断金割玉(1 / 1)

娇瘾 令栖 23524 字 6个月前

并不算是借口,沈姒手里这支虽然细腻如羊脂,温润可鉴,可惜明清时期的玉制笔大多填料充足,尤其乾隆年间,毛笔的管身太重。

拿这玩意儿来练字,不如陈列。

沈姒动了点儿心思,“要不你送我一支笔吧?”

当着齐晟的面,她从笔筒里抽出一支剔红龙凤纹毛笔,“不是嫌我字丑吗?我拿去练字。”

说拿来练字是玩笑话,喜欢是真的。

剔红管身盘踞着游龙戏凤的浮雕,腾龙傲然凌空,彩凤灵秀低回,纤巧精工,栩栩如生,下方寓意祥瑞的云气晨光层次分明,颇具气势。

清代的玩意儿。

比刚刚那支内敛,但工艺精湛,而且管身没那么沉,用着顺手一点。

“你还挺会挑,这支两百多万。”齐晟好整以暇地垂眸,短促地笑了声。

“我很有分寸了好不好?”沈姒扯了下唇,“我又没挑那支象牙透雕的。”

她上手,在自然光下观察了会儿。

减心透雕,琥珀色的笔管通透纯净,两端采用了明朝流行的缠枝纹。

管身雕刻借鉴“瓜鼠图”画法的松鼠葡萄纹,葡萄蔓而不附,松鼠形象猥琐,暗讽君子与小人之争。

“明后期的?”

沈姒掂了下这支象牙笔,摸了摸透雕的花纹,有点儿爱不释手。

“想要就拿走。”齐晟懒懒地站在她身侧,不太在意。

真拿到手,她哪里舍得用?

这可是明清时期的古董啊!她也就敢用了他已经用过的那支,平时除了齐晟这种人舍得,就算她写得一手好字,拿来练字,也会觉得糟蹋好物件。

她就是一看见古董就迈不开道,只想抱回去收藏。

“那这块砚台也给我吧?”沈姒饶有兴致地划拉了下桌面上的砚台,理所当然地说道,“我凑一套。”

齐晟嗓音沉沉地笑了声。

他捏着她的下巴,一手拢过她的腰身,漆黑的眼瞬也不瞬地凝视着她,“不是说贵也不好用吗?”

沈姒撞入他的视线里。

算不上多高明的恭维,但她讨他欢心的时候很会说话,“你送的就好用。”

这回答明显取悦了他。

只是齐晟面上没显。他扫了扫她的字,漫不经心地评价了句,意态轻慢又懒倦,“你字和字的结构不对,怎么这么多年都改不过来?”

话实在不太中听,他特像是来没完没了拆她台的。

“你字好看,就你字好看行了吧!”沈姒这下不干了,面无表情地推了推他,赶他出去,“你能不能赶紧走?别在这儿给我添堵。”

齐晟那手字确实漂亮,笔迹瘦劲,结体疏朗,断金割玉一般,意度天成。

沈姒其实想象不出来他这种耐性看着不太好的人,小时候会有耐心待在书房里练字,而且他在很多方面都做到了极致,也不知道哪来的时间。这样的人简直不给别人喘息的余地。

但他也不用在这儿欺负人吧?

齐晟也不松开她,虚搭在她腰间的手一拢,他在她身后将她揽进怀里,右手顺势握住她,牵引着她挥毫,嗓音低了低,落在她耳边,漫不经心。

“教你。”

沈姒怔了下,没忍住侧头瞄了他一眼,下意识地微屏了下呼吸。

从她的角度,往下,是他优越的喉结;往上,只能看到他五官的侧影和下颌线条,起转承合都浸没在薄薄的光线里,精致又流畅,让人心悸。

太近了。

沈姒薄瘦的脊背就贴在他怀里,能清晰地感受到他的心跳和温度,一下一下,十分有力。

她整个人笔直地僵硬了,完全没心情关注他在写什么。

“以前就教你,书法布局讲究计白当黑,笔不到而意到。”齐晟的嗓音倦懒又沉冷,低低地往她耳尖绕,“你看。”

镇尺铺开新的一张,他握着她在宣纸上挥就,落下两行字。

疏可走马,密不透风。

沈姒的身子麻了大半边,耳根窜起一阵麻酥酥的痒。

她有那么一两秒的走神。

恍惚间有种回到以前的感觉,齐晟刚把她从南城带回来时,似乎特别喜欢在她身上下功夫,去哪儿都带着她。射箭、马术、滑雪、高尔夫,教到什么程度不一定,她总觉得他在自己身上找到了一种消磨时间的新乐趣。

