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六十五章 西山老祖的无上真经(1 / 1)

“先生,你说这些个泄泄沓沓的贱儒们,最害怕什么?”朱翊钧实在是对这些个贱儒烦不胜烦,一个彗星都能叨叨一个月的时间,他们不嫌累,冯保画×的手都很累,可是朱翊钧必须每一封奏疏都要过目。

“被替代。”张居正眼睛微眯,平静的抛出了一个答案,张宏手中的大蒲扇都差点没拿稳给扔出去!

冯保情不自禁的打了个冷战,他不由得想到了五年前正月十九那天,张宏胳膊上带着血,被任命为了乾清宫太监的那一天,被替代,是一种极为可怕的威慑力,至此冯保终于确信了,西山袭杀案就是瞄着张居正来的,看看张居正都教了小皇帝些什么东西。

势要豪右、富商巨贾和缙绅们,为何要恨张居正,张居正是真的可恨。

“先生,真的是厉害啊!”朱翊钧靠在躺椅上,情不自禁的给张居正竖起了大拇指,这个张居正,真的是人狠话不多,一句话把贱儒为何敢骑着皇帝的脸输出,讲的明明白白。

张居正看着朱翊钧摇头说道:“陛下,臣也就是在祖宗成法上,稍微修修补补,让缙绅们可以被替代,得陛下亲自来,臣不能动手。”

“先生,详细说一说?”朱翊钧对这个很感兴趣。

贱儒,一个皇帝无论如何都绕不过去的问题,朱翊钧必须要找到对付他们的办法,现在张居正活着,无论是物理性质的活着,还是政治性活着,张居正仍然活着,天下群臣士子们害怕张居正,还不敢造次。

如果没了张居正,朱翊钧又该如何面对这些贱儒呢?

张居正靠在躺椅上,这是太医院的陈实功和李时珍搞出来的新的人体工程学的躺椅,朱翊钧是来西山取经的,当然也是来学习的,自然是怎么舒服怎么来。

他的手指在桌子上不停地敲动着,这个话题很宽泛,其实又很具体,要讲明白,需要梳理一番,组织好语言,防止皇帝听迷糊了,或者理解错了他的意思。

朱翊钧也不急,看着漫天的星辰,尤其是那颗带着扫把尾巴越来越明显的彗星,思索着张居正说的可代替。

张居正酝酿了很久才说道:“陛下,贞观十二年,已经坐稳了江山、放眼望去再无敌手的唐太宗文皇帝下诏,令吏部尚书高士廉、黄门侍郎韦挺等人编纂《氏族志》,高士廉等人遍责天下谱谍,质诸史籍,考其真假,辨其昭穆,第其甲乙,褒进忠贤,贬退奸逆,将氏族分为九等。”

“以博陵崔氏第二房为第一等士族。”

“唐太宗看了就很不满意,特意下诏,以皇族李氏为第一等,外戚长孙氏为第二等,降博陵崔氏为第三等。”

“但是唐太宗死后,博陵崔氏第二房被冠以天下士族之冠。”

“唐太宗武功赫赫,遍数历代皇帝之中,无出其右者,可是即便以唐太宗之能,也只能下诏干预,唐初的士族世家之能,仍然令天下侧目。”

“门阀,一个从东汉开始,一直到唐末,极为活跃的、权重极高的贵族门阀政治。”

