诏狱。
今日的诏狱不同往日,空气之中洋溢着快活的气氛。
从刚才开始,诏狱之中的一众被关押的官员们,就已经听到了外面隐约传来的喊杀声。
而现在,更是响起了隆隆的战马奔腾之声!
诏狱之中的一众官员,原本都是朝廷重臣,很多人都曾经亲眼见过侍卫上直军的骑兵演武。
因此这一听之下,他们就明白,这绝对不是几百骑兵所能跑出来的声音。
起码是几千骑兵,甚至上万骑兵,而且是重骑兵过境的声音!
诏狱本就在皇城之中,在京城的深处,此时竟然能在诏狱之中听到如此闷雷般的蹄声,只能说明一件事,就是这些骑兵就在京城之中奔驰!
京城之中有成千上万的重骑兵奔驰,说明了什么?
城破了!
哪怕他们根本没有能得到外面战况的渠道,此时就算是猜也能猜出个大概。
唯有京城被攻破的情况下,才会有重骑兵在城中策马奔驰。
显然,皇帝和他手下的侍卫上直军已经败了!
念及于此,这诏狱之中的三党官员个个儿人精,立刻就明白这朝堂又要变天了。
一众囚犯立刻开始大声喧哗,甚至高声讨论起来,人人面带笑容,喜气洋洋。
此时诏狱之中看守的那些锦衣卫大都在战事一起的时候就被抽调到了城中驻防,剩下的锦衣卫看守也不过只剩下十几人,想要管理整个诏狱之中的这成百上千的官员实在是管不过来,最后也只能由他们去了。
而且这些最后留下来看守的锦衣卫同样心中惶惶,不明白外面的战况到底如何了,也因此轻易不敢彻底得罪这些囚犯。
说不定以后还要靠这些囚犯活命……
也正因此,诏狱之中的犯人们也更加狂妄,甚至开始高声呼喊喧哗。
这其中,最受人追捧的,自然是前内阁首辅大学士、东竹党党魁徐闻徐阁老。
“徐阁老料事如神,这小皇帝果然撑不了几天,下官实在是佩服佩服!”
“哈哈,大政得还,我看他是命不久矣!”
“仗着有点武艺,就敢直接动咱们九姓十氏和天下世家,这不是老寿星上吊嫌命长了么?”
“啧啧,依我看,这皇帝说不定待会儿就要冲进诏狱,找徐阁老下跪求饶了,到时候徐阁老可千万不要心软,这顺隆帝嗜杀成性,凶残暴虐,万万留不得。”
“哎,高大人你这话可就有些僭越了,这一切还是要徐阁老和太后二位一同定夺。”
“镇北军,宣武军,右军都督府,再加上渤海国,皇帝拿什么和我们斗?拿什么和徐阁老和太后斗?年少轻狂,这次要栽个大跟头了。”
“等到这场闹剧结束,我看徐阁老也该封王拜相,起码也该加九锡!徐阁老,您老人家说句话啊。”
这诏狱之中,东竹党和后党的官员们全都是喜气洋洋,如同过年一样喧闹。
很多人甚至已经和同僚商定,等到从诏狱之中出去之后,怎么也得在永安街的酒楼之中大摆三天宴席,好好的接风洗尘。
这诏狱之中猪食一样的伙食,实在是吃够了。
此时众人略微安静下来,全都看向徐闻所在的牢房的方向。
那些没能被打入天牢、只是关押在普通牢房之中的官员,不由都对天牢中的官员有些羡慕,这可是上好的攀附徐闻等高官的机会。
错过这个村,以后可就没这个店了。
就听徐闻的声音悠悠响起,缓缓说道:
“昏君无道,咱们这些臣子,当然要做铮臣,为君上矫错,吃些苦受些罪也没有什么,至于自己的一身荣辱,早都抛在一边,只为这天下百姓,江山社稷罢了。”
徐闻的话音刚落,诏狱之中立刻响起一片叫好声:
“好!不愧是徐阁老!下官佩服!”
“徐阁老高风亮节,吾辈不如,实在是惭愧惭愧!”
“想必皇帝听到徐阁老的这番话,也会痛哭流涕,翻然悔悟吧?”
“我东竹党魁首有圣人之辉,我等也是与有荣焉……”
“徐阁老仁德,感天动地,咱家……呜呜……咱家听了实在是情难自已啊……”
“住口!你这阉党,也不看看自己是什么东西!敢和徐阁老套近乎!?”
“哼,咱家是敬仰徐阁老的德行,高山仰止,难道还要分什么出身了?”
“他妈的,这些没卵子的玩意儿,现在知道我们东竹党的好了?当初与那恩海为虎作伥的时候,怎么想不到有今天!?”
“今天早上嘲讽徐阁老的是不是还有你?现在知道徐阁老仁义了?晚了!”
