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零四章 劳动图说朱中兴(1 / 1)

王崇古的银子没有送进全楚会馆,被张居正给拒收了。

但王崇古人进去了,这就还有的救,张居正觉得这个人有救,就会让他进门,觉得他没有救了,连门都不会上。

张四维多次前来求告,全楚会馆都在装潢。

“大司寇到底在担心着什么?”张居正示意王崇古入座,有些奇怪的说道:“万历三年,我可是被骂了五千多本奏疏,不照样还是首辅吗?陛下重实践,重循吏,能办成事儿的才会用,办不成事儿的不会用。”

“大司寇办的这么好,是自救,自己就把自己救了,还用我搭救一二?”

作为一个可以直接觐见陛下的廷臣,王崇古还需要别人来救吗?他自己已经把自己给救了,毛呢官厂办得很好,直接把京营扩军的银子都给拿出来了,这就是一道保命的王牌。

“咱们都是嘉靖年间过来的人,这些言官的嘴皮子,实在是招人怕。”王崇古其实不太害怕被泼脏水,也不畏惧身后名,他都兴利了,还在乎这些?

他害怕的是皇帝信了这些脏水,就有大麻烦了。

一句谎言,一万个人说,就变成真的了。

方孝孺的十族案,一眼假的案子,在不了解的人眼中,那不就是文皇帝暴虐的铁证?空印案有还是没有,案子规模到底多大,闹得到底有多凶,说是杀了几万人,这几万人到底都是谁?名字在哪里呢?

谁能定义历史,谁就能定义一个时代。

“陛下其实很简单,也很仁善,只要有利于大明的,陛下都会去做,不利于大明的,陛下都会去拔除。”张居正笑着说道:“不用太担心了。”

张居正讲了一个很好的笑话,陛下仁善。

那是相比较杀杀杀追求急速高效的谭纶,陛下的确仁善。

“我这里有一封奏疏,打算明日呈送,这就给元辅先看一看。”王崇古摸出一份奏疏来,其实他在试探,试探张居正有没有生气,之前,他绕过了内阁面奏陛下。

张居正看完了奏疏,沉默了许久说道:“大司寇这本奏疏,写的极好,鞭辟入里,可为新政良策也,极好,极好。”

“首辅书押,一同上奏?”王崇古再问道。

“大司寇自己上奏就是了,这是大司寇的功劳,不是我的,我岂敢贪功?”张居正的脸色依旧温和,笑容依旧非常的开朗。

在王崇古看来,自己就是个岌岌可危,马上就要倒大霉的人,他发现了自己很多的罪状,毛呢官厂就是他的救命稻草。

首先是僭越之罪,女儿的诰命用了金字,这是大忌讳,他因此丢掉了太子少保,虽然万历三年末,陛下又给了他这个官职。

其次是贪婪之罪,在隆庆五年、六年、万历元年,他侵占了不少的马价银和长城鼎建的银子,尤其是阻拦朝廷阅视边方。

而后是大逆之罪,高拱、杨博、王崇古是晋党这个怪物的联合制造者,而张四维更是这个庞大怪物背景下诞生的极端派,礼乐征伐自诸侯出,他们都是罪人。

然后是谋叛之罪,养寇自重、弛防徇敌,和西北俺答汗沆瀣一气,最终完成了俺答封贡,借着贡市,大谋私利,以俺答汗倒逼朝廷。

就这四项罪名,每一项都是遇赦不赦的死罪。

但是在张居正看来,这都要分阶段去看。

如果万历元年的时候,王崇古是该死的,万历元年之后,王崇古把贪婪的银子全都拿了出来,把长城鼎建堵上的同时,还把十九万百姓安顿的极好,至于养寇自重弛防徇敌,议和之后,俺答汗并未入寇,这几个罪名早在王崇古能够很好的安土牧民的时候,就已经被陛下给宽宥了。

张居正其实已经把王崇古看做是辅臣,毕竟从万历二年末就准备让王崇古入阁,一直准备到了现在。

“这件事,大司寇得入阁来办。”张居正将奏疏推了回去,这已经不是刑部尚书能够处置的了。

“还是元辅书押,元辅来办吧,我这边毛呢官厂,那边还有皇宫鼎建。”王崇古又把奏疏推了回去。

张居正把奏疏再推了回去,摇头说道:“我怎么可以贪如此天大的功劳?”