张居正说起了在历史上,一段长达数百年的可怕统治力量,士族门阀。

唐太宗的武功已经是皇帝之中的天花板级别的人物了,即便这样的开辟雄主,面对门阀的时候,也只能争抢一个面子,唐太宗知道门阀威胁着他的至高无上,但是他处置不得。

想要修葺一下家宅,却要砍掉柱子,唐太宗做不出来这等事,所以他只能挽尊一下。

唐太宗完全可以做到把这些门阀杀的一干二净,可是杀干净之后,怎么办?扶持新的门阀,就是在做无用功。

“陛下,吏治的核心是什么?”张居正怕自己说的不够明白,皇帝没听懂他到底在表达什么,所以才开口问道。

“完全的对上负责。”朱翊钧没有任何犹豫的回答道。

这就是帝制的核心制度设计,自秦始皇开始的帝制,其核心就是保证完全的对上负责。

所有的制度设计,都是围绕着对上负责进行的。

要保证完全对上负责,保证上层建筑的组织度,保证下层的无组织。

门阀就是这个维系无组织度,对下层进行朘剥打压的刽子手,而皇帝就是门阀们利益的代言人,从皇帝手中获得种种特权,利用组织对下层的个人进行绝对的碾压。

在这个权力的游戏里,门阀从朝廷或者说从皇帝手中获得的司法、税赋等等特权,就是他们维持江山稳定的劳动报酬。

一旦皇帝开始动手清理门阀的时候,就会变成昏君,天下罪之,换一个利益代言人就是,天子宁有种乎,兵强马壮者居之。

朱翊钧已经全然理解了张居正到底在说什么,门阀政治,其实皇帝就是最大的门阀,连李世民都想要皇帝李氏是天下第一世家。

如果皇帝做不到是最大的门阀,那就会被换掉。

“旧时王谢堂前燕,飞入寻常百姓家。”朱翊钧想起了刘禹锡的《乌衣巷》,说的是王家和谢家堂前的飞燕飞入了寻常人家,其实就是说在魏晋南北朝时候,在朝中举足轻重的王氏和谢氏逐渐没落,他们家的女儿开始嫁寒门,寒门也有门第,而不是普通百姓。

但是王氏和谢氏的没落不代表着士族门阀已经走入了穷途末路之中。

像清河崔氏,终唐一朝,就出了十二个宰相,而博陵崔氏出了十六个宰相,七姓十家在大唐的政治活动中扮演着极其重要的角色,几乎垄断了整个唐朝政治和权力。

张居正继续说道:“士族,是两汉豪强逐渐演化而成,豪强的士族化,在东汉时达到了顶峰,东汉末年的三国乱世,盛世王权在频繁的乱战中,步入了低谷,东汉末年,可谓是:官僚世家盘根错节,地方豪右武断乡曲。”

“世入建安,天下四分五裂,士族在乱世中开始蓬勃发展,皇权的沦丧受到的最大冲击,不是士族,而是宗教,黄巾以道为号,孙恩、孙泰借五斗米教起事,北魏僧侣起事更是屡屡,宗教的崛起,冲击着万民辐辏于皇权,皇权被宗教威胁,皇权只能向士族联合,九品中正制就是联合的契约。”

“将一家物与一家,改朝换代熟视无睹,腆事新主不以为耻。”

“魏晋南北朝,中国至暗之时,最为无耻的时代。

张居正讲门阀,没有讲的那么详细,他就是个综述,真的要说清楚这段,没有个上百万字,是完全说不清楚的,张居正介绍的是历史大势,比如他就没提到西晋末年,两代皇帝被匈奴俘虏,衣冠南渡,半壁江山割让等等。

张居正很了解这段历史,越是了解,越是觉得魏晋南北朝,是最无耻、最荒诞、没有一丝美好的时代。

“门阀政治的终结,世人常常说是黄巢杀的干干净净,彻底终结掉了门阀。”朱翊钧看着漫天的星辰说道。

“非也。”张居正并不赞同这个观点,门阀在东汉末年有着其先进性,但是随着时间的推移,门阀在整个江山社稷之中,负面作用越来越大,这些个士族,奴婢千群,徒附万计,部曲无算,彼此征伐不断,这就造成了五代十国的黑道政治格局。

张居正不喜欢两宋,但是他很喜欢宋太祖赵匡,因为宋太祖终结掉了五代十国的黑道政治,让天下重新变得有序起来,如果要划分的话,宋太祖应该划分到五代十国去,而不是南北两宋。

赵二搞出什么祖宗成法不可变,直接就把赵大一辈子的革故鼎新给破坏掉了,两宋的大宋,不是赵匡的大宋,而是赵二赵光义的大宋,所以两宋的耻辱和悲剧,很大程度上,赵大不背锅。

“陛下以为,当下大明朝最公平的是什么?”张居正选择了询问,而不是直接回答。

“科举取士。”朱翊钧思索再三,给出了自己的答案,大明最公平的事儿,只有科举了,尤其是在朝堂清明,科场舞弊现象不是那么剧烈的时候,科举就是大明最公平的事儿。

万历二年、万历五年的科举,都是张居正负责,所以朱翊钧并没有见识到科举舞弊的破坏力,万士和曾经讲过正统四年主考官裴纶因为不肯同流合污,不肯让科场乌烟瘴气,被逼致仕的故事。

“消灭门阀的便是科举。”张居正颇为感慨的说道:“门阀世家是如何维持自己超然的地位?金钱?部曲?都不是,凭借的是对政治权力的垄断,唐时,大唐的中枢,七姓十家完全占据,寒门少之又少。”

“那么门阀世家,又是如何做到对政治的垄断?”

