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8、朕之虎子不叫苦了?(1 / 1)

一大早上,朱楩就让人砍了几百号人的脑袋。

这让广南城内一整天都人心惶惶的,大街上也没人敢出来随意走动,比再严禁的宵禁还要老实。

朱楩却不管这些,心知自己要恩威并施,威已经扬了,接下来只要把好处撒下去,就能收拢民心。

于是朱楩让人把衙署内的账册找出来,也舍不得劳累木邱,自己坐在那里看了起来。

“咦?这账册就这么简单?”朱楩虽然之前也让人重新丈量土地,也让人重新统计户口等等。

但是那都是下面的人去做的,包括账本账册,也都是木邱看完给他结果。

朱楩一直都是当甩手掌柜。

可现在一看,倒也不难。

古时候的账册,说白了就是一进一出。

比如某某年月日入多少,出多少。

朱楩深深感叹,就算自己专业不对口,也一眼就能看个明白啊。

而且虽然广南府生活的是壮族民族,但是用来记账的,却是汉字。

这是因为秦始皇一统岭南之后,就推行了书同文的政策,而岭南其中包括了广西与云南东部,也就是说虽然是壮族,但是也大多讲汉语识汉字,相当于是方言的一种了。

对照了一下账册,朱楩就可以得知,侬贞祐最近十年每年得到了多少收入,又支出几何,最后算出当前存粮。

“虽然简单,但是也太过简陋。看似入账减去出账等于余账,可其实却没有中间预算。比如日常消耗,包括侬氏一族的一应用度,也都是从这里面支出,却只计大笔不计小笔,就算有人从中贪污那也无从得知。”

虽然这只是一座广南城的账册,最多只有一府之地的账目。

可朱楩却发觉,如今的账册记录方式有太多藏污纳垢的地方。

而且现在还没有一条鞭法,更别提耗羡归公等等。

可以说杂税太多了,被贪污的地方也太多了。

现在是洪武时期,有那位洪武大帝坐镇朝堂,还能管得住那些官员的手。

等到以后呢?

明朝末期,贪污腐败何其严重,再加上党羽林立,尤其是宦官和东林党的倾轧,最后才是真正让明朝覆灭的元凶。

想到这里,朱楩有了自己的主意。

之前他就想过,改土归流,耗羡归公,摊丁入亩,这些都得做。

现在看来,算法不但要发展数学,还得改革一下这记账的方法了。

根据账册的记录,朱楩让人去找到侬贞祐的粮仓。

虽然之前侬贞祐带走了一批粮草,不过这么多年下来,粮仓内还是满满的,堆积着无数的粮食。

“去让百姓们来领粮食吧,”朱楩让王福下去安排。

虽然还没有重新统计各家各户的人口数量,可他现在急着安抚和收拢人心,只有让百姓们得到实际的好处,大家才能相信他。

而当王福派人通知百姓们来领取粮食时,顿时全城都轰动了。

他们没想到,朱楩说的竟然是真的?竟然真的要开仓放粮?

而且不按大人还是孩子的区分,也不分女人还是老人,只按照人口数量,每一个人可以领取到多少口粮,足以吃到来年开春,乃至来年第一次收成了。

原本家家户户就有点存粮,如今又被朱楩发了这么一大批粮食,百姓们家里纷纷堆积起了粮仓。

不止是广南城内的百姓,朱楩还让沐晟派出几队骑兵,然后在广南府内各村各县发出通告,先说明侬贞祐从造反到覆灭的前因后果,又说明朱楩不会追究以及迁怒百姓,更要重新分配土地,乃至现在正要给百姓们发粮的事。

整个广南府先是大为慌乱,八万狼兵,竟然全军覆灭了?

可很快,朱楩又派出了几队兵马,押送着一车一车的粮食,由近及远的,一村村一寨寨的去发粮食。

这么大的手笔,这么大的好处砸下去,百姓们都疯了。

据说在那几日,广南府内家家户户烟筒冒烟,家家户户都飘散着米饭的香气。

虽说广南府死了八万壮丁。

可说一句再实际不过的话,那就是活着的人总是要活下去的。

而且明军遵行着朱楩的政策,从基层去做百姓们的思想工作,让他们明白是非,甚至让他们感同身受的去从朱楩的立场思考问题。

弄得最后那些死了人的家人都咒骂自己的孩子不懂事,多好的王爷,怎么能造反呢?

