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衣卫的军阵之中，周全身穿飞鱼服，手持长刀，正一脸忐忑的站在那里，不敢有丝毫懈怠。

今天实在是太刺激了。

之前来到祭天大典的时候，他的心情十分沉重。

从一众同僚的闲谈之中，他已经得知，今天恩海准备让皇帝退位，换那个什么献王李沐成为新皇帝。

而原本的顺隆帝，说不得要被打入冷宫之中，甚至后面很有可能就要莫名其妙暴毙，被阉党暗中害死。

想到皇帝之前所表现出的仁君之相，周全不由心中郁郁，一边惋惜于皇帝的遭遇，一边在心中暗恨自己的无能和怯懦。

如果，如果有可能的话，他也想护卫在皇帝身边，为仁君效命。

只是这种情况下，哪怕他真的冲出军阵，手下的那几十个弟兄也绝对不会跟着他。

顶多是螳臂当车然后迅速被其他人乱刀砍死。

只是等到恩海真的带人向皇帝逼宫，要求皇帝退位的时候，周全只感觉全身的热血上涌，愤怒不已。

心中的怒火中烧，恨不能一刀砍死那阉党贼首。

当时他死死握住刀柄，心中挣扎良久，最终热血上头，准备拼死一回，死而无憾！

没想到当他准备冲出军阵的时候，就听到了皇上一声令下，他身边的军阵之中，竟然冲出了一个个武功高强的身影，将皇帝护在中间！

一时间周全反而愣在原地，没有再动。

紧接着就是羽林卫反水，还有其他几个千户越阵而出。

然后就是皇帝现出真实的力量，和恩海一番大战，最终竟然成功斩下了恩海的头颅。

看到这一幕，周全心中激荡，热泪盈眶。

不过到了这个时候，他也没有必要再越阵而出了，否则的话只会被人看轻。

一直到皇帝将阉党、东竹党、后党的众人通通下狱，又灭了千岁军，周全心中也不由为皇帝快慰。

天行正道，皇帝作为一个仁君，果然是得上天眷顾的。

到了这个时候，他就更没有越阵而出的理由了，一直在锦衣卫的军阵之中老老实实待着。

却没想到，皇帝突然呼喊他的名字！

军阵之中，一众锦衣卫的同袍们此时全都是心中凛然，不知道这周全到底做了什么。

刚才皇帝展现出来的血腥手段实在是太过酷烈，让他们全都心中惴惴不安。

毕竟锦衣卫作为皇宫内卫，一直以来和东厂一起，都是阉党魁首恩海手中最锋利的刀之一。

虽然做的很多事情都是听命而行，谁知道皇帝到底怎么想？

此时有人猛然想到，之前周全曾经跟随皇帝一起微服出宫，还出了几次风头。

谁都知道，周全这所谓的护卫，其中更有不少监视皇帝的成分。

难道是那个时候得罪了皇帝？

那可就祸事了……

周全旁边的顶头上司百户钱百德低声说道：

“周全，待会儿先去给皇上使劲儿磕头，最好把血都磕出来，皇上要是责骂你，千万不要辩解，皇上仁慈，说不定就赦了你……我只能帮你这么多了。”

说着，轻轻拍了拍周全的肩膀。

周全此时心中惴惴，不知道皇帝召他做什么，来不及细想，连忙从锦衣卫的军阵之中冲出去，来到那白玉丹陛之下，跪倒在地，用力磕头道：

“锦衣卫总旗周全，参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就见皇帝看到周全之后面露微笑，温声说道：

“周总旗，伱很好。”

周全全身一颤，猛然想到了那日他提醒皇帝一切小心，皇帝对他说的话，突然明白了什么，心中骤然一热。

就听皇帝朗声说道：

“锦衣卫总旗周全，忠勇有加，着升锦衣卫千户，赐麒麟服，御前带刀，宫内行走。”

听到这话，锦衣卫的一众侍卫此时不由一片骚动，万万没想到周全这小子竟然是走了狗屎运，被皇上给看重了。

刚才还是个只能带五十人的总旗，转眼间已经成了锦衣卫的千户之一！

周全心中激动，明白这是皇帝在回应他当初的提醒，不由百感交集，热泪纵横，颤声道：

“皇上，我……末将没有……末将实在有负皇恩……当不起皇上的垂青……”

他之前虽然也想着越众而出，守护皇帝，最终却还是没有那么做。

仍然是怯懦了。

想到这一点，再想到皇帝的厚爱，周全不由心中羞愧难当，只感觉自己实在配不上皇帝的垂青。

李云微微一笑，说道：

“男子汉大丈夫，哭什么？朕说你当得起，你就当得起！还不快谢恩！”

皇帝此言，立刻让一众臣子和侍卫都发出一阵哄笑，刚才笼罩在整个太和殿广场之中的肃杀气氛立刻为之一松。

特别是侍卫上直军的那些精兵，原本他们对皇帝只有畏惧，此时见皇帝仅仅是因为一点小事就册封一名锦衣卫总旗为千户，立刻让他们在心理上对皇帝亲近了许多。

皇帝并非只有威严，还有仁德。

而这也是李云当众册封周全的一个目的。

就好像放火烧死几千人，只要在废墟中救出一只猫，就能塑造一个悲天悯人的温暖形象。

想要真正获得这些侍卫上直军精兵发自内心的效忠，要恩威并施，才能得到他们从心底的认可。

“呜呜……谢皇上！末将何德何能……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周全激动得痛哭流涕，连连磕头谢恩，随后又在皇帝的吩咐下平身。