“想什么呢?”齐晟垂眸看她,下巴担在了她肩膀上,“僵得这么厉害。”

沈姒不安分地动了动,淡道,“你握着我,我根本写不好。”

面上分毫不显,她的心脏却不争气地活蹦乱跳起来,快要跳出喉咙,极力想摆脱这种奇怪的氛围。

她无意地偏了下头,想从他怀里脱身,却在不经意间撞入他眼底。

视线相接。

沈姒直勾勾地盯着他看了几秒,纤长的睫毛轻轻一眨,心头微恙。

受不住这种微妙的感觉,也受不住齐晟直白的视线,沈姒想转回去。结果下一秒,齐晟掐住了她的下巴,狠掰了回来,呼吸压了下来。

沈姒的大脑宕机了几秒。

她下意识地攥了下他的衬衫,适应了两秒后,才后知后觉地推他。

齐晟完全没有理会她的反应。

他一手捏住沈姒的下巴,撬开她的唇齿,辗转着深吻,一手撑在她身侧的书桌上,毫无空隙地占满了她整个人,不容分说的强势。

要命,他突然发什么疯?

眼见情景朝着奇怪的方向发展,沈姒条件反射地推了下齐晟的肩膀,被他捉住双腕,轻而易举地反剪在身后,牢牢按住,动弹不得。

沈姒的小脑袋上缓缓地打出了一串问号,汇聚成一个大大的感叹号。

她踩着拖鞋朝他的脚狠狠跺了下。

齐晟反应地比她快,避闪的同时拂开桌面乱七八糟的物件,他手上一捞,直接将她抱上了书桌,完全是一副要把她按在这儿就地正法的架势。

一沓张没被镇尺压住的宣纸,在她身后纷纷扬扬地散落。

满地狼藉,一室的活色生香。

直到寻找到换气的空余,沈姒往后仰了仰,没忍住骂了他一句:

“我还是个病人,你禽兽吗齐晟?”

话音落下时,她身上终于一轻。

冷冽的气息随着他压在身上的重量消失而淡去,齐晟放过了她。

“嗯。”齐晟也不计较她骂自己,反而低笑了声,应得挺不走心。

“谁让你勾引我?”

他抬手扶住她的脸颊,轻拍了两下。

话说得稀松平常,偏低的音色也微冷带沉,可他的动作轻佻又浪荡。

沈姒耳根一热,面上烧了起来,半天没反应过来。

靠。

倒打一耙反咬一口也就算了,他居然还好意思调-戏她?

“不过没关系,姒姒,”齐晟喉结上下一滚,整个人显得格外欲气。他漆黑的眼攫住她,捏住她的耳垂碾了碾,循循善诱,“传染给我,我不介意。”

沈姒后知后觉,没好气地推开他,“谁勾引你了!你不介意我介意,我巴不得换个男人睡。”

话音一落,周遭陷入沉寂。

“你再说一遍试试,沈姒。”齐晟神态渐渐地沉了下来,转了转腕间的佛珠,语气沉静而寡淡,细听起来却阴恻恻的,“你想再试一次冰块和红酒?”

他的视线像是有重量,在她身上一掠,便压迫得人几乎不敢喘息。

“……”

真有他的,还敢提温泉的事儿。

不太好的回忆被他一句话勾起,沈姒脚下止不住地发软,下意识地往后仰了仰,想在桌面上后退。结果她稍微一动就被他一把拖了回来。

齐晟捏着沈姒的下巴扶正,迫她仰颈看向自己。

“跑什么?”

凝视了她几秒,他倏地笑了一下,“不喜欢就玩点儿别的。”

沈姒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你自己选,”像是得了趣儿,他的语气足够柔和,却是不容置喙的作派,不过几个字,直掀起她一身的战栗,“挨着试完,总能挑到你喜欢的。”

他利落的碎发下,是一双漆黑沉冷的眼,看得她心惊肉跳。

“或者,我今天把这几支毛笔用在你身上。”

原本是随口一提,兴致却像是被这个不经意的念头掀动了。齐晟自下而上打量了眼她,视线在她面上锁牢,勾了下唇,“你想先试哪一支?”