收买人心?

确实是收买人心。

可是,对比侬贞祐,以及其他土司甚至懒得去收买人心,朱楩的所作所为,实在是弥足珍贵。

在如今这个时代,尤其是这些偏远地区的土司部落里,土司们的权限太大了,甚至都懒得去收买人心。

百姓们在他们眼中,就是牲畜。

而朱楩却把他们当人看,甚至许诺给他们更好的未来与生活,给了他们更大的希望。

虽然百姓们的孩子与丈夫是被朱楩所杀,可现如今,却没有人再去仇恨朱楩,反而都在仇恨侬贞祐,如果不是他要造反,害了他们的孩子与丈夫。

等王爷来了,八万狼兵去追随王爷,该有多么辉煌的未来啊。

侬贞祐实在可恶,所有土司都可恶。

慢慢的,广南府的百姓,开始自发的仇恨起了那些土司,不光是自家的大酋首,连带着对广西境内那些壮族同胞的其他部落的酋首,也自发抵抗和鄙夷起来。

毕竟这里距离广西太近了,原本广南府就是隶属于广西路的,而且广西境内才是壮族主要聚集地。

很多广西的壮族酋首纷纷感到诧异和委屈,简直莫名其妙嘛,我们又没跟侬贞祐一起造反。

唉,这位滇王有点不地道啊,你这样挖人家墙角,还是个人?

同时,关于朱楩崇尚壮族狼兵的事也开始竞相传告,也让广西内的许多壮族兵丁有所心动。

要不是各大部落酋长土司看得紧,恐怕许多都要跑去广南府投靠朱楩了吧?