王崇古又递出了奏疏说道:“这件事办好了要挨儒生们的骂,办不好,要被陛下斩首示众,还是元辅来吧。”

这番推拉一番之后,王崇古的奏疏还是回到了他自己的手里,他让张居正救一救自己,可不光是拿着白银来的,还有新政,一份天大的功劳,结果最后还是被推了出去,得王崇古自己来。

王崇古这本奏疏写了一年多了,他并不想发挥主观能动性做事,只想托庇于首辅,继续挣自己的钱。

结果张居正以功劳太大,不能贪这个功,让王崇古自己督办。

王崇古的这份奏疏,是一份提纲挈领的奏疏,不是谈具体某事,而是根据自己的践履之实,为大明中兴添砖加瓦。

他的这封奏疏的核心议题是利用官厂制度,安置天下流民。

大明小民困于兼并,卫所逃亡者众,失地的佃户越来越多,在南衙,阉奴成为了一种风尚,有很多自阉奴投奔大户,只求活命,因为真的实在是活不下去了。

官厂可以安置部分的流民,从中挑选出合格的熟练工匠,保持官厂的盈利规模;而官厂督办的鼎建,比如长城、皇宫、疏浚河道、平整驿路、还田后的官田耕作等等,都可以解决流民无以为生的困局。

朝廷收了那么多的税赋,还有官厂谋利,怎么花出去?建立大量的官厂,开路、修桥、垦荒、开边、强兵。

这就是王崇古这本《天下困于兼并纾困流氓疏》的核心要义。

流氓,没房没地者称流,无业游手好闲者称氓。

王崇古这本奏疏又综合了前段时间集中爆发的恶性案件,这些小民被利用的时候,何尝不知道自己是被利用的?

但是他们已经一无所有了,是担忧明天的的饭在哪里,还是担忧日后被抓到的惩罚在何时,这两个问题对于这些游坠小民,到底哪个更重要更急切?

但是张居正让王崇古自己办。

王崇古拥有丰富的安置流民的经验,他在西北就安置了十九万人,这些垦荒田亩,和生产让西北边方越来越稳定,这得益于粮食总量的增加。

张居正不办的理由也很简单,时机不对,斗争还不够激烈,更加激烈的斗争之后,才能冲和。

王崇古也会重新审视自己的奏疏。

而朱翊钧人也在宝岐司,西苑宝岐司,一个很复杂也很矛盾的衙门,矛盾在,它是皇帝的寝宫,也是外廷的衙门。

这里是之前老道士焚修道场,现在按照全楚会馆的规制,重新修缮了一番,非常宜居。

皇帝本人住的寝宫,但常有外人出入,宝岐司的司正徐贞明是外臣,他带着农学士是外臣,那些个经常出入的老农,也是外臣。

若是以为这是皇帝的可乘之机,那就大错特错了,宝岐司一共有两座桥,一道宫墙,就足够把外衙门和皇帝私宅隔开。

除了失了皇帝体面之外,并没有安全的问题,如果有,老道士也不会在这里一住二十五年了。

小皇帝还小,这究竟是丢了谁的体面,还不好说,把小小年纪的皇帝逼到了西苑居住,到底是小皇帝不修仁德,还是朝臣们逼迫太急?

守门的是朱翊钧的随扈,就是他那二十个陪练,全都是红盔,带甲看门。

朝臣们请皇帝移居永寿宫,永寿宫刚修没多久,富丽堂皇,如果永寿宫不行的话,也可以住慈宁宫,毕竟太后眼皮子底下,但是皇帝还是一一否决了,一句话结束了比赛:

永寿宫再烧了怎么办?潞王年幼和朕一起被烧死了,怎么办?

