妙锦是又气又怒又委屈,不禁患得患失起来,甚至一直在钻牛角尖,自己就那么不堪吗?自己就真的配不上他?
何至于他要如此羞辱自己?
这一晚上她都没睡着,被气得不轻,导致脸色都有些惨白。
朱楩来到徐妙锦的面前,看着徐妙锦的样子,不禁担心的说道:“妹子,你这是咋了?病了?”
徐妙锦终于回过神来,惊讶的说道:“你竟然是真的?”
“难道还能是假的?”朱楩感到惊诧,谁敢假扮自己不成?
然后他就自顾自的坐了下来,还自来熟的拿起桌子上的一块糕点放进嘴里,嘟囔着:“让我去上早朝,然后还骂我,连一口吃的都不给。”
徐妙锦有心想让他出去,他们什么关系啊,你跑到我的院子来不说,还吃我东西?
可是看朱楩一副饥不择食的样子,最后只能默默给他倒了杯茶,说道:“别噎着。”
明明是好话,但是语气却怎么也温柔不了,仿佛诅咒他被噎死似的。
朱楩艰难的咽下一口吃的,看向对面的徐妙锦,纳闷的问道:“妹子,你怎么好像不高兴啊?”
徐妙锦看着朱楩,冷笑道:“怎地?你当着文武百官的面拒绝娶我,我还得欢天喜地的迎接你不成?”
“原来你知道了,徐叔叔的嘴也太松了,跟老太太的裤腰带似的,”朱楩没好气的说道。
徐妙锦咬咬嘴唇,想笑又不能笑,毕竟那是她爹。
这人也真是的,啥都敢说。
“可这不是妹子你所希望的吗?”朱楩奇怪的看着徐妙锦:“你当初不是还逃婚了吗?”
徐妙锦张了张嘴:“我那不是。”
不知道你就是朱楩嘛。
可这话如何能说得出口?那不就好像在说,她其实是愿意嫁给眼前这个人的?
徐妙锦不由得回想起路上时,朱楩曾经提到过,要是她不肯嫁给不喜欢的人,甚至不惜带她私奔。
其实那时候她还真希望朱楩带着她,两人骑着马绕过京城,直接逃亡漠北去算了。
可她毕竟是女孩子,得矜持。
当后来得知他就是朱楩时,天知道她的心有多激动,又有多期望两人的婚约。
结果反倒是她被嫌弃了。
想到这里,徐妙锦幽怨的看着朱楩,惨笑着说道:“是啊,如我心愿了。那你是来干嘛的呢?”
朱楩耸耸肩说道:“自然是来给你报好消息的。连今天早上,我爹,也就是洪武大帝还亲口许诺,只要咱俩都不想结婚,就不会逼我哩。所以妹子你就放一百个心吧,不会有人再逼你嫁人了。”
徐妙锦的呼吸开始急促起来,这个死人是来气自己的吧?这是想把自己气死,好娶他在云南那个土人婆娘?
真是想瞎了心了。
老娘还活着呢。
徐妙锦咬咬银牙贝齿,从牙缝里挤出冷笑:“我可真是谢谢你啊。那我该怎么感谢你呢?”
朱楩好像没听出讽刺之意似的,大大咧咧的说道:“不算什么。其实这一路上,我觉得和你一见如故。所以特意进入府上,想和你结拜金兰的。”
好家伙,这是找自己来结拜的?
徐妙锦整个人都不好了,抓狂道:“你给我出去,你还真想当我大哥啊?”
这个人到底是来干嘛的?
“而且是我大你一岁,就算结拜,那也是我当姐姐。问题是我不需要你这么个臭弟弟。你给我出去,”徐妙锦急了,站起身,把朱楩往外面赶。
朱楩也着急了:“可是妹子,咱们如果不结拜,就会有人想让咱们结亲啊。”
毕竟朱元璋都明确的暗示了,他不是不担心徐达,毕竟有燕王朱棣那一层关系在的。
哪怕为了保护徐达呢,可别再让朱元璋赐下一只烧鹅,把徐达弄死了。
虽然朱楩也不知道这是不是历史上真实发生的事。
可他是真心实意,希望徐达这样的功臣能够善终。
徐妙锦才不听他的,心说结亲更好。
徐妙锦的力气也不小,一路把朱楩推到院门前,怒道:“朱楩你给我记着,今日你施加给我的屈辱,来日必将加倍奉还。我徐妙锦不是那么好欺负的。你给我等着。咱俩的这个梁子算是结下来了。”
然后徐妙锦就把门重重关上了,却又被气得眼眶通红,差点没掉下眼泪。
竟然跑来找自己结拜?什么人呢这是?
好好的一桩姻缘,他想找自己结拜?
气死她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