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国公徐府的大门前,朱楩一脸无奈的看着徐达。
徐达也是一脸阴沉的看着朱楩。
“你小子到底是怎么回事?一边说不娶我女儿,一边又来找她。你到底想作甚?”徐达忍着怒火,如果不是眼前这人是朱元璋的儿子,他早就乱棍打出去了。
好小子,直接偷家是吧?
竟然趁着自己上朝的空挡,跑来找妙锦去了。
辉祖也是个混账,竟然就让他们孤男寡女的在院子里聊天?
哪怕有侍女和护卫又如何?
这要是传出去,妙锦的名声还要不要了?
他还不想娶,不娶还撩?这个混账。
“所以我这不是想来跟徐妹子一起商量怎么让我父皇打消念头嘛,”朱楩说道。
他终于想起来了,自己原本是有这个打算的。
结果光顾着给徐妙锦讲天龙八部武侠,以及给她烤番薯烤玉米了。
徐达冷笑了一声:“你以为老夫何德何能,敢去找陛下毁约?”
“徐叔叔,这婚事可还没定下来呢,”朱楩提醒徐达,话可不能乱说,什么毁约,哪里有婚约啊?
徐达一甩袖子:“滚滚滚,少在这碍眼。还有这徐府大门伱以后少来,我家不欢迎你。”
“嘿,”朱楩这个气,自己堂堂一藩王,在你徐家就这么不受待见?
结果老徐更加干脆,转身就进门了,还让人把大门紧闭起来。
门内更是传出徐达的声音,交代道:“尔等都听着,今后滇王来访,一律不许给他开门。他是藩王,我是国公,本就该彼此避嫌。怎能私下里走动?若是陛下误会了什么那可不好。”
他都这么说了,朱楩还能说啥。
无奈的朱楩只能转身离开。
结果刚出来徐府,就看到一队小太监直奔自己而来。
“诶哟喂,我的王爷哟,陛下正在宫里等着您呢,”小太监们立马拥了上来。
今日朱楩已经上过早朝,昨日还入宫过,所以已经有许多太监见过他,也认识他了。
朱楩却被吓了一跳,这是当街抢人啊?赶紧警告道:“你们少碰我。本王自己会走。还有父皇等我作甚?”
他想说,老朱找自己准没好事,闲着没事找我干蛋啊?又想抽我?
但是他能如何?还不是只有乖乖跟着往皇宫走去。
徐府内,徐达赶走了朱楩后,仍然是一肚子的火气。
自己这么宝贝的女儿,那小子竟然敢嫌弃?
甚至为了一个土家女儿而嫌弃自己的女儿,什么玩意儿。
他要不是陛下的孩子,你就是祖宗积德行善了十八代,那也配不上。
徐达一边想着,一边来到了徐妙锦的别院。
可他一进来就看到,徐妙锦正坐在那里,咬着牙,满脸的怨念和愤怒。
本来徐妙锦就皮肤白皙,现在更是一片煞白,额头都有一道青筋在一跳一跳的。
“他没打算娶我?他竟然还瞧不上我?那他今天来这里是作甚的?”徐妙锦怒哼一声。
徐达暗暗点头,不愧是他的女儿,这性格和他简直如出一辙。
不过现在可不是想这些的时候。
徐达迈步走了进去,对徐妙锦说道:“女儿啊,你放心,咱也一把年纪了,也不怕死了。既然那朱家小儿如此糟践你,老夫来日就去找陛下,哪怕拼了这条老命不要了,也绝对会帮你否了这门亲事。”
“他还不要你?我女儿,谁配不上?”
徐达只要一想到朱楩就气不打一处来。
何况徐妙锦本来就对这门婚事有很大的抗拒心理,索性不如趁此机会找陛下说说,干脆就别耽搁两个小年轻了。
哪里想到,徐妙锦冷笑一声:“爹,您别管了,这是我和他的事。就算要否了这门婚事,那也得是我徐妙锦来否掉,而不是他嫌弃我。”
徐达一愣,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你是说要先答应婚约,然后你再毁约?”徐达犹豫着,他可以请求陛下收回赐婚,可如果你已经接受赐婚了,然后再去毁约,那可就是欺君之罪了啊。
好家伙,欺负到朱元璋洪武大帝的头上来了?可还行?