嘉靖皇帝本就是旁支入大宗,嘉靖八个儿子有后代的只有隆庆皇帝,隆庆皇帝一共就俩娃,潞王朱翊镠是当下实际上的太子,兄终弟及也好过去宗室里再挑一个,若是连潞王也被烧死了,那天下何人来继位呢?

这两个问题,满朝文武无一人作答,只能骂张四维是个大蠢货。

烧宫的事儿,越看越蠢。

烧宫这种事,按照历史一贯的经验,皇帝是不可能追究的,但是现在皇帝小,那就必须要追究了,主少国疑的时候,为了稳定,就必须要出重拳。

朱翊钧在宝岐司长住了起来,他每天也在西苑文昌阁看书。

他的书房和张居正书房名字都是一样的,这就是种政治信号,要么消灭这个皇帝,否则皇帝亲政也会一脉相承的继续推进新政。

“这个丘濬是海南琼州的第一个进士,景泰五年进士会试第一,因为以策伤时,最终为第二甲第一。”朱翊钧那拿着一卷《大学衍义补》,翻看着作者名录。

海南琼州丘濬,是一个教育资源严重缺失的地方,在两宋的时候,都是流放之地,而丘濬能在那样的教育环境下,完成会试第一,而后不担心自己功名问题,以策伤时,的确是个有风骨的人。

朱翊钧拿着《大学衍义补二十一卷》念道:“财生于天,产于地,成于人。”

“这句话的意思是,天下的资财一切都来自于天生地养的自然,必须要经过人才能成为资财,资财是人创造的,而不是凭空产生的。”

“陛下圣明。”张宏听闻之后,赶忙记了下来,陛下既然开口,那自然是读到了让陛下感触颇深的地方,懂不懂先记下来。

朱翊钧也做了摘抄,继续说道:“从上文,丘濬又言:世间之物虽生于天地,然皆必资于人力,而后能成其用,其体有大小,精粗,其功力有浅深,其价有多少。”

“这一句的意思是,世间万物没有人力,是不能用的,只有经过了人力的过程,才能成用,而所成商品有大小、精粗的差别,完全决定于功力深浅,功力深,则价贵,功力浅,则价贱。”

“这个功力又是什么呢?”

朱翊钧的疑惑让张宏极为迷茫,这么深奥的问题,陛下应该去问元辅,而不是问他这个宝岐司太监张宏。

张宏沉默了许久才说道:“按照丘濬所言,功力就是人力。”

“张大伴啊,你看看,你这书读的不够精,前面丘濬已经提了人力,若丘濬功力的意思是人力劳动的话,那还要用功力这个概念吗?”朱翊钧却不是很赞同的说道。

“那臣就不知道了。”张宏略显迷茫的说道。

陛下说的很有道理,商品的价格贵贱,到底和有什么联系?能把商品价格贵贱和人力劳动联系在一起,已经是一种很大胆的想法了。

至少在当下,除了丘濬之外,大明的经济学理念,就是物以稀为贵的供需论,供应少,需求大,价格会贵。

而把商品价格和劳动联系在一起,将价值和劳动的强度、时间,联系在一起,还是王崇古给洗羊毛的苦力高温补贴,让张宏略有所悟。

可是丘濬所言,功力就真的只是劳动吗?