这诏狱之中关押的,除了东竹党和后党的官员之外,还有不少阉党官员,冷不丁有几个阉党的太监和官员借机拍徐闻的马屁,立刻被东竹党和后党的官员们发现,当场就是破口大骂。
阉党官员们此时也是破罐子破摔,根本不甘示弱,他们虽然没有回骂,却逮着徐闻不停的吹捧赞美,活脱脱要当场给徐闻封圣。
恩海已死,现在看样子东竹党和后党又要将小皇帝击败,重新把控朝堂,那他们这些阉党就成了姥姥不疼舅舅不爱的,必须得把握现在的机会。
否则的话,等到徐闻他们这些东竹党和后党的高官出狱之后,他们阉党官员哪怕老死在诏狱之中,也没人理会。
正所谓千穿万穿马屁不穿,东竹党的那些人大都是出身于世家,很多过于阿谀奉承的话实在是拉不下脸来说,但他们阉党的官员不同。
之前甚至经常给恩海磕头喊干爹喊干爷爷,拍几句恶心的马屁,简直是小儿科。
徐闻他们这些魁首高官,也同样有这种心理需求,就不信不能把他给舔舒服了。
不光是徐闻,还有后党的重臣张重阳张大人之流,也要好好舔一舔。
而东竹党和后党的那些官员们,也立刻发现了这些阉党官员的意图,连忙出声喝骂阻止。
要是真让这些阉党官员复出了,他们的竞争压力可也就大了不少。
坚决不能答应。
一时间,这诏狱之中就像是菜市场一样喧闹,甚至让人恍惚间以为回到了之前的朝堂之上,三党相互攻讦的时候。
只有东竹党党魁徐闻,还有后党的张重阳等一众重臣,此时全都是面带微笑坐在那里,显得胸有成竹,整个人十分放松。
他们已经听到从外面传来的兵器交击的声音,还有隆隆的铁骑声。
相信很快,这诏狱的门就会被打开,皇帝就会来向他们悔罪了……
……
“噗……”一声声长枪刺入血肉的声音响起,紧接着是渤海国狼兵们凄厉的惨叫声。
铁浮屠重骑兵仿佛是一面钢铁之墙,沿着京城的街道横推过来,那些锐利的长枪仿佛是密密麻麻的钢铁丛林,根本避无可避!
渤海国狼兵手中的弓箭和长刀击打在对方的铁甲上,只会留下一个个白色的印子,根本无法伤到对方。
而那些铁浮屠不光手中长枪锐利,离近了之后更是直接拔刀乱砍,甚至当场揪过面前的渤海国狼兵,就开始切割首级!
乞乞仲用带着浓重口音的话语高声呼喊:
“我们是渤海国狼兵!我国国主早就已经和徐闻徐阁老约定好了,大家都是一边的!误会!这是误会!”
就在这时,一柄长枪猛然刺了过来,乞乞仲怒吼一声,一把抓过这长枪,挡住对方的攻击,将那骑在马背上的铁浮屠拽到自己面前。
此时他愕然发现,这名铁浮屠的面罩之后的那双眼睛里,竟然同时带着恐惧和疯狂的神情。
甚至这铁浮屠的双目之中还噙着泪水,仿佛极为惧怕一般。
如同遇到了猛虎而拼命逃窜的兔子。
只是对方眼中虽然满是恐惧,却仍然随手拔出长刀,劈向乞乞仲。
乞乞仲大怒,同样挥动长刀,真气刀芒探出,劈开这铁浮屠的铁甲,斩进他的脖子。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难道镇北军背信弃义了!?
乞乞仲正想着,眼前那些铁浮屠此时竟仍然在疯狂向前涌来,仅仅是一瞬的功夫,刚才被他斩杀的那名铁浮屠的位置就已经被人取代。
而且此时他骤然发现,这些铁浮屠并不仅仅是自己在向前冲,同样也正在被身后的那些铁浮屠重骑兵拼命往前推着,甚至已经到了人挤人的地步。
而在他们的背后,还有更多的骑兵和士兵,在疯狂挤过来。
所有人都在争先恐后,眼神之中带着恐惧绝望和疯狂!
渤海国的狼兵们虽然彪悍,在面对这些根本悍不畏死如同疯了一样的铁浮屠的时候,也根本无从招架!
感受着周围那恐怖而又疯狂的气氛,乞乞仲突然打了个冷颤,猛然想到了他此生离死亡最近的那一次。
那时他才刚刚十岁,跟随祖父去荒野中狩猎,却没想到遇到了狂奔的兽群,几乎被践踏而死。
那些狂奔的野牛和马群,也都是像现在这些铁浮屠一样,眼神中带着惊恐,却仍然拼命冲过来。
只因它们的身后,是一头正在觅食的猛虎!
此时那铁浮屠如同钢铁洪流一样,继续冲过来,哪怕不断有人被悍不畏死的渤海国狼兵用匕首刺进盔甲的缝隙而死,却仍然源源不断的向前冲击。
很快,乞乞中将手中长刀从一名铁浮屠的身上拔出来,猛然看到了更加骇人的一幕。
就在前方不远处,很多挤成一团的铁浮屠的身上,竟然有不少重甲步兵就那么踩着铁浮屠的马背甚至肩膀,拼命爬过来。
这些人的眼神之中同样充满恐惧,而他们的目标,赫然就是渤海国的狼兵!
乞乞仲铁塔般的身躯猛然打了个寒颤。
他们到底在害怕什么!?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