耳鬓厮磨间的撕扯和威胁。

“你赶紧闭嘴吧齐晟,做个人行吗?”沈姒忍无可忍地推开他,面上红一阵白一阵,心跳的厉害,“你是变态吗?我都生病了你还欺负人。”

绝了,怎么会有他这样混账的人?一句阳间话都没有。

沈姒心里其实有点发怵。

重逢以来,她就觉得这种相安无事相敬如宾的相处模式不太对劲儿。事实证明,他那份耐心、风度和少见的温柔,也就维持到她想走为止。

也许齐晟这人就这样,看上了的东西,不管用什么手段都要搞到手。

所以从温泉开始,他彻底不打算跟她废话了,看她低泣看她失声看她告饶看她沉溺,到最后也不肯放过她,从里到外地要,装都懒得装。

他做不来君子端方。

沈姒还不想死在这儿,至少不想连续两天死在他手里。

怕他再做出点什么过火的事儿来,她都不敢在他面前多待。

毕竟昨晚的余韵都没消散。

她撂下一句我累了,绕开他转身就走,一刻都没停留。

落荒而逃。

其实这份担心也可能很多余,齐晟没动她,只看着她的背影勾了下唇。

难说他什么心思。

黑色衬衫的钻石袖扣早摘掉了,往上折了两道,他拨动了下手腕的佛珠,整个人透着股漫不经心的性感,跟往常的阴鸷和沉郁,格格不入。

什么也没发生。

-

一场低热烧了三天。

可能是碍着她生病,齐晟终于良心发现不落忍;也可能他这两天忙,分身乏术,他没回来住,也没动过她。沈姒其实不太相信前者,但齐晟来回两次十小时的航班还能在温泉里把她折腾成这样,后者的可能性也不大。

没什么精力折腾,沈姒顺了齐晟的意,罕见地宅了两天没出门。

外面的风波逐渐平息,出了颜若的事儿,网上的评论重心转移,后续助理不汇报,沈姒没刻意关注。

午睡时隐约颜家人闹着找过她,睡醒了助理只字不提,怕扰了她的清净,也是怕给她添堵。

沈姒也没问,她对那家人的死活,实在不关心。

她这几天就插花、品茶、翻他架子上的遗世孤本和名贵的瓷器。结果休息了那么长时间,她还是浑身倦乏,大白天还是昏昏沉沉地想睡。

偏偏罪魁祸首跟个没事人似的,有事没事过来招惹她两下。

沈姒在心里骂了齐晟三天。

所谓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沈姒好不容易缓过来,约了许昭意逛街,正好聊一聊举办婚礼的海岛有哪些好玩的项目和美食,结果还没出门,她就被齐晟的秘书堵在了门口。

“什么意思?”沈姒纤丽的眸子轻轻一眯,面上的笑意很轻地浮了一下,“我还不能出这个门了是吗?”

“沈小姐,您别多想,”秘书面带微笑,对她依旧得体又客气,“您刚生过病,齐先生担心您出事,才让我跟着你。”

真他妈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

跟着她和监视她有什么区别?

这种狗血又不入流的行径也能说得这么清新脱俗,不愧是齐晟的得力助手。

“知道我是病人还来惹我生气,我看你也有病。”沈姒凉凉地看着他,面无表情,“再说这两天我还不够安分吗?齐晟还不满意是吗?”

她冷笑了声,“那他还想怎么样?把我关起来软禁我吗?”

秘书一听到“安分”两个字,头都疼得快炸了。

他是奉总助的吩咐守着沈姒的,总助多年来应付沈姒,见怪不怪,他没怎么接触过这位沈小姐,差点没被折腾死。

沈姒所谓的“安分”,跟正常人理解范畴里的“安分”真不一样——

昨天早晨她心血来潮,在院子里插花,找不到合眼缘的花卉,盯上了齐晟从国外空运过来的兰花,国外培养了五年的稀有品种,就这么“一剪没”了;

昨天下午她闲着无聊,在书房和藏室里翻古董文物,越品鉴越爱不释手,从有价无市的宋朝青花瓷,到清朝的古董首饰,整理了两大箱占为己有了;

难得今天清静了会儿,沈姒待在秋千架上晒太阳。结果不知道想起来什么,后知后觉地开始生齐晟的气,抢了他的手机给齐晟发消息,引经据典地骂了齐晟一篇小论文,害的他差点失业……

桩桩件件算下来,秘书实在看不出来,她到底那一点能称得上安分。

他都看不懂这位沈小姐还有什么不满意。生个病都这么能造,待在齐晟身边整个就是一移动的“金钱焚烧厂”,平时指不定怎么折腾呢,放在古代说不定要“以酒为池,以肉为林,为长夜之引”。

最离谱的是他老板竟然也不当回事儿,看到了也就一笑置之,特有当昏君掷千金博美人一笑的潜质。

古有妹喜撕帛,书有晴雯撕扇,今有沈姒销金。

真不愧是被赵公子骂祸国妖妃的女人。

这么败家的女人,除了他老板,谁他妈还能养的起?

而且她这么想走,是想祸害别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