体育馆附近寂寥,视野里是穿透枝叶缝隙的光线,在眼前落下斑驳错落的树影。
许昭意瞬也不瞬地看着他的眼睛,小声嘀咕道,“母猪会上树了。”
“什么?”梁靖川的嗓音低低的。
“我是说,你居然会夸奖人。”许昭意忍不住笑道。
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她觉得心底像是有只小气球,在无声无息地充气。她的小气球不仅会膨胀,还能带她上天!
梁靖川目光自然地望进她的眸底,“你很好。”
“你很有眼光。”许昭意唇角笑意加深。
徐来的风将她耳畔的发丝吹到眼前,起身时她喊他一起回教室。没走出几步,许昭意突然扭过头来,眯了下眼睛。
“等等,你还是先别回去了。”
“嗯?”梁靖川抬眸。
“咱俩一块回去,我睡过头的理由听起来就不可信了啊。”许昭意说得理所当然,“而且你比我旷课时间长,我看上去就没那么可恨了。”
“死道友不死贫道?”梁靖川觉得好笑。
“怎么的,我都陪你旷课了,还没个不约罚站检讨的权利了?”许昭意理直气壮地指责他,“你成绩比我好,让我一节课天经地义。”
她越说越觉得有道理,还翘了翘唇角,骄傲得像只小孔雀。
“你不是说成绩的事儿翻篇了吗?”
“那只能说明我大度,客气两下你还真顺杆爬啊,”许昭意面无表情地睨他,“你能不能有点自觉?”
梁靖川挑了下眉,“我只对老弱病残一向有自觉,比如弱智。”
许昭意冷笑了声,“我对老弱病残也挺有自觉啊,比如脑残。”
去他妈的小气球,她心底膨胀的小气球被他无情地戳死了。
“那我去哪儿?”梁靖川拿她没辙,嗓音里有些无可奈何。
许昭意往教学楼的方向跑,不是很想搭理他,“你自己看着办,别回来太早。”
-
到教室时,许昭意刚好赶上这节课的尾巴。
她打着睡过头的幌子进了教室,可能有“好学生”这张护身符,老师居然也没为难她。
刚一落座,许昭意就发现脚边有东西。一份不小的包裹堆在脚边,贴着张便利贴,龙飞凤舞地写着几个大字:
没找到你,你生日再见。
——你最帅的小沈
就这熟悉的字迹,许昭意用不着猜也知道是谁。
沈嘉彦,她发小。
许昭意偷偷摸出手机确认了下,果不其然,列表躺着七通未接来电,还有几十条信息。
[老大,你居然学会逃课了?我跟老吕比赛完就得回去了,登机前能留一个小时。时间紧迫,快出来接驾。]
[我辛辛苦苦翻墙送礼,面没见着,连电话你都不接,你可真够可以的。]
再往下全是对方的骚话,满屏的琼瑶言情画风,看得许昭意浑身不舒服。
[许昭意,你还记得大明湖畔的小弟吗?]
[许昭意,你接电话啊!你有本事留号码,怎么没本事接电话啊!]
许昭意无语地将消息拖到最后:
[算了,礼物在你桌洞里,你生日我来找你。]
跟沈嘉彦的认识经历不算愉快。他家里有钱有势,又是独苗苗,典型被惯坏了的祖宗,平时特喜欢仗势欺人。
小学一年级,在某次学校课间发牛奶时,沈嘉彦把欺负人的念头打到了许昭意身上——
然后他被许昭意按着,往死里揍了一顿。
结果这人不但没琢磨怎么报复,反而天天跟她屁股后面叫“老大”,跟块狗皮膏药似的,甩都甩不掉。
自此以后,学校里的画风都变得格外鬼畜:
一堆小弟跟在沈嘉彦后面喊“老大”,沈嘉彦追着许昭意喊“老大”。
许昭意就当这人有病,保不准还是斯德哥尔摩资深患者。
说起来许昭意人缘还行,以前在临城也是有不少朋友的,沈嘉彦算是关系最铁的,所以突然到访也不奇怪。
她只好奇他送了什么。
好不容易下课铃响,“灭绝师姐”终于结束拖堂,许昭意在桌洞里回消息。
“欸,川哥人呢?”宋野扭过头来,好奇地问道,“也睡过头了?”
“我哪儿知道。”许昭意面不红心不跳,弯身捞起包裹。
她正低着头,钟婷从后门溜进来玩,扬声道,“你跟大佬翘课打篮球了?”
打脸来得猝不及防,前排齐刷刷地回头。
徐洋:“我操,你会逃课?”
宋野:“我操,你会打球?”
赵观良:“我操,你跟梁老板逃课打篮球?”
这下全班都知道了。
许昭意手微抖,差点砸了手机,她皱着眉抬头,“你从哪儿听说的?”
