妾天女带着小灵童离开后。
鬼神驼认真观摩小人书,他知道,这次收获就在这里了。
人间有卦不算尽的说法概因天机无限,一卦终有尽头。
强行求得圆满,只能是与庞大天机背道而驰,最终将经历枯竭而死。
鬼卜之道,也有同样的书说法。
譬如说这次,将小灵童请到面前,他早有预料,能得多少线索,且不能贪多一再相逼。
回想起来,这本小人书是残本,便是故意留了悬念,恰如埋在诱饵中的钩子。
“老僧突然指着茶杯说道;各位看官,如果我停下喝这杯茶,断开再讲,后续的公桉中,出现的人物景象,又和先前有无不同?”
“一位居士起身回道:并无不同。”
“老僧说:此言差矣,名依旧、物却不同,正所谓一话一世界、一念即生灭。”
“世事如公桉,有始必有终;中场皆劫数,重来不复回。”
“众居士心头震动,听到老僧呼啸三声,头顶瑟瑟摇落,松针如雨。”
“耳边传来老僧所言:尔等眼皮一眨,闭上睁开,眼中所见老僧,是我也不是我。”
看到这里,鬼神驼心头震动,他匆忙合上小人书,眼窝发热,当场流下两行泪水。
他想到了鬼渊圣,自己一生最崇敬的前辈也是曾经鬼部最伟大的智者。
智者当年的陨落,早已隐藏在各种阴谋论中,更是被认为引发了节气堂灭、神仙下降的开端。
想当年,鬼神驼抱着仇恨,带着上座鬼部找到王福,最终促成其灭亡。
如今想来,一切的一切,背后都有推手,鬼渊圣和王福的灭亡,是因为他们看到了不该知道的真相。
他带入看官居士的角色,领悟到老僧传达的信息,若要故事中人物永恒,这段公桉、这个故事,就必须永远说下去,永无结束的那一刻。
茫茫世界,一个运劫,便是从初生到鼎盛,再到衰落消亡的循环。
如今想来,也不过是老僧口中一段公桉,讲得口渴了喝杯茶,便是运劫结束,重新讲来,世界依旧,但里面的人物,却以不再是从前的那般。
“神乐天,或许就是看穿了世界的真相,才在挣扎了十几个运劫后方才选择陨落。”
鬼神驼呆呆,举着残册绘本,许久没能缓过来。
“美人儿,跟着你太危险了,我想回算命街。”
莲台上,小灵童突然发话,让妾天女大吃一惊。
“为什么?”
小灵童说道,“我从小到大,练得就是这双眼珠子和一条好舌头。”
“世间有百样人,就像是山上繁盛草木,未来各有所归。”
“寻常灌木,让山羊野鹿啃食;普通枝条树冠,被樵夫砍断晾晒成柴火;像那百年圆木,就能送入豪门大户,作为栋梁木柱。草木如此、人亦如此。”
“我小灵童,平日有小聪明,也有眼色,却也只是小溪中的鱼虾,经不起大风浪。”
“你对我一片好心,我看得出来,但我这块料上不得大场面,实在是没法跟着你再往前走了。”妾天女听了,暗然说道,“你说得对,一直都是我在幻想,你终究不是他。”
“你这么美,上天一定会赐你好运,找到那个人。”
小灵童安慰妾天女,“你放心,这是我算出来的,不收钱,包准。”
“多谢你吉言。”
妾天女放下心中包袱,驾驭莲台送小灵童回了算命街,待在暗处许久,才转身离去。
小灵童回到街上,周围路人一阵惊奇,上前打招呼,确定是他回来,立刻兴奋得奔走相告、。不多时,摊子又支起来,小灵童轻车熟路,开始做起生意。
许多老主顾憋得不行,抢着来找他测算家事前途,财运滚滚而来。
这天夜里,小灵童夜间渴了,批上外衣起身,摸索桌上的瓦罐要倒水,突然叹了口气。
他转身取出火石,点燃桌上油灯,照出黑暗中一张脸。
中年女客,也就是符如意,出现在小灵童面前,俨然是趁夜潜进来。
“我的时候到了?”
符如意反问他,“这是你算出来的?”
“不错,我生平万事不用心,唯独对自己的死期,算过不止一次,就在今夜。”
小灵童叹息道,“还好,没在美人儿面前断气,影响我在她心中的形象。”
符如意开口道,“我不是来杀你。”
“这个不重要,我只知道,见到你的一刻,就是我寿元将尽的时刻。”
符如意端详他片刻,问道,“你看到了什么?”
小灵童闭上双眼,慢慢说道,“从我出生之日起,一直在做一个梦,梦里有一根红烛,周围环绕漫天星辰般的火光,日日如此、夜夜皆然,刚才差一点又见到了。”
“守灯法吗?”
符如意琢磨几句,又朝小灵童说道,“抱歉。”
“不用道歉,万物有时,人同草木,必有荣枯,我是算命的,看得开。”
小灵童说到这里,突然流泪问她,“我到底是谁?”
符如意目光浮现一股悲哀,“我也不知道。”
下一刻,她呼吸几下,口鼻泛出清光,对着小灵童一罩。
少年当场烟消云散,融入清光中,伴随吐纳呼吸,回归符如意体内。
一气化三清,后半阶段之三清归一气。
符如意,对着小灵童原先的地方,如今空荡荡一片,喃喃自语。
“我原本以为,你是我旁观王福陨落,心有所感分化出的第三人格,取代恩师神一卦的存在。”“可是,随着时光流逝,我却发现,你越发超出掌控,藏着许多秘密。”
“十几年前,我施展一气化三清的裂变法,将你分离出来,放养在通明府中。”
符如意闭口不言了,接下来的情节,便是她十几年后,来寻找小灵童,揭开了序幕。随后的一系列变化,她作为旁观者,眼睁睁看着,越发感到敬畏。
王福,到底是什么样的存在,仅仅在自己心间留下一抹痕迹,就能在数百年后,掀起滔天巨浪。
“你这盏灯,一直在某个角落燃烧,没有熄灭,对不对?”
桌上油灯摇晃两下,仿佛在回应符如意的问话,但也仅此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