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此刻,朝堂之上一片寂静,而且左右两侧泾渭分明。
左边是那群文臣,右边则是以徐达为首的武将队列。
虽说朱楩今天抢占了本来属于徐达的位置,但是徐达那是谁,如今的开国第一功勋,区区一个小鬼头还压不住他的风头。
只是徐达皱着眉,望着另一边那群文臣,心中怒其不争。
就这么急着弹劾滇王吗?而且竟然群情激奋到这种地步?
你们是真的不了解陛下啊,陛下可以自己猜忌自己的儿子,却决不允许别人这样对其指手画脚,甚至隐隐有逼宫的嫌疑。
就那么迫不及待?连一天都等不了?这可是滇王回来的第二天,又是第一次上朝。
你们这样做,与欺负人有什么区别?
哪怕真是滇王错了,你们这样一弄,陛下作为殿下的父亲,那也绝对要站在殿下这边啊,总不能看着伱们欺负自己儿子吧?
“朱楩,你最好说个理由出来,”朱元璋强忍着火气。
若不是蓝玉案刚爆发,且株连了一万多人,恐怕他要再提屠刀了。
只不过在旁人看来,朱元璋的怒气是奔着朱楩去的,尤其是那群文臣却不知道,他们自己才是随时待屠的羔羊。
再看朱楩,他跟没事人一样站在那里看着热闹,听到朱元璋的话,一脸茫然的问道:“啊?啥玩意儿?”
朱元璋皱眉,此时可不是父子俩私下里对线,朱元璋低头看看脚上绣着龙团的鞋子,犹豫着在大殿上抽他是否太过难看。
连徐达都看不下去了,偷偷用手肘去碰碰朱楩,低声道:“你这是想把你父皇架在上面吗?”
左边文臣全都在跪地请求朱元璋处置朱楩,那是请求吗?那是逼宫啊。
若是朱楩就继续装傻充愣,可不是把朱元璋架在火堆上一般。
他是治理朱楩?就此削藩贬为庶人。
还是真把这些文臣全都给杀光了?
朱楩皱了下眉,冷哼一声道:“什么东西。”
他的动静可是不小,刹那间,所有文臣都是一脸惊愕的扭头看去,这是在说陛下是什么东西吗?这滇王殿下都不带演的了吗?
当然了,朱楩当然不会说朱元璋,废话,那是自己这一世的亲爹,亲的,他不是东西,自己是什么东西?
没有人会自己骂自己祖宗十八代的不是吗。
朱楩忽然绕过徐达,迈着四方步从武将队列走了出来,就那么站在大殿当中,望着那些文臣,再次说道:“你们算是什么狗东西?也敢质疑本王?”
“大胆,滇王你虽然是藩王,可当今陛下还在这里呢,岂能容你放肆?”文臣中有耿直的忠臣大喝一声。
朱楩笑了:“你们还知道那是当今陛下啊?我还以为你们不知道呢。那你们在这里跪着逼我父皇搞我是闹哪般呢?好像我父皇不听你们的话处置我,那就是他的不对,你们就要长跪不起一样。喂喂喂,谁是皇帝啊?”
这话一出,所有人的冷汗可就下来了。
君不见胡惟庸案人头滚落了多少?那李善长都在退休以后还被拉出来满门抄斩了,蓝玉案更是在今年春天发生的。
谁敢冒犯皇权啊?
龙椅上的朱元璋也冷眼看了过来,但是眼底却闪过一抹怀疑,这小子是在狐假虎威?还是想借刀杀人,而自己则是他的刀?
算计到咱头上来了?好小子,你是真一点都不带怕咱的。
“十八叔,慎言啊,文武百官们也都是在辅佐皇爷爷治理国家,他们都是忠心耿耿,何来无视陛下的说法?更何来逼皇爷爷啊?”朱允炆突然站了出来,本来他是站着的,此时也转身对着朱元璋跪了下来,为那些文臣说话:“皇爷爷明鉴。”
朱楩都要被气笑了。
好小子,你说他们是忠臣,那本王就真成了反王了啊。
朱楩微眯双眼,这朱允炆的敌意,是不是有点大了?