“仅仅是依靠着祖坟冒了青烟,出了一个高官之后,出了个文豪,弄了个书香门第,这不是算是世家,世家最核心的便是家学,门阀世家掌握了对知识和对知识解释的垄断,形成了对政治权力的垄断,进而维持自己的超然地位。”

“所以,消灭门阀的从来不是朱温也不是黄巢,而是科举制度下催生出来的无数地主缙绅,这些地主缙绅逐渐代替了门阀在政治中的地位,成为了皇帝的打手,从至高无上的皇权中获取了特权作为劳动报酬,保证百姓们不会组织起来,揭竿而起,颠覆朝廷。”张居正剖析了门阀政治的核心要义。

“朕明白了。”朱翊钧吐了口浊气,点了点头说道:“朕讨厌贱儒,是因为贱儒在门阀化,动不动就说自己是诗书礼乐簪缨之家,占着半县的土地,形成了门阀,威胁到了朕的地位和权力,所以朕厌恶他们。”

张居正看着朱翊钧,带着无限的感慨说道:“嘉靖三十五年,臣从湖广方外山人,再次回到了朝堂,告诉世宗皇帝,天下困于兼并,但是已经被囚禁在了西苑的世宗皇帝,心中的壮志已经被反反复复的失望磨灭成为了绝望。”

张居正对世宗皇帝的认识,也是不断变化着,在刚刚中式成为了进士的时候,他也义愤填膺,天下未平,风雨飘摇,道爷你怎么忍心在西苑里一心修道?

随着时间的推移,随着张居正对政治理解的不断加深,他发现,道爷大抵是被囚禁在了西苑,而不是真的一心向道,垂拱无为而治,否则海瑞那道治安疏到御前的时候,海瑞就已经死了。

“天下困于兼并,兼无可兼,并无可并,这些地主缙绅们,已经变成了实质上的门阀,因为他们已经垄断了对知识和对知识解释,进而垄断了政治权力,他们占据了天下大部分的土地,皇权被束缚在了小小的四方城里,寸步难行。”朱翊钧完全听明白了张居正的意思。

县衙里的书吏现在是举人或者生员充任,而这些地方的举人和生员,莫不是这些士族家中所出,地方权力被已经蜕变成门阀的士族们所垄断,而朝廷的权力也在缓慢的发生着固化,这些出身豪奢之家的进士们,在朝廷鼓噪风力舆论,影响朝廷的决策。

这就是当下大明的困局,万历初年,是大明最后的机会,如果无法把握,大明就会死亡,只不过是百足之虫死而不僵,挣扎而已。

“陛下,考成也好,清丈还田也罢,其实都只能治标,不能治本,而能治本的只有陛下。”张居正十分恳切的说道:“消灭门阀的是缙绅,消灭缙绅的应该是什么,这才是陛下要思考的问题,缙绅最怕的就是被替代。”

张宏和冯保互相对视了一眼,皇帝和太傅讨论的内容,实在是有些让两个人心惊胆战,一个敢教,一个敢学,这就是最可怕的地方。

张居正对大明的病症和问题所在一清二楚,而且真的能拿得出方子来,而且还把这手看病的功夫,完全教给了皇帝陛下。

朝中没有一个人会跟皇帝讨论这些问题,皇帝的皇权权力构成和基石,以及缙绅逐渐门阀化的根治之法,对于政治制度设计,那不是仅仅只有胆量就可以做到。

吕调阳、王崇古、马自强、申时行、谭纶、海瑞、王国光、万士和等等,都不会就这些问题跟皇帝讨论,甚至告诉皇帝权力的游戏,核心的规则和破局之法,有的时候,也不是朝臣们没有恭顺之心,不肯责难陈善,而是这些问题,朝臣们其实都没想过,因为没有立场去想。

张居正之所以想,因为他当国,在丁忧之前,他一直是实际上的决策人,所以他会如此思考。

“尝尝这个大碗茶。”朱翊钧让人拿来一个水壶,倒了两杯茶,大碗茶,就是朝阳门外草市的那个味道跟马尿一样的大碗茶。

但是朱翊钧的喝法是加冰块,冯保夹了冰块到大碗茶里,稍微凉一凉,而后朱翊钧便一饮而尽。

张居正其实不擅长品茶,他喝了一口,眼前一亮,冰凉感压制住了红糖的杂质的苦涩和咸味儿,味道极好。

“国窖也。”朱翊钧对这种饮品非常推崇。

“这其实是次辅王崇古永定毛呢厂的凉茶,去年夏天热死了三个人,大司寇被弹劾苛责小民兴利,陷入了极大的舆论危机之中,今年又弄了这种加冰的大碗茶,从热嗷嗷的羊毛清洗工场里走出来,喝一碗这个茶,神清气爽。”朱翊钧说明了关于大碗凉茶的起源。