是嫌家里人口太多,想减少一点?
那也不是这么减少的啊,满门抄斩啊。
“爹,您给我说说,他为什么不愿意娶我,我想知道理由,”徐妙锦认真的看着父亲。
徐达叹了口气,缓缓道出他知道的原因。
无外乎朱楩在云南遇到了一个叫做木邱的土家女子,还想向朱元璋求下旨意,让他们成婚。
“我不生气别的,主要是这小子在早朝上,还当着文武百官的面,想要拒绝陛下要赐婚的旨意。他就全然不顾你的颜面。他是想让你成为全城,乃至全天下人的笑柄啊。”
徐达一说起这个就怒气值蹭蹭的上涨:“我女儿怎么就配不上他了?凭什么要被他如此嫌弃?他再敢来,看我不把他打出去。”
徐妙锦咬着嘴唇,也不知怎么,眼眶一热,一滴泪珠就这么毫无预兆的滚落了下来。
而且只有一滴,从右眼眼角滑落。
徐达都看傻眼了,他再是大老粗,那也是有过三个老婆的人,不禁说道:“孩子,你这是怎地?”
徐妙锦没有慌张,随手抹了把泪痕,大大方方的说道:“我之前逃婚,差点饿死在洪都街头,然后偶然遇到他了。当时女儿手里一分钱也没有,可谓是寸步难行。他不但借给我钱,还一路照顾我回了家。”
“我也不知道怎地,一路上开始胡思乱想,觉得如果他是我的未婚夫婿就好了。当时他还改名换姓,说他叫什么木鞭。结果名字里就已经藏着他的楩字,我却没有猜到。”
“后来入城时,我们遇到了李景隆那一群坏小子作威作福,为了教训李景隆,他才表明身份。当时女儿的心思就全乱了。”
“我知道这不是喜欢,只是一些好感,加上一路上不自觉的胡思乱想,认为他若是那朱楩,或许真是女儿的如意郎君。结果当知道他真的就是朱楩以后,女儿开始觉得,这样真的很好。”
“做您的女儿,别人都觉得很风光。可女儿知道,您是魏国公,如今更是贵为开国第一功勋。可越是如此,越是高处不胜寒。我们姐妹几个,连想要选个自己心仪的如意郎君都做不到。”
“寻常人家的女子尚且还要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们不更是要想好自己的身份?女儿只是觉得,至少这不算是将就。”
徐妙锦其实很聪慧,冰雪聪明的她,从一开始就知道,自己虽然出身尊贵,可是也为此而桎梏。
正是这样的出身,反而限制了她的自由,乃至她的幸福。
她父亲贵为魏国公,乃是开国第一功臣,而且和朱元璋还是好兄弟。
问题是,他爹已经封无可封了啊,难道要给异姓王吗?
那是绝不可能的,明朝只有死了之后追封的异姓王,绝不会有活着的异姓王。
那么怎么办呢?
朱元璋的办法简单粗暴,既然如此,那我就把我四个儿子给你。
说是老朱家的儿子娶了老徐家的女儿,可实际上呢?能跟陛下结为亲家,那是徐达的殊荣。
而且这可都是个顶个的亲王,还不是清朝那种袭爵降级的,这都是铁帽子王啊。
在不考虑建文削藩的前提下,只要不犯错,朱元璋这些儿子的王爷,全是铁帽子世袭罔替。
朱元璋虽然没办法给徐达生前封王,但是只要他的四个女儿全都当了王妃,等于是白送四个王帽子。
何况以他们徐家的地位,徐妙锦深知,他们能和谁联姻?
她们姐妹四个,还真就只能嫁给老朱家的王爷们。
徐妙锦看问题很透彻,只是一想到连‘将就’这个词,也是那个混蛋说出来的,不禁咬咬牙,狠声说道:“但是如果他以为我徐妙锦是好欺负的,那他就大错特错了。当今陛下的脾气谁不知道,他想悔婚就能毁的?”