但是再一想到历史上的靖难之役,不就是朱允炆要削藩,与自己在内的这些叔叔们爆发了直接的冲突,所以他才完蛋的吗。
这小子就是这样的人啊。
朱楩轻哼一声,说道:“行行行,就算他们是忠臣好了,但是大侄子,武将们可没有逼宫。”
“滇王殿下,这可不是逼宫,”一位年纪不小,头发与胡须都已经花白的老臣义正言辞的说道:“难道您僭越的那些所作所为,做臣子的,不该说出来吗?”
“该说啊,”朱楩摊摊双手:“但是你们不该对我说啊,你们该去对思伦发说啊。思伦发,麓川余孽,他爹好像还是个什么王来着?”
“思可发,号称思南王,即麓川之王,”朱元璋缓缓开口,说出思可发的名号,但是脸上却满是不屑。
曾经元朝也对那麓川势力无可奈何。
可最后,不还是被大明给覆灭了?
朱楩重重的点点头,接着朱元璋的话,说道:“我记得我到云南就藩之前,思伦发就已经占据了景东,他早就造反了啊。”
朱元璋的脸色顿时就黑了,你小子,故意在这里等着我呢?是想打咱的脸?
朱元璋不善的瞪了眼朱楩,你小子的屁股是不想要了?
不过朱元璋已经隐隐猜到朱楩打算说什么了,于是没有打断朱楩,让他继续说下去。
朱楩看着那些文臣,一脸冷笑着说道:“当初思伦发起兵几十万造反的时候,你们怎么不说去让他乖乖束手就擒,来京城被我父皇审判啊?”
“好家伙,你们真以为那几十万人是假的啊?我和我沐英大哥当初,合兵一处也不过才十来万,不但要面对数倍于己的敌人,还要去活捉思伦发,让他来受到你们的审判?”
“你们这么厉害,你们家里人知道吗?早知道你们这么厉害,当初就该派你们去平叛。我看今后也不需要军队了,只要你们的三寸不烂之舌,还用打仗吗?还用我们军人牺牲性命吗?吗的,当初蒙古鞑子入关时,不见你们这么厉害呢?蒙古鞑子的刀把你们脊梁骨砍断时,不见你们如此凌厉呢?”
“世界上哪有什么岁月静好,你们之所以能站在这大殿上大放厥词,说话跟放屁一样,全是我们这些臭丘八不畏生死在战场上厮杀,才消灭了敌人,保护你们的安全。”
朱楩丝毫不在乎什么文明,简直是破口大骂。
可身后武将们却有人忍不住低呼一声:“说得好。”
朱楩自称武将战士与军人,加上一开始他就站在武将行列,让武将们更加觉得亲近。
何况文臣与武将自古以来就不太对付。
尤其是自从赵匡胤陈桥兵变黄袍加身得的天下以后,虽然他没有举起屠刀,却杯酒释兵权,然后就此打压武将与军队的势力。
所以终宋朝一朝,不论是南宋还是北宋,对外的军事力量一直都很孱弱,哪怕好不容易打赢了,还要割地赔款。
为何明粉那么多,而宋粉却很少?