王崇古搞出来的,怕热死人,每过两刻钟就把人叫出来喝一碗,落落汗再回去继续上工。

今年的永定毛呢厂一个人都没热死。

王崇古是为了自保,但是无形中提高了匠人们的待遇,缙绅们畏惧被代替,那么匠人这个集体,是否可以代替缙绅,还需要实践去证明。

至少眼下,王崇古一直在履行着自己的承诺,践行着安置流氓疏。

“已经深秋了,陛下还是少饮为宜,尤其是冰块。”张居正对这种凉茶非常赞赏,可是已经深秋,皇帝为了龙体,也不应该多饮了。

熟悉的唠叨,张居正管的很宽,什么都管。

朱翊钧和张居正说起了新的内阁成员,一共四个人的内阁,首辅次辅两个阁老,防止吕调阳独木难支。

朱翊钧其实不喜欢吕调阳,因为吕调阳没有自己的意见,廷臣们廷议出什么来他就写什么;他也不喜欢王崇古,因为王崇古是僭越臣工,虽然现在大家合则两利,但是指不定哪天就白刀子进去红刀子出来,拼个你死我活了;朱翊钧也不喜欢申时行,万士和是随风倒,而申时行是没有立场,他是两头都不想得罪,两头都得罪的人。

这也就是朱翊钧看着张居正大杀四方,眼光太高了。

就上面这四位,虽然不敢说和高拱相提并论,但是那也要比徐阶要强上数倍,至少这几位没有在死后被查出来侵占了几十万亩的常田,没有营建大别墅,也没有纵容家人为祸乡里,在个人道德上,这四位比徐阶要强,在治国能力上,那也要比徐阶强。

徐阶最大的功绩就是倒严嵩父子,还搞死了胡宗宪,这功过实在是不能相抵。

海瑞就从来不觉得徐阶倒了严嵩父子,分明是严世藩索贿到了裕王府,才让道爷动了真怒,否则圣眷仍在,严嵩父子能倒得了?

入了朝之后,海瑞更加确信这一点了,因为正二品的廷臣,连皇帝处置起来都极为棘手,自己不犯错,根本就不可能倒,所以,海瑞更加确信,严嵩父子是自作孽不可活。

朱翊钧一直跟张居正聊到了深夜,才去休息,次日四更天就起床,打算悄悄溜走,省的耽误张居正休息,奈何他刚起床,就看到张居正恭候,请皇帝用了早膳。

离开的时候,朱翊钧很失望,因为无事发生。

希望下个月的时候,能发生点什么事儿。

金秋九月,远在长崎的徐渭收到了朝廷任命状,任命他为长崎总督区总督,总督戎事政务,便宜行事。

徐渭对这份任命,十分惊讶,差点下巴都惊掉了,他还以为是孙克毅,万万没料到自己才是总督,海外总督自己建总督府,至于总督府的规制,和大明诸府类似,可以自己招募幕僚充任三班六房,这就是给了徐渭自由裁量权。

这是一份钦定的任命,皇帝举荐。

徐渭完全无法理解小皇帝的思考方式,他这个对朝廷怀恨在心之徒,怎么就当上了长崎总督了?

徐渭放下了六分仪,对着孙克毅说道:“长崎,北极出地高度32.75°,七日最高温平均26°,最低气温平均18°,按照滁州记录,北极出地高度32.25°,去岁九月,滁州七日最高温平均16°,最低位3°,维度几乎相同,太阳高度几乎相同,气温却差了这么多。”

“佐证洋流存在。”

有一股从吕宋过鸡笼岛东侧、过琉球到倭国的洋流,而这股洋流将赤道温热的海水,带到了倭国,所以即便是已经深秋,长崎的温度依旧要比大明高十度左右。

大明要计算岁差,就必然要计算出地轴偏斜角度,进而就完全能够理解一年四季产生的原因,冷信风和热信风的源头就是太阳光的照射量,太阳高度越高则越温暖,而徐渭在尝试解释同一维度下,温度差的成因。

