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家就那么倒下去了。
父亲的伤还好,不算太重,后面只是行动有些不便。
大哥的手却残了,再也做不了糕点了,连扫个地都有些费劲。
就因为这,他逼着嫂子带侄女离了婚,一个人混沌度日。
二哥看到家里这个样子,偷渡去了港城那边赚钱,前两年还有信儿,经常寄钱回来,后面突然没有消息,是生是死也不知道,二嫂起诉离婚,丢下侄儿也跑了。
那些年,父亲在外做糕点师傅,一个人担起整个家,早早熬白了头发,苏婉在周家过的啥日子也不敢跟家里提,不想让他操心。
麻绳专挑细处,断厄运专挑苦命人。
也就是苏婉过得还算舒心的那几年,才五十多岁的父亲意外出了车祸,人是救回来了,但也瘫在了床上。
想起前世的种种,苏婉泪如雨下,那是大哭三天也哭不完的。
“诶,这不是苏婉吗?苏婉,你不是去周家吃饭了么,咋回来了?唉哟,这是怎么的,哭了?”
一个拎着锅铲,身穿尖领子短衫的中年妇人突然出现在自己面前。
苏婉看了一下,是楼梯右边的吴大娘。
这下好了,要给人看笑话了。
苏婉揉了一下眼睛说:“我没事。”
金豆子一串串地掉,怎么可能没事。
吴大娘一双眼睛滴溜转,心里想着明明被接去周家吃见面饭,却中途跑了回来,怕是有啥不妥。
这会,听到动静的苏永福转过身来了,看见女儿红着一双眼睛站在那里,也是惊得不行。
“小婉,你怎么……”
见有外人在,苏永福将手里的菜盘子放台子上,往锅里舀了一瓢水,赶紧将女儿拉到屋里去。
“小婉,你怎么这个时候回来了?是不是周家人欺负你了?”
女儿哭成这样,一看就是受了委屈。
苏永福又急又气。
可不就是被欺负了么,还欺负了二十年呢。
面对父亲,苏婉委屈得很,眼泪又开始往外飙。
“爸,我跟周子明的事,就算了吧。”
苏婉很快就将周家人看不起她,周子明让她过去做饭事情说了。
苏永福一听,也是气得不行。
“今天过去见他们家人,周子明还让你做饭!”
这何止是看不起,简直欺负人。
两家的条件是差得有些大,可他们苏家也没有上赶着将女儿送过去啊,当初可是周子明找人牵桥搭线,主动追求女儿的。
“小婉不哭,既然周子明没将你放在心上,这门亲事不要也罢。”
家中独女,又是最小那个,苏婉从小可是被父亲跟两个哥哥护着长大的。
自家里千恩万宠的姑娘,没必要去别人家受气。
前世,苏婉就是被家里人保护得太好了,什么都不知道。
其实这些事她只要拿出来说给家里人听,大家都会帮她掌眼,为她撑腰。
只可惜她不懂这些,家里又没个女性长辈说句私房话,成天被周子明哄得团团转。
哭了一阵,苏婉心里也就舒畅了,见父亲这么支持自己,心里更是坚定起来。
“爸,今天我跟他妈吵成那样,以后是没办法再见了,晚点他要是过来,就将这些事情说清楚。”
“好。”
父女俩正说着话,外面传来脚步声,还听见有人说:“怎么没关炉子。”
是大哥苏学林的声音。
苏婉一听,心头又激动起来。
不过还好,坐了会已经能压抑住内心那股酸楚了。
苏婉赶紧去开门。
苏学林见到妹妹也是惊得不行,听说了周家的行径,更是气得拍桌子。
“平时看着人模狗样的,没想到这么看不起人。
小婉放心,他要是再有脸凑过来,大哥揍他。”
跟苏婉谈了半年,周子明各方面做得还不错,看着懂事知理,只要进周家这个门就不会空手,食品厂里的罐头奶糖什么的经常往这边送,时不时还会给一些紧销的票据。
苏家这边本来还有些担心两家的条件相差过大被那边看不起,后面见周子明这么上心,也就没提那些事了。
所以说,知人知面不知心,要不是经历过,苏婉也不知道那人的阴险。
被父亲跟哥哥安慰了一会,苏婉心里舒畅极了。
她之前还有些怕父亲跟哥哥不同意她跟周子明这么分手,毕竟他家的条件让大家羡慕,如今看来,是自己多想了。
苏婉打了热水洗了一把脸,凑到镜子那儿一瞧,天,两只眼睛肿得像桃儿似的,怪不得先前叶蓁说她丑呢。
女儿回来了,苏永福又炒了两个菜,还让大儿子去前面的饭店切了一碟子卤肉回来加餐。
在周家那边受了委屈,这不是得弄点好吃的给哄哄。
街口的好又来国营饭店,店子不大,里面的卤肉却是一绝。
肉是用的猪衬子卤的,色泽暗红,肥瘦相间,切成薄薄的片儿,沾上一点汤汁,软糯香腻,入口即化。
苏婉好些年没吃过这个味了,放进嘴里,美得不行。
上辈子好又来饭店公转私之后换了厨子,做不出来这么好吃的肉了。
不过再好吃她也没多吃,还得给嫂子和二哥留一些。
苏学林年初结的婚,妻子在纺织厂里做临时工,一个月只能休两天,今天没轮上休息。
二哥苏学斌在酒厂做装卸工人,今天换班,也要上半天,在厂里吃完中午饭才会回来。
苏永福见女儿夹了两筷子就不吃了,动手往她碗里塞。
“爸,给嫂子和二哥留些。”
“你嫂子跟二哥还差你这口吃的,赶紧吃,还多着呢。”
苏永福将女儿的碗装满了才罢休,苏婉拦都没拦住。
吃完饭,苏婉要洗碗,苏永福也没让,让她去睡会,难得一个周末,还将家里存着待客的半罐酥糖拿到女儿房里,让她当零嘴。
糖苏婉就不吃了,都这么大人了。
可就算不吃糖,她心里也像是装着蜜一样。
重生回来又在家里当起了姑娘,这种感觉跟在别家做媳妇千差万别,她高兴得都有些睡不着觉。
不过狠狠哭了一回,到底是累了,乐了半天也睡着了。
迷迷糊糊间,苏婉听到有人在说话,是嫂子的声音。
“真就这么算了啊?那可是厂长家的独子,真算了,怕是再也找不着这么好条件的人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