李云面带轻松笑容，接着说道：

“朕给你两个选择，一个是去镇守诏狱，一个是跟在朕的身边做个御前侍卫，你自己选吧。”

听到这话，在场的一众侍卫上直军不由又是深深的羡慕。

锦衣卫作为侍卫上直军之中最为特殊的一卫，人数比寻常兵卫多很多，相当于亲军中的亲军，其中一项“业务”，就是管理诏狱。

镇守诏狱的千户，也被唤做“诏狱镇守使”，因为这诏狱之中关押的非富即贵，这绝对是一顶一的肥差。

上一任诏狱镇守使刘全有死了还没多久，这缺还没补上，没想到现在却便宜了周全这小子。

周全却根本不假思索，直接再次叩首道：

“回皇上，周全愿在皇上身边，做个御前侍卫。”

他可不是那种目光短浅的人，自然明白虽然诏狱镇守使是个肥差，油水足，但是长时间跟在皇帝身边，那好处绝对不是一个诏狱镇守使能比的。

李云微微点头：

“难得你一片忠心，就先负责养心殿的守卫吧。”

周全大喜，又是一阵千恩万谢。

就在这时，一个突兀的声音突然响起：

“皇上雄才大略，文韬武略，仁德四海，泽被天下，实乃我大武朝之福！臣每每感念，都忍不住痛哭流涕！实在是天佑我武朝啊！皇上，臣对您的敬仰如银河倒悬，滔滔不绝，浸彻神魂！”

众人的目光随着声音望去，就见一个身穿明黄色长袍的男子，此时正像是一只蛤蟆一样，撅着屁股趴在那里，满脸的谄媚之色。

正是那献王李沐。

此时的李沐心中又是愤恨又是惶恐。

愤恨于这皇位明明已经是他的，李云竟突然大发神威，将恩海斩首，甚至将那阉党、东竹党、后党这三党一网打尽，抢了他的皇位。

惶恐的则是这李云武功盖世，杀伐果决，手段酷烈，不知道会怎么对付他这个献王。

好在大家毕竟都是皇室宗亲，自己怎么也算是这李云的哥哥，想必会给他一个大大的难看，甚至将他打入冷宫或者诏狱之中，极尽羞辱，这也是极限了。

如果他表现得乖觉，早点服软，使劲儿拍拍马屁，说不定李云就会把他当成一个屁给放了。

也正因此，李沐连忙抓住时间，高声歌功颂德，也让自己在这群臣众将面前显露一下，想必皇帝顾及面子，也不会做得太过。

他心中如意算盘打得啪啪响，却没想到皇帝根本看都没看他一眼，转身带着裴忠等一众官员和武林卫离开了太和殿，朝司礼监去了。

随着皇帝的离开，那侍卫上直军的一个个兵卫，也在新任指挥使的带领下，撤出了太和殿，回自己的兵营去了。

只剩下周全带着一群锦衣卫，还有都知监的太监们，留下来打扫现场，搬运尸体。

尸体被搬到一辆辆马车之上，恩海的尸体也被人从太和殿的正殿之中搬了出来，却已经断成两截，和他的首级一起被单独装运，准备拉去硝制，好传首九边。

原本用来救火的水龙，喷出一道道强劲的水柱，冲刷着太和殿那早就已经变成一片赤红的白玉丹陛。

甚至还有工部的匠户，前来搭建脚手架，准备修补太和殿的大殿。

所有人都在按部就班的做着自己的事情，只有献王李沐一人还在那里跪着，血水被冲刷过来，直接浸透了他的衣服，带起一股浓重的中人欲呕的血腥气。

他连忙朝着一旁的周全说道：

“这位……周大人，皇上……皇上他有没有说如何处置我？”

周全淡然摇头道：

“皇上没说。”

这么说，那李云放过了他？李沐这才长舒一口气，心中的大石头骤然放了下来，擦了擦额头上的汗，准备起身离开。

只是就在这时，一柄绣春刀瞬间压在他的肩头，把他压得再次跪在血水之中。

周全看着李沐，冷冷地说道：

“皇上也没说让你走。”

……

司礼监。

姬云鹏推开司礼监厢房的门，向身后的皇帝做了一个请的动作。

李云迈步走了进去，就见房梁之上此时赫然有几个吊死的太监。

姬云鹏低声说道：

“禀陛下，这几个太监是恩海的贴身人，听说恩海伏诛之后，立刻上吊随他去了。”

李云微微点头：

“虽然身体残缺，倒也是忠肝义胆，厚葬，你们都出去。”

姬云鹏领命，随后立刻吩咐手下将这几具尸体搬了出去，自己则随手将门带上，持剑守在了门外。

没有皇帝命令，任何人不得入内。

等到众人都走了，李云在这略显狭小的司礼监内踱着步子，灵识则迅速放开，笼罩了整个司礼监，随后向着地下探去。

刚刚走了几步，他就眉毛一挑，停下了脚步。

就在他的正下方，是一座巨大的密室。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