“其实这也解释了为什么泰西的大帆船,为何回到秘鲁要六个月,而从秘鲁回到马尼拉只需要三个月的时间,因为泰西的大帆船在随波逐流。”孙克毅在吕宋、鸡笼、琉球、倭国之间花了一个大概的线。

大明对秘鲁的了解很少,只知道它的维度,所以画出来的堪舆图很怪异,但是在大东洋中存在着一股环流这一事实,基本确定,剩下的就是完全确定这些洋流到底经过了哪些地方了。

徐渭和孙克毅肩负着间谍的使命,要收集这里的水文地理,利用三角锥作图法,绘测倭国的地形图。

绘测是为了灭倭,如果不是要灭倭,徐渭才不会跑到这个鸟不拉屎的地方来做事,灭倭是他现在唯一的执念了,毕竟一辈子都在跟着胡宗宪平倭,如果朝廷真的能灭倭,那也不枉此生了。

这就是朱翊钧给徐渭长崎总督的原因,因为徐渭忠于大明,但是他不忠于皇帝,也不忠于朝廷,在他看来,大明朝廷不能完全代表大明,这已经是一种极其大逆不道的想法了,他也直言不讳的这样表明了自己的想法。

“那些个快要饿死的游女,先喂点糖水,喂够七天,再开始进食,都快把胃给饿没了。”徐渭对孙克毅交代着倭女买卖的一些细节。

倭国是个鸟不拉屎的地方,这地方最紧缺的是食物,长得矮,自然是种的问题,同样也是食物的问题,就像种田,二分种、三分管,五分肥,没有肥,再好的种也白搭,倭人的普遍矮小,和食物紧缺有很大的关系。

倭国的足轻吃不饱饭,倭国的女人,连饭都吃不上。

人在饥饿的时候,会完全丧失理智和人性去寻觅食物,吃饭是天性,而一个人会被饿死,大多数会经历一个漫长的过程,就像是赈灾时候老爷们最开始开设的粥棚要足量的米,而后慢慢减少一样。

长期的饥饿,人的肌肉会在饥饿中不断的分解,而后丧失获得食物的能力,饿着饿着,肌肉开始溶解、内脏开始缩小、胃首当其冲,胃的缩小进一步加剧了肌肉的溶解,最终饿死。

徐渭之所以知道的如此清楚,完全就是在倭国看多了饿死的人,总结出来的经验,如果肌肉还有,只是食量下降,那就喂糖水,糖水喂七天开始吃饭,就缓过劲儿来了,这也是经验之谈。

如果连肌肉都开始溶解,那就不用看了,因为已经没有任何价值了,救不过来了,根据解刳院的解刳论而言,胃、肠的消化需要肌肉去驱动,在肌肉开始溶解的情况下,胃和肠就没有肌肉去驱动了,饿死是必然。

孙克毅做的生意就是这么的肮脏,贩卖倭女到大明,收取彩礼,倭女这东西,成本极低,最大的成本就是糖水了。

在倭国,糖水的价格是等重火药的七倍,糖是一种比火药还要贵重的战略性的物资,除非是那种长相极好的女子,否则人牙子也是不会救的。

在倭国,在安土桃山时代,人是什么?人是草芥。

“说起来咱们的联排大房,现在有多少咱们大明人了?”徐渭现在名正言顺,询问起了聚集地的大明人的数量。

“两千七百余丁,五千二百余口。”孙克毅汇报了长期总督府联排大房的人数,联排大房分为两大块,一块叫唐馆,是总督府直接管理的地方,一块是福建会馆,主要是福建为主。

“到了海外,最先要做的还是内讧,福建会馆的赵长林,还是不肯过来吗?”徐渭非常反感内讧,大家都到了倭国,结果还要内讧,这个福建会馆商总赵长林,摆明了不肯听命总督府。

“不肯,他请先生过去。”孙克毅无奈的说道。

“千总,把他抓来,反了他了。”徐渭失去了耐心。

海外的规则就是这样,拳头大就是道理,徐渭已经慢慢适应了这种规则,看在都是大明人的份上,徐渭给了赵长林很多时间,朝廷的委任状都到了,赵长林还在犹豫,那就怪不得徐渭无情了。

作为便宜行事的总督,作为开拓的初期,不是徐渭不给更多的时间,是倭人不给他这么多的时间。

麻锦没有犹豫,直接领命而去,他已经见识到了读书人的阴险。

徐渭给的这些时间,根本不是让赵长林这个商总想明白,而是让赵长林手下的人看明白赵长林是个什么东西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