“这个功力到底是什么呢?”朱翊钧思虑了很久,画了一个阴阳两极图,万事不决则阴阳矛盾,朱翊钧已经形成了这种路径依赖,这也是祖宗家法的一部分,毕竟朱元璋亲自注解过老子的《道德经》。

朱翊钧笑着说道:“管子曰:物多则贱,物寡则贵。孟子曰:物之不齐,物之情也。”

“朕有点想明白了,这说的是交换的价值,多了就会贱,少了就会贵,这就是物品价格各不相同的内情。”

“丘濬将物品、商品的价值归咎于自然禀赋和人力,而人赋予了自然无穷之物使用的价值。”

“所以,物情包括了两种价值,一种是交换价值,一种是使用价值。”

“我们以毛呢官厂的毛料为例,精纺毛呢一日二十匹,粗纺毛呢一日六百匹,精纺毛呢的交换价值,高于了粗放毛呢,物以稀为贵,而使用价值而言,精纺毛呢的重量是粗纺的三倍,用毛呢做衣料,就是为了防寒,精纺毛呢的使用价值,也高于粗纺毛呢。”

“所以精纺毛呢价高。”

“功力,不仅仅是人力劳动的强弱和时间长短的价值,这是使用的价值,还有物以稀为贵供需关系的交换价值。”

张宏沉默了许久问道:“陛下,丘濬真的是这个意思吗?”

朱翊钧立刻说道:“他是不是这个意思重要吗?朕说他是这个意思,他还能托梦告诉朕,不是这个意思吗?朕说他是这个意思,他就是这个意思,张大伴,你到底什么意思?”

“臣没什么意思。”张宏选择了认输,跟陛下吵架绝对不是个明智的选择,伟大而英明的陛下,本身就很擅长道理,还特喜欢以势压人,你是皇帝,你说是这个意思就是这个意思。

张宏认真的记下了笔记思索了片刻,选择了放弃。

在陛下身边做事,需要学会一种摆烂和放弃的心态,有些道理陛下、元辅、皇叔朱载堉能明白,张宏和冯保是真的想不明白。

根本听不懂陛下研究这玩意儿到底有什么用,他也不知道陛下这个论述到底在论述什么。

“臣愚钝。”张宏直接不走弯路,选择了摆烂。

朱翊钧笑了笑,继续阅读丘濬的大学衍义补,朱翊钧之所以读这个,完全是因为张居正最近讲管子,可是管子已经是春秋时候的人物了,他的一些观点和认知,已经不符合世势了,但是经济理论,大明不是没人研究,丘濬的研究就很透彻了,人类赋予了万物使用的意义。

生产,就是满足特定需求的使用价值,需要进行特定的生产活动。

次日的清晨,朱翊钧在接见安东尼奥的之前,先让张宏把昨日的讨论,给廷臣们挨个发了一本。

“《劳动图说》朱中兴?”张居正看着书帖的名字和作者,就知道,陛下已经举起了自己的大锤,准备砸下去了。

而葛守礼提出办理全晋杂报,就是给陛下提供火铳,陛下已经学会自己生产弹药了!

引经据典把管子、孟子、丘濬都抬出来,把他们的论点摘抄,而后剖析其中的内涵,而后解释商品价值公式,商品价值交换价值使用价值,交换价值和物品多寡有关,也和其他有关,比如赋予其情绪价值。而使用价值,则是和劳动时间和劳动强度、生产目的有关。

这些都是朱翊钧的劳动图说中讨论的问题,而且以多个例子相结合,毛料、船只、丝绸、白银等等,都是研究的对象。

朱翊钧也给自己起好了笔名,朱中兴。

“陛下这个笔名是不是太明显了?”张居正还没看内容,对笔名产生了一些质询,杂报既然要吵架,陛下这个名字,不方便吵架。

“先生,朕只是个孩子。”朱翊钧不得不再一次提醒张居正,在他眼里,自己是个不可名状的怪物,在天下人眼里,皇帝还是一个藏在先生羽翼之下的小孩,就是用尽了他们的想象力,也不会想到这个笔名、这些内容是小皇帝写的了。

“也是。”张居正发现自己陷入了自己的认知陷阱里,他知道皇帝的可怕,可就连天天奏对的廷臣,其实对陛下的可怕还是没有一种具体的了解。

劳动图说的内容并不长,廷臣们很快就看完了。

葛守礼面色凝重的放下了劳动图说,看着张居正郑重其事的问道:“这都是元辅教给陛下的吗?”