“不就是一个土家女子,女儿还不放在眼里。但是这个仇,女儿是记下了。”
徐达暗暗擦着冷汗。
这小女儿最像他,一样的倔,一条道走到黑。
徐达自从追随朱元璋,从未有过犹豫或者二心,哪怕朱元璋再困难的时候,徐达也从不做他想,只有虽死而无憾的决意。
徐达明白了,徐妙锦这是彻底和朱楩死磕了,尤其是觉得朱楩竟然为了一个土家女子而嫌弃自己,那更是把徐妙锦内心的欲望所点燃。
而这份欲望正是徐妙锦不输给男人的胜负欲。
还记得徐妙锦小时候,因为第一次骑马不小心摔下来而被几个哥哥哄笑,结果就咬着牙,硬是在一天之内,哪怕被摔了无数次也不喊疼,硬是把一匹烈马给征服了。
她如今才年仅十五岁,结果在枪法和武艺上,却已经在徐府打遍上下无敌手了。
“朱大哥?下次我要让你喊我姐姐,”徐妙锦攥着拳头,然后一拍桌子愤而起身回屋去了。
“小姐,还有番薯和玉米呢。”
“不吃了,现在哪有胃口,”徐妙锦头也不回的怒斥道,她都快要气死了,哪还有心思吃东西。
但是想起那是朱楩特意从云南给自己带来的,又不禁顿了下脚步,说道:“等晚上让厨房热一下再吃。”
不过她好像误会了,朱楩在云南的时候都不知道她是谁,这当然不是特意给她带来的。
可有一件事却可以确认的是,徐妙锦深知两人的婚事都不是他们可以做主的。
而且徐妙锦猛然察觉到,原来自己对朱楩这个‘大哥’,已经有所好感。
既然如此,她是绝不会轻易退缩放弃的,那不是她的性格。
不就是一个区区土人女子吗?
另外一边。
朱楩再次来到了皇宫,且直奔昨天那个偏殿。
进入殿内,朱楩一眼就看到了正在那里看着奏折的朱元璋,不由得叹了口气,一进门就得撩起长袍下摆就要跪下去请安。
“行了,假惺惺,既然那么不情不愿,就甭跪了,”朱元璋头也不抬的说道。
没想到朱元璋已经年纪不小了,听力却还这么好。
朱楩从善如流的,立即挺直了双腿,就那么站着说道:“参见父皇。”
朱元璋放下手中奏折,扭头去看朱楩。
虽然朱楩已经脱掉那碍事的蟒袍,但还是一表人才的站在那里,让朱元璋不由得点点头,很是喜欢。
“不愧是咱的儿子,”朱元璋甚至直言称赞,尤其想到朱楩那些几乎不可为的不世之功,更加觉得这小子英武似自己。
朱楩一脸的迷茫,喊自己过来到底是为了啥的?就为了夸自己一句的吗?
他能回去吗?
“你小子午朝怎么无辜缺席了?”朱元璋皱了皱眉,质问朱楩。
朱楩摊摊双手说道:“父皇,儿臣是藩王啊,我已经把该述职的都做完了,就都和我无关了啊。”
“屁话,”朱元璋一摔折子,怒斥道:“你糊弄得了别人,还能糊弄我吗?我问你,你在金齿卫,也就是现在的永昌府,还看到谁了?”
朱楩先是一愣,紧跟着心思急转想起来了两个人。
得亏他现在过目不忘,不然都要不知道朱元璋在说什么,当下说道:“张三丰与沈万三。还有沈荣,那小子是个商业奇才,如今正在为我所用,帮我搭理许多商业上的生意。”
朱元璋冷笑道:“张三丰也算是一个奇人,咱这几年一直想征他入宫,为我所用。可惜他东躲西藏不知所踪,反倒是跑去和你相见。怎地?你才是这大明的真龙天子不成?”
朱楩心里一惊,老朱不会是知道那什么五龙同朝啊,二龙同珠之类的批语了吧?
当时就有锦衣卫在听墙根吗?