但是别急,广西现在可是没有藩王的。

至少朱楩现在不急。

广南府的情况终于稳定了下来,也随着侬氏土司一族被灭,改土归流的事很快就推行了下去。

朱楩当场就把土司制度给废弃了,还在当地筛选了一位德高望重的老爷子做代理知府。

毕竟是一府之地,不像盈江县只是个县衙,这里得设置知府的。

除了知府,朱楩并未留下一支明军,而是从当地建立了一支特殊的女性兵丁,作为城内巡逻和防卫的武装力量。

原因是壮族崇尚武力,许多孩子从小还会练习一种名为壮拳的本土拳术,难怪都说广西狼兵雄于天下。

所以就算是女兵,壮族人一样有着不小的武力。

加上广南府这次死了无数男人,再留下明军有许多不便之处。

何况朱楩有系统可以随时监测到这里的忠诚度问题,不怕再有人要造反。

事实上如今广南府的百姓忠诚度,甚至还要超过丘北县,也就是维摩州。

所以朱楩很放心。

更因为他没有小瞧女性,反而受到了不少壮族女子的爱戴,据说许多小姑娘甚至大着胆子的,在大街上遇到了,还会给他鲜花。

木邱可没少为此吃醋。

转眼间,朱楩在广南城已经呆了十几天,就连新年都是在这里过的。

主要也有许多事要去处理,包括重新丈量土地和重新分配土地等等,这些都得在春耕之前分配好,否则就更加麻烦了。

总算一切都还顺利,朱楩的这支部队也没少帮他分担解忧,也都快熟能生巧了。

终于,在新年的一月初十,朱楩率领大军踏上了离开广南府的路。

而在得知朱楩将要离开广南府时,全城百姓自发出来夹道相送。

和当初百姓们的抵抗不同,现在他们已经舍不得朱楩离开了。

因为明军在这里不但没有嚣张跋扈欺负人,反而爱戴百姓,甚至主动帮百姓的忙。

尤其是朱楩贵为王爷,可平时在城内游行逛街时,也从来都不摆架子,也不让人跪拜,何止是平易近人啊,简直是和人民群众打成一片。

在过年的时候,百姓们载歌载舞,他也乐呵呵的与民同乐,虽然不会跳舞,却也参与了进来。

这样的王爷,从未听说过,闻所未闻。

别说他贵为王爷了,就是那侬贞祐贵为大酋首,也不是普通百姓敢冒犯的,平时在大街上遇到,那可是要叩首请安的。

他们怎么能不爱戴这样的王爷呢。

王爷来之前,他们民不聊生。

王爷离开之后,百姓们都有了真正属于自己的田地,而且今后他们只需按照朝廷规定的进行税收就可以了,每亩地才几斗。

跟之前只剩几斗自己用,其余都要交给侬氏一族,简直是天差地别。

朱楩说到了他之前承诺过的,公平公平,还是公平。

他做到了。

“恭送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

城内忽然响起震天动地的欢送呼声。

朱楩在马上回过头,看着许多追送到城外的百姓们,笑着扬了扬手,有些感叹:“百姓都是淳朴的,该死的是那些土司家族。”

多可爱的百姓啊,他们所要诉求的,只是想活下去,只是一片土地,一片可以养活自己一家的田地罢了。

如果朱家得了天下,却不能让百姓们吃饱穿暖,那和前朝有何不同?和那残暴的蒙元,有何区别?

所以从来都不是谁得了天下的问题,而是谁能让百姓爱戴,谁能得民心的问题。

得民心者得天下。

大元铁骑在最强盛时期,不也马蹄所到之处纷纷投降吗。

大元得了很大的土地,曾经也是天下霸主。

可最终,还不是覆灭了。

你不让百姓活,反正横竖都是死,那就推翻你好了。

既然怎么都是死,那就只能让伱死,我们才能活了。

百姓已经是天下最能忍耐的阶层了,如果这样还要逼百姓造反,那只能说是执政者的失策。

朱楩一边想着,一边率领军队往广南府之外走去。

而这一路上,每每路过一村一寨时,都会有百姓们自发前来相送。

想来朱楩的名望在这广南府,已经达到了鼎盛。

从年前维摩州十一寨造反,到侬贞祐趁机起兵八万。

不过月余时间,朱楩就迅速平叛,且在两地收揽民心,这样的速度与手段能力,可谓是令人惊叹。

王福一边内心惊叹的同时,一边发现一个问题,问朱楩:“殿下,这不是回去的方向吧?”

“回去?谁说要回去了?”朱楩纳闷,说道:“我已经让沐春潜移默化的,去往昆明北方推行改土归流了。而我们接下来不打算回去,而是去富州。”

富州,也称土富州,也就是今天的富宁县。

虽然富州隶属于广南府,但是也有自己的土司府,同样地接广西,并且也是壮族的生活区域。

之前侬贞祐造反时,并未来得及征调富州土司和这里的壮丁,朱楩离开广南府之后,下一站就是此州。

同时朱楩拿出一份奏章递给王福,让他派人送去昆明交给沐春。

“这是这次平叛的奏章,得给老朱过过目,不然他该胡思乱想了。唉,我可真难啊,还得戍边守国,保卫国土的平定,还得被老朱猜忌,苦也难也,”朱楩最后还唱了句京腔。

可惜现在的京城是应天,也就是南京,而不是顺天燕京,也就是北京。

而且京剧也不是自古就有的,而是在清代乾隆年间,因为四大徽班进北京,之后才逐渐经过天下各地曲种演化出来的。

虽然是国粹,可是在明朝,还没有京剧与京腔的说法。

那是啥?

王福当然不敢怠慢,连忙派一骑就要火速赶往昆明。

“唉,别急别急,慢慢跑,别累到,”可朱楩却叫住骑士,叮嘱他千万别着急,一定要慢慢来。

王福表情怪怪的看着朱楩。

朱楩没好气的翻着白眼:“靠,本王好不容易出来一趟,老王你啥意思?这本奏章到了应天,万一老朱再喊我进京怎么办?而且本王这次出来,可是要彻底一举平定全云南的。所以你别给我瞎搞。”

王福吓了一跳,忙问道:“要不,让他走着去?”