“是吗?不是吧,好像是的。”张居正也由衷的产生了一种迷茫,里面的每一句话都是他说的,《管子》是他教的,《孟子》是他教的,《大学衍义补》是他从旧纸堆里翻出来的。

内容上,确实没有超过他教授的内容,但总结精准到位。

“元辅,厉害!”戚继光合上了书帖,由衷的说道。

张居正摇头说道:“是陛下英明。”

“元辅先生既然对物情有如此理解,为何不肯与我说明?我可是国朝司徒,专事财经。”王国光看完之后,醍醐灌顶,语气里有些埋怨,对物情理解如此之深的张居正,却不告诉他。

你早就想明白了,让我一直这么糊涂着,你好意思?

张居正试探性的说道:“大司徒,有没有一种可能,是我还没想明白的问题,陛下想出来并且总结了下来呢?”

葛守礼叹为观止的说道:“元辅先生为了陛下威福之权,真的是尽心竭力了。”

葛守礼的意思是皇帝是张居正的徒弟,有好东西当然紧着陛下分享,再以陛下的名义刊行,给陛下亲政增加筹码,从解刳院、宝岐司、矛盾说,公私说再到现在的劳动说,全都是如此。

你王国光就是国朝干吏,还差着一层关系呢。

“陛下所悟,臣如何敢窃据天功?”张居正仍然摇头。

朱翊钧笑着问道:“先生不教,朕如何自悟?”

张居正选择了认输,皇帝讲道理已经很厉害了,现在直接拿出了诡辩大法,先有鸡还是先有蛋,这个问题,当下是论不明白的。

王崇古是最后看完的劳动图说,他猛地站了起来,纠仪官眼睛瞪大,立刻来到了王崇古的身边,手已经伸出去,一旦王崇古有进一步的动作,将会被立刻拿下。

赵梦祐想不明白,为何陛下要留着王崇古在朝。

言官弹劾了很多次,陛下只要就坡下驴,王崇古这个族党的最后余孽,不死也得离开朝堂,但是陛下始终没有动王崇古的意思。

可赵梦祐对王崇古极为忌惮,因为王崇古有武艺在身,他会耍大刀,商贾世家,多数都会些武艺,因为行商没点武艺傍身,是行不了商的。

所以,王崇古有失仪的地方,纠仪官立刻就到了跟前。

谭纶也有武艺傍身,但是谭纶跟人吵架,拍桌子的次数多了,甚至还打算拂袖而去,赵梦祐都从未阻拦过谭纶。

十分明显的差别待遇。

朱翊钧挥了挥手,纠仪官领命退到了一旁。

“大司寇,为何如此震惊?”朱翊钧好奇的问道。

王崇古其实没太注意到纠仪官的动作,他拿着劳动图说俯首说道:“就是这样,本该这样!交换为阴,使用为阳,任何的生产都是围绕着实现使用价值去实现,臣多年疑惑,茅塞顿开!”

“陛下英明!”

王崇古其实在践履之实的时候,也会遇到很多的困惑,在这些困惑面前,很容易走各种的弯路,而现在这本劳动图说,解答了他内心许多疑惑的问题。

困而知之,王崇古的激动可想而知。

王崇古拿着劳动图说,惊骇无比的说道:“而劳动也分为了阴阳二种,一种是形而下的践履之实的劳动为阳,一种是形而上的谓之道的劳动为阴,形而上的劳动,看似是脱离了践履之实,但是决计是劳动中不可缺失的部分,形而上谓之道是发现、是总结、是改进、是运用。”

“这两种劳动是没有贵贱之分的,因为形而上来自形而下,形而下又来自形而上,是相辅相成的。”