不对,当时应该没人听到这些。
于是朱楩不卑不亢的说道:“张三丰当时想收儿臣当弟子倒是真的,不过被儿臣拒绝了。”
“哦?”朱元璋不置可否的轻咦一声,接着说道:“那沈万三呢?那个家伙当初没少给张士诚效命卖力。咱没砍了他就已经不错了,你还放他自由离去?”
瞧,老朱就是小心眼,全都是秋后算账。
朱楩也开始皱起眉,渐渐有些不耐烦起来:“你要么砍了他,要么已经流放了,该惩罚也惩罚了,还计较那么多作甚?”
“嗯?”朱元璋瞪大眼睛,冷笑道:“好小子,你真是翅膀硬了,竟然顶撞起老子来了?”
朱楩梗着脖子,丝毫不带退缩的,说道:“您可是洪武大帝,想杀谁就杀谁,何必顾忌那么多?既然你之前都没杀沈万三,又已经流放惩罚过了,还在意一个将死之人作甚?”
朱元璋嘴角抽了抽,忍着笑意,这小子也知道服软的啊?
“你是真不怕我抽你?”朱元璋好奇问道。
哪想到朱楩丝毫不惧的说道:“要抽就抽,说得好像昨天没抽一样。”
朱元璋连眼角都抽了抽,这臭小子是看自己年老体衰,抽也抽不疼他是吧?
他拿手指指朱楩:“等你哪天真惹恼了咱,看咱怎么收拾你,到时候可不是咱用鞋底子,而是改让锦衣卫用鞭子抽你了。”
朱楩暗暗冷笑,真要闹大了,自己早就跑了,还真等着让你抽啊?
我又不傻。
“还有一大堆的事,我只是懒得和你计较了。但是你别以为你就能糊弄所有人。朱楩,我这次让你来京城述职,除了帮你与徐家女儿定亲以外,还要当面问问你,你能否真心实意的给朱允炆效力,”朱元璋死死盯着朱楩,看着他脸上的表情变化,不愿错过一丝一毫的表情微动。
朱楩一愣,本来还想拒绝自己和徐妙锦的婚事,此时却愣住了。
给朱允炆效力?
“不是,父皇,您怎么想的啊?”朱楩忍不住下意识高呼道:“不是我要不要给大侄子效力,而是大侄子要不要我活着才是真的吧?今天那架势您是看不出来吗?他们这是想弄死我啊。”
说完朱楩就后悔了。
他该不会是剧透了吧?毕竟朱允炆登基以后,是在建文年间开始削藩的。
可哪成想,朱元璋却说了句:“削藩吗?唉。”
“您知道?”这回轮到朱楩惊诧了,爹,你实话实说,你是不是也是穿越者啊?
朱元璋不知道朱楩心里的胡思乱想,点了点头,说道:“你以为,蓝玉为何而死?”
蓝玉案,如今可谓是谈之色变,谁敢提及?
可朱楩却毫不在意的说道:“因为他该死。”
朱元璋终于还是露出一丝笑意,又继续问道:“继续说。他为何该死?”
朱楩心说这是在考校自己吗?可这和自己有啥关系?但还是如是说道:“他的存在已经威胁到国家稳定了。尤其是您。”
朱楩心里一动,抬起头看向朱元璋。
朱元璋表情不变,点点头说道:“一旦我死了,谁还镇得住他?而且标儿还有个允熥啊,那孩子的存在,反而成了允炆的威胁和软肋。一旦蓝玉拥护允熥,把允炆赶下台。到那时,他就可以挟天子以令诸侯了。我老朱家反而成了他的傀儡。”
“他以为自己是曹操?还是以为我们老朱家和那曹魏一样软弱?”
挟天子以令诸侯,正是曹操所为。
而曹魏到了后期,又因为势力旁落导致司马家一家独大,乃至最后被司马篡权,窃取了最后的胜果。
整个三国群雄并起逐鹿中原,最后谁能想到,反倒是最初不显山不漏水的司马家建立了晋朝。
还有那王莽篡汉,不也是因为外戚实力太强,反而压倒了皇权吗。
别以为朱元璋是农民起家,就以为他永远都是一个农民。
其实他的眼光,是很长远的。
他可是洪武大帝。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