就是因为宋朝太过软弱,并且是被外族覆灭。
而明朝不但终结了元朝的暴政,属于拨乱反正,更是终大明一朝,从未对外族屈服过。
哪怕到了明朝最后时刻,也是被李自成农民起义覆灭的,当时崇祯帝宁可自缢,也不愿做亡国奴,可谓有骨气。
虽说当时也有一股人逃到西南建立南明政权,可既然李自成已经入京了,那就已经算是大顺政权时期了。
可惜李自成终究不是当皇帝的料,任由手下在城内烧杀掳掠,甚至把人家吴三桂一家老小都给杀了。
吴三桂这才打开山海关请清兵入关。
当时崇祯一直到死,都没有动这支部队来打李自成,为的就是防止满清趁机入关。
这就好像三国时期,哪怕群雄逐鹿中原,但是一旦遇到外敌的问题时,只要你声明是与外敌对决,不但其他人不会打你,反而还会支援你一样。
崇祯宁可被李自成覆灭,宁可是大顺代替了大明,也不愿便宜外人,也不想让满清入主中原。
但凡李自成有朱元璋一半的能力,累死多尔衮也进不来。
所以老朱家和大明的粉丝之所以多,就是因为大明是一个打死都不向任何外族政权妥协的朝代,天子守国门,大不了和你死磕。
哪怕是大明战神朱祁镇,不也是御驾亲征?虽然能力不行,但是骨气还在。
不和亲不纳贡,不称臣不割地。
明朝也有很多问题,比如土司制度的隐患一直都没有解决,导致只要土司造反,地盘就不属于明朝了。
可明朝也有他的骨气。
这才是很多明粉拥护的原因。
而且现在还是明初,毕竟还不是明末,武将们也都有着血气,只觉得朱楩的话简直说到了他们的心缝里了。
连徐达都暗暗点头。
战场上打不赢,光靠嘴说?
那元朝是你们这些文人说走的?
“殿下,这是在朝堂之上,咱们在讨论国政之事,您能否稍微客气一点?”那老臣咬了咬牙,不满的说道。
“你是谁?”朱楩好奇,这老家伙是厚脸皮?还是真那么能忍?
“老臣翰林学士刘三吾,”刘三吾随即报上姓名。
也正是这位刘三吾,当初在朱元璋询问‘燕王立之如何’,也就是打算立朱棣为新太子时,因为他的劝谏而改立朱允炆为皇太孙了。
要是朱棣知道自己错失了什么机会,怕不是有要杀了这个老家伙的心思吧?
可朱楩却不知道这些,也不知道刘三吾是谁,只是点点头说道:“那么请问,我刚才的话您听懂了吗?还是没听清楚?”
换做旁人,恐怕早就被挤兑得脸色难看了。
但是刘三吾却浑然不觉的说道:“我知道殿下您的意思,战场上刀枪无眼,确实难以活捉敌首。但是我也听说,您收降了二十万土人降卒之后,却又对那些大小土司官员大肆屠戮,这总不会也是无奈之举吧?”
“好家伙,你还真是个憨货啊,”朱楩一脸惊愕的看着刘三吾,他也一把年纪了,这是读书读傻了?
刘三吾也错愕的问道:“殿下,何出此言呢?”
朱楩却不想搭理他了,扭头去看朱元璋。
结果朱元璋也在看着朱楩,好似也想听听他要怎么说。
“你说你的,看咱作甚?”朱元璋见朱楩一直不开口,忍不住说了句:“难道你真的无话可说了?”
朱楩都无奈了:“不是,我那些奏章都白发了?就在思伦发造反之际,有盈江土司刀干猛率领七万大军过怒江经金齿偷袭我大理,你们都不知道吗?”
“之后在这两年内,云南境内土司一直都是造反不断。他们以为我沐英大哥病逝了,就是他们的机会了。”
“维摩州十二万,广南府八万狼兵。就在我来京城之前,北胜州还有十多万土人造反。”
“就这些土司是养不熟的,而且这可是造反啊,换做汉人就是满门抄斩诛灭九族,合着这些土司就可以随随便便造个反?我要不要再请他们吃顿烧烤,然后送他们回家啊?”
“什么特么的脑子能问出这种话来?要不干脆本王也改称土司王,然后有事没事本王也造个反吧?反正闲着也是闲着,万一成了呢?”
“吗的,你们为了污蔑本王,真可谓是无所不用其极啊。”
朱楩此话一出,连刘三吾这个已经有些迂腐的人都闭嘴了。
他们在意的是,朱楩私自处理那些朝廷,乃至朱元璋亲自册封的土司官,乃是僭越。
但是他们忘记了,朱楩杀的土司,全都是造反的罪名。
就问哪个造反的人不是当地处决九族全灭的?
而且要是汉人造反就杀全家,而土司造反就好吃好喝的送他们回家。
那就全完了,天下大乱。
好家伙,元朝就把汉人做四等民,你如今大明是汉人朝廷,也把咱汉家百姓做最下等人是吧?