王崇古很是激动,有了这个理论基础,贱儒们再说他兴利之臣,那王崇古就有话说了,至少拥有了反驳古墓派的理论依据。

“朱中兴也不一定是朕一人,是期盼天下向治者众人。”朱翊钧笑着说道:“就交给葛总宪负责刊印吧。”

朱翊钧正襟危坐的说道:“宣小佛郎机使臣安东尼奥吧。”

今天会在廷议之前接见安东尼奥,安东尼奥坐水翼帆船被颠的吐了一天,差点把胃都给吐出来,这歇了好几日才彻底缓过劲儿来。

朱翊钧已经是第三次接见安东尼奥了。

“伟大到至高无上、英明到囊锥露颖的陛下,臣又从远方而来,见到了陛下,是臣的荣幸。”安东尼奥用一种近乎于夸张的语调,赞扬了朱翊钧。

“希望日后,你坐到了葡萄牙国王的位置上,依旧如此的恭敬。”朱翊钧直接忽略了安东尼奥的马屁,将大家的关系简单为了互相利用的关系。

别看安东尼奥现在一副狗腿子的模样,还不是想买大明的船,需要他这个皇帝的圣旨。

安东尼奥这个小偷,居然学会了用成语,囊锥露颖是一个很常见的成语,意思是才华掩盖不住,就像是放在袋子里的锥子,一定会露出锋芒来。

“上次你带来了一份国礼,朕回礼了双面天鹅绒四合如意绣龙补衣,这次回去就带回去吧,冯大伴,使者远道而来,将准备好的赏赐赐予。”朱翊钧看着冯保说道。

冯保一甩拂尘,吊着嗓子喊道:“贵使远道而来,特赐白银一百两,纻丝四表里、加赐,毫表一只,国窖五瓶,少示优眷不必辞,钦此。”

安东尼奥打开了毫表,瞪大了眼睛,看着上面的表针,惊讶无比的说道:“这是,秒针?”

“对的,一日一百刻不便计数,改为九十六刻,每个大时辰八刻,每个小时辰四刻,一个小时六十分,一分六十秒,由皇叔朱载堉修改计时制,此为郑王表。”朱翊钧专门把这个表定名为了郑王表,这是朱载堉出自郑府。

一日百刻,一刻百分,一分百秒的百进制,这个秒的单位太短了,以现在的技术根本无法实现,而且还不能跟大小时辰换算,一百除以十二时辰和二十四时辰都不方便,最后形成了六十进制的,六十秒等于一分,六十分钟等于一小时辰。

六十进制,大明自古有之,天干地支,六十年为一甲子。

“这个非常精准。”安东尼奥看着手中蛋,心中五味成杂。

纽伦堡蛋只有时针没有分针,而眼下的毫表,有了时分秒三种针。

朱载堉也是考古式科研,把北宋的水运仪象台的原理搞明白后,理解各种齿轮作用就没有什么难度了,至于精益求精,大明的工匠,从来不缺少这个。

“你入京来请命买船,朕已经写好了船证,一并赐下。”朱翊钧没有耽误时间,直接把船证给了安东尼奥,这是之前谈好的买卖,安东尼奥用各种农作物的种子换到的待遇。

安东尼奥见状再拜,真心实意的说道:“陛下信守承诺的美名,将由臣带回泰西,陛下的慷慨和仁慈,必然传唱于地球的每个角落。”

“正如同神在人间一样。”

天底下哪有什么信守承诺的生意人,安东尼奥以为此次进京可以买到船,至少得被扒掉一层皮,可是这张极其珍贵的纸,就这么轻松的到了安东尼奥的手中。

安东尼奥不能理解皇帝在这个帝国的权威,这种说一不二的权威,只有神降临人间能与之媲美。

“你能来朕还是很开心的,你一次只买两条船,朕非常不满意,你不能多买两条吗?”朱翊钧提出了自己的要求,买的太少了,多买点,有利于促进丝银对流。

大明需要白银,非常的需要。

朱中兴即是皇帝一个人的笔名,也是一群期望大明再起的人的笔名。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