连骑兵都对指挥使大人翻白眼了,大人,要不您干脆派步兵去不好吗?我一个骑兵,您让我牵着马自己在地上走啊?当个人吧。

木邱在一旁捂着嘴窃笑不已。

“也不用拖拖拉拉的,就正常走路就行。经过广南府的影响,富州问题不大,甚至可能我们一去,就有百姓拥护了。”

“而且之前大半云南就已经臣服了,我所担心的是思摩甸以南有两个地方,以及昆明以北的改土归流遇到阻碍,还有就是这附近一些地方的土司,也该收拾收拾了,”朱楩微眯双眼,眼中流露着已经不去掩饰的杀机。

王福心中暗惊,看来殿下又要让无数人头滚落一地了。

而那个骑兵也明白了,拿上朱楩写给朱元璋的奏章以后,果然开始不紧不慢的上路了。

实际上朱楩这边已经到富州了,他甚至还没离开广南府呢,还在一些百姓家里借住了两天。

不过他也不是白住的,朱楩给麾下的军饷从不拖欠和克扣,将士们都很富裕,并且在战斗中,如果从敌人身上找到钱了,也都是直接分发给士兵们。

朱楩又不缺钱,他只是让士兵们把敌人身上大量的铜器铁器收集起来给他就行,至于这些钱财,他并不吝啬。

于是那骑兵住别人家也是给钱的,一路上还优哉游哉的,像是出来野游似的。

就这样,浪费了足足大半个月的时间,骑兵在一月底才到了昆明。

当时沐春都表情无奈了,兄弟,你再拖也不能拖一个半月啊,你知道当初殿下大军从昆明一路行军到丘北县才多久啊?太假了吧。

而后,沐春才派驿骑送折子前往应天。

可等到这份奏章送到朱元璋的手中时,已经是两个月,也就是洪武二十六年的二月份了。

当时朱元璋正在开朝会,并且不知因为什么事看起来面色阴沉,虽然没有大发雷霆,可越是如此,才越是吓人啊。

文武百官全都低着头瑟瑟发抖,连已经班师回朝的蓝玉,如今刚刚被册封为太子太傅的他,也低着头,不敢去仰视洪武大帝的眼眸。

可以说满朝文武当中,谁也不敢触犯洪武大帝的威严,甚至就连徐达,也是低垂着眼眸,一言不发的站在那里。

就在这时,有传报而来:“云南捷报。”

云南捷报?怎么又是云南捷报?话说云南又发生了什么战事吗?这云南是怎么了?

朱元璋皱了下眉,心里一动,已经想起是什么事了。

年前他曾打算让朱楩来京述职,本打算亲自试探一下朱楩,甚至好好敲打敲打他,以及看看他是否真有造反的心思,若是能为皇太孙朱允炆所用,自然更是不错。

可偏偏赶上了云南又有人造反,让那个小滑头给躲过了一劫。

听说那维摩州十一寨起兵十二万造反,而他只率领三万明军却敢迎战,倒也勇武,不愧是咱的儿子。

但是,可惜他偏偏是老十八。

如果老二那个混账也如此英明神武,何必还要找个孙子来当皇太孙?

老二他把握不住,他不中用啊。

朱元璋叹了口气,对传报的小太监说道:“念。”

小太监赶紧跪在朝堂入口处,手里打开奏章,高声念道:“儿臣朱楩,奏请父皇,洪武二十五年,有维摩州十一寨起兵造反,敌军共有十二万,被儿臣率领三万明军诛杀十一万有余。随后广南酋侬贞祐起兵八万造反,儿臣再率军全歼其部属。”

“什么?”

满朝文武百官,顿时倒吸一口凉气。

连朱元璋都呆愣了片刻,下意识喃喃道:“不愧是朕之虎子。等等,这是他写的吗?怎么不说什么儿臣苦的屁话了?”

满朝文武纷纷抬起头,表情怪怪的看着朱元璋。

朱元璋也自觉失言了,这些父子间的对话,自然不能拿到朝堂上来说。

于是朱元璋给徐达使了个眼色,说道:“退朝吧。魏国公留下,随我入内殿一叙。”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