刘三吾哪还敢说话。
要知道,这刘三吾可是敢怼朱元璋,强行让朱元璋收起了要立朱棣为储君的打算的倔驴,他认准的事,哪怕你杀了我,我该说还是要说。
主打一个不畏生死,要杀就杀。
就是这么耿直。
可是连他都不敢说话了,否则那简直是背祖弃宗,要当汉奸吗?
“十八叔,这件事我也支持你,”朱允炆突然帮朱楩说了句话。
但是朱楩可不认为这个大侄子有这么好心。
果然,朱允炆接着说道:“但是,您还处置了金齿卫指挥使司胡渊,不但恢复那里的府制,还把胡渊一家满门抄斩了,这又如何解释?”
合着前面的事就这样轻描淡写的过去了?我的不世之功也不说嘉奖一番?
本来文臣们要弹劾朱楩僭越,结果反而变成了朱楩平叛之功,既然无过,自然就该有功。
可朱允炆直接岔开了话题,而且又递出一剑刺了过来。
朱楩的脸色有些黑了,大侄子这是要置我于死地啊?
毕竟昨天老朱就因为这件事抽过他。
此时更是在大殿之上提了出来,而且那胡渊和思伦发可不一样,至少胡渊没有造反不是吗?
“胡渊更加该死,”朱楩冷冷说道,这次不等别人与他争论,就自顾自的说了下去:“胡渊本是朝廷册封的指挥使,结果却欺上瞒下,仗着云南山高皇帝远,于是肆无忌惮的撤裁了永昌府府制,改设金齿卫军民指挥使司,由他这个指挥使司军权一把抓。”
“连我这个藩王都没资格治理云南地方政务,如果没有战事发生,本王也连兵权都没有。他胡渊何德何能可以得到如此恐怖的权力?”
“没错,就是恐怖。胡渊把永昌府,也就是金齿卫城内打造成土司官一般的制度,不但压榨百姓中饱私囊,而且还施行的是世袭制。你们宁愿让胡渊当一个土皇帝,也不想本王治理他。本王好奇,这里面有多少是胡渊的同党啊?”
“当初思伦发造反时,胡渊麾下有着数万大军,却作壁上观不为所动。一旦思伦发当初造反成功,占领了全云南光复麓川。那么胡渊又是什么立场呢?”
“他还放任刀干猛部队直接奔袭到我大理城下。这与投敌又有何区别?我大理当初只有一万守军,一旦大理丢了,不但本王罪不可恕,关键是整个云南就危险了。”
“你们能不能稍微有点脑子?云南几乎都是土人的地盘,真正属于我们的,只有大理城和昆明城,那是我们的两座堡垒要塞,一旦这两座城市丢了,云南就不属于我大明了。”
“这胡渊不该杀吗?”
朱楩看向那些文臣,突然满眼全是失望之色。
他失望的是,这些所谓的文人,为了他们的利益,甚至不顾家国大义。
他们不知道当时自己的处境有多危险,当时的朱楩,真可谓是要力量没有足够的个人武力,要军队也没有足够的兵力,唯一的大菠萝还很快炸膛了,连一点资源都没有。
若不是明军悍勇,若不是沐英死战不退,若不是他们在昆明城下打赢了定边之战的大决战,一旦云南丢了,朱楩可谓是千古罪人。
可文臣们却不想这些,反而揪着朱楩不放。
“你们还想说什么?让俄陶做盈江知县吗?废话,刀干猛的部队被我灭了,满城只剩下老弱妇孺,那里又是大明边疆,不把俄陶与他的三万壮丁留下保家卫国以及治理地方,难道还让俄陶回去景东当他的土司官土皇帝啊?”
“我是恢复了永昌府的府制,以及让严时泰做知府了。那又如何?云南与应天距离十万八千里,我还要等到你们派一个人过来?黄花菜都凉了个屁的。”
“动点脑子,有点变通好不好?”
“你们说我僭越?我倒是不想僭越了。可是你们不该跟我说,应该去跟那些土司说,让他们老老实实,别造反好不好?”
“吗的智障。”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