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在湖中央游荡到快十二点才上岸。
叶蓁说要带她去望鹤楼吃饭。
望鹤楼多贵呀,苏婉肯定不去。
最后两人去了附近一个国营小饭店。
看着门口立的菜牌,叶蓁觉得不够丰富。
坐下后便跟苏婉商量要多点两个菜才行,一个青葱肉片,一个土豆焖鸡块,还有番茄蛋花汤,再烙两张豆沙馅儿的薄饼,一人来二两的米饭。
苏婉诧异,“你点这么多,是想在城里养猪吗?”
说完之后又觉得自己这话不对,不就等于自己说自己是猪么?
对面,叶蓁已经低低地笑起来了。
“小婉,我才是猪,你是小仙女。”
这男人,苏婉真想抱着人一口,太会说话了。
最后,豆沙薄饼没点,只要了米饭。
吃完饭坐着休息了一会儿,两人便准备去看电影了。
电影院离这儿不远,三站公交。
现在入秋了,太阳没那么毒,坐车出行倒也不错,没之前热了。
大中午的外面人不多,车上还有座位。
坐下后,叶蓁问:“累不累?要是累的话可以靠着我。”
苏婉白了他一眼,这什么场合啊?
现在这个年代,大家的思想都保守着呢,她可不敢乱来,到时被人说道就不好了。
叶蓁道:“没事儿。谁敢说三道四,我就……”撕烂他的嘴。
后面几个字叶蓁没有说出来,在媳妇儿面前不能这么粗鲁。
苏婉说:“行了,乖乖坐好吧。”
车子很快动了,摇摇晃晃的,刚坐上还没啥,久了就有一点想睡觉。
苏婉掩嘴打了个哈欠,眼里含着点泪花,视线从模糊到清明,然后她发现,眼前的一切都在晃动,由慢到快,最后像天边划过的流星一样闪耀。
等到一切趋于平静,苏婉眼前,全都变了。
她仍然在公交车上,但是旁边坐着的不再是叶蓁,而是一个穿着黑色花衬衫的中年大妈。
苏婉有一些茫然,之后就轻轻地笑了起来。
她这是在车上睡着了吗?
然后梦回上一世。
可是,看着手里的那盒米花糖,苏婉的心跳又不自觉地加快了。
去年夏天刚装上空调的公交车,有冷气啊,她感觉到了,那丝丝凉,让她的头皮发麻,身临其境。
苏婉狠狠抓了一下自己的手背,不光痛,血痕还出来了。
这不是梦境,这是现实!
她震惊地抬头,茫然失措。
周围的一切不再是七八十年代的青灰蓝,所有的颜色都很鲜丽。
苏婉的心都快跳出嗓子眼了。
这会,公交车刚好停下来了,头顶上方的电子音响起,“兴隆广场到了,请乘客们从后门下车……”
兴隆广场!
以前的国贸商场改的,是他们市里的标志性建筑。
苏婉不自觉地起身,那双仍然明亮美丽的眼睛死死地盯着窗外。
广场上,人来人往,边缘还停满了各式各样的小汽车。
这是兴隆广场啊!
这是二零零零年的兴隆广场。
苏婉的手不自觉的开始发抖,鸡皮疙瘩起了一身。
她感觉到了,恐慌跟害怕。
难道,才是现实。
而,重回一九七九,那只不过是自己内心渴望之下的黄粱一梦?
不,不可能,那不可能是梦。
父亲、哥哥、还有叶蓁。
那些人,关于他们的一切,那平凡而又幸福的日子,不可能是假的。
就在刚刚,她还清晰地感受到了,不可能是假的。
她肯定是重新回到上一世了,重新回到了那个二十年以后。
不知道什么原因,她回到了当初离开的地方,这辆公交车上。
不行,不能回来,她必须得回去。
苏婉不想待在这里,她不想离开另一个世界的一切。
这个世界的人生太苦了,谁乐意要啊?
在车门关闭的那一刻,苏婉冲了下去。
她惊慌失措地在马路上奔跑,顺着人行道去到了对面。
她想搭上回程的公交车。
应该可以回去吧。
苏婉不知道,这件事情没有答案,死马当活马医吧。
很快,车子就来了。
因为人多,没有坐位,她站在临窗的位置。
热啊,太热了。
公交车上的冷气也未能驱除内心的燥,她太慌太乱了。
苏婉不知道还能不能回去。
太害怕了。
不知道要怎么办。
这会儿,旁座位上的年轻小伙站了起来,对她说:“阿姨你坐吧。”
阿姨?
听到这句话,苏婉的眼泪差点飙出来。
半个小时前她还是十八岁的小姑娘,现在已经成三十八岁的老阿姨了。
这种落差是个人都接受不了。
苏婉忍着泪,“我不坐,你坐吧。”
她紧紧崩着身体,担心着害怕着,直到车子去到终点站,她也没有从这个“噩梦”中醒过来。
不过苏婉并不气馁,又重新上了对面的车再坐回去。
是的没错,应该坐回去。
当初,她就是坐这路车,从这个方向回到一九七九。
先前,是她的方向搞反了,她这么安慰自己。
没办法,脑子太乱了,现在才想到,她不应该坐返程的车。
“冷静冷静。我可以回去的,肯定可以。”
苏婉一遍遍不停地告诫自己。
因为是起点站,车上有位置。
苏婉还清晰地记得自己是坐哪儿,才有了重生回到过去的契机,所以她又坐到了靠窗的位置,跟先前一模一样的地方。
车子动了,她擦着额头上的汗,焦急地等待着。
等待着那个情景再次发生。
可是,这一次又过站了,又到了兴隆广场,她期待的事情,并没有到来。
直到车子去到城郊的总站,苏婉下了车,茫然环顾四周,清晰地意识到自己并没有回去。
这一刻,苏婉再也忍不住内心那些崩溃的情绪。
她对着天空大哭了起来。
“不,不要这么残忍,我要回去,送我回去。求你,送我回去啊!”
回答她的只有烈日与热气。
苏婉大声叫着喊着,像个疯子一样在街道上奔跑着。
最后,太累了,坐在街边的石台上盯着眼前的一切发呆。
她接受不了啊!
接受不了这个事实。
她就这么坐着,像个石雕一样。
也不知道坐了多久,等到烈日西斜,有人走了过来,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