“你俩好歹是关注焦点啊,哦不对,主要是大佬阶段考一战成名,”钟婷拖了个凳子坐下,“像这种有颜值、有家世、有成绩的男神,有点风吹草动就上表白墙。”
听着虽然不爽,不过阶段考后,梁靖川确实收割了一波少女心。
他这人平时脾气还行,跟传说里的很不一样。
本来绝大多数同学就没想站在他的对立面,篮球赛就有点改观,成绩出来后彻底倒戈了。
“老师应该不逛表白墙吧?”许昭意听得头疼。
“姐,你应该关心的不是这个,”钟婷神秘兮兮地凑过去,“我问问你,你就没想过改变下你俩的关系吗?比如说——”
“不做同桌,做父子?”许昭意冷不丁地截断了她的话头。
钟婷满头雾水地啊了声。
“那我真的努力过,”许昭意单手支颐,歪了下头,“但我每次提议当他爸爸,都被他无情拒绝了。”
“……”
“所以说,同桌就是同桌,做不了父子。”
钟婷彻底默了,她就不该跟许昭意聊这种深奥的话题。
当上帝给你开了扇窗,他就必然会给你关个门。看看她表姐,这就是块木头,是九级爱情残废,典型智商太高导致情商下降的代表。
钟婷想到这儿,用一种老母亲的慈爱眼神看着许昭意,“路漫漫其修远兮,大佬命真苦。”
许昭意无语地看了会儿她抽风,指指门口,“有病去治,没事快滚。”
“有事有事,我本来想跟你吐槽一下的,”钟婷抱紧了她的桌面,“我有一个朋友,她——”
“无中生友?”许昭意低下头来拆包裹,“那我建议你换个新开头,我有一个朋友系列太扯了。”
“行吧,就是我自己。”钟婷放弃抵抗,大方地承认了,“我中午看到个特帅的小哥哥,被他那张脸杀到了。”
许昭意内心毫无波动,甚至还堆出个假笑,“这话你说了108遍了,上次你偷拍梁靖川也是这句,连台词都不改吗?”
“可是他长在我的审美点上了,妥妥的撕漫美少年。”钟婷激动地捂了捂心口,“就是不太科学,我居然没听说过他,表白墙都发了一上午了,也没人认领。”
许昭意顺着她的手指看了眼表白墙的标题:
【五分钟,我要他全部资料。】
“人在对面你不撩,现在要人海底捞。”许昭意啧了声,“你也是人才。”
“长得太好看了嘛,我一激动就给忘了,没缓过神就没影了。”钟婷痛苦地捂了捂脸,“我有悔。”
“无所谓,反正你‘海王’人设不倒,喜欢的小哥哥能凑齐七大洲四大洋,遇到下一个就忘了。”许昭意嗤她。
“那不能一样,这次我一见钟情了我。”钟婷后悔得牙疼,“我居然就这么把人放过了。”
许昭意被她聒得耳朵疼,无奈地朝她招招手,“行行行,我教你一个办法。”
“什么办法?”钟婷兴奋了两秒,狐疑地看着她,“你压根没谈过恋爱,能有什么办法?”
“没吃过猪肉,我还没见过猪跑吗?”许昭意瞪了她一眼。
“快说快说。”钟婷搬着小板凳挪了挪。
许昭意也没故弄玄虚,开门见山道,“其实很简单,以后你每次想他的时候,就做一道物理题。”
“嗯?”钟婷其实没怎么听懂,所以自己发散了下思维,“你是想说,我应该先走上学习巅峰,然后吸引他的注意力,才能有个美好的未来?”
“没你脑补得那么多。你没看网上有人说吗,按你目前的做题水平分析——”
许昭意的声音戛然而止,她上下打量着她,忍不住想笑。
“题做着做着,你可能这辈子都不想见到他了。”
“……”
钟婷感觉自己的智商被狠狠侮辱了。
她无声地咬了下牙,勉强扯起温柔的笑,“没关系,未来总会有个人在等着我。”
“谁会等你,阎王爷吗?”许昭意头也不抬地反问道。
“你怎么没给人打死呢!”钟婷拍桌而起,抄起课本就想揍她。
她忍了一下午了。
许昭意偏头躲了躲,终于拆掉了层层的包装,将礼盒里的JK制服和汉服分别抖开。
左手是刺绣细致的水手服,少女感十足。
右手是明制织金的高定,满绣的绛朱、玄朱间色裙,暗纹花印在其间,灼灼其华。
钟婷停下手中的动作,忍不住多看了几眼,“谁送你的,明华堂这套有价无市啊,不是绝版了吗?”
“我发小。”许昭意略微思量了几秒,“小时候你们还见过。”
“哦,沈嘉彦那死胖子?”钟婷瞬间兴致缺缺,“不过他人还挺大方的。”
“人家现在不胖了好吧?别老管人叫死胖子,多难听。”
沈嘉彦小时候确实是位“重量级人物”,不过他小升初之后就不胖了,一个假期脱胎换骨。
学校里每天都有小姑娘给他塞纸条,也算是对他颜值的肯定和证明。虽然因为他太聒噪太烦人了,许昭意至始至终没get到他的帅。
“沈嘉彦那个垃圾,就应了一句话,丑人多作怪。”钟婷冷笑着,白眼都快翻到天上去了,“别跟我提他,一提他我就来气。”
钟婷打小跟许昭意关系好,在许昭意多了个跟班后,就觉得自己地位受到了威胁。小时候跟沈嘉彦三天一大撕,两天一小怼,势同水火,梁子早早结下了。
明明这么多年没见,他俩还是没能缓和。
许昭意懒得当和事佬,也没替沈嘉彦说好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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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靖川够意思,许昭意说不让他来,他就真旷过去两节课。路上遇到巡视的“炫迈”,还挨了好一通怼。
他进教室的时候,许昭意正将小裙子小心翼翼地叠了回去,格外的认真专注。
难得看到许昭意从课本分神,梁靖川略微诧异地多看了眼。
许昭意心情的确好,她这人钟情于“破产三姐妹”多年,对剁手收集小裙子有种戒不掉的痴迷。
顾及到男生的鉴赏能力,她只抖开了JK制服,目光灼灼地看着他,“好看吗?”
见她兴致好,梁靖川本想从善如流地夸几句,结果一眼扫到她丢在桌子上的卡片。他的视线在落款几个字上停留了三秒。
虽然不知道这人是谁,但这落款是男的没跑了。
这水手服,这小短裙。
操。
梁靖川唇角的笑意微敛,薄唇紧抿,“丑。”
许昭意小脑袋缓缓打出一个问号,“你说什么?”
“我说丑,丑死了。”梁靖川上下嘴唇一碰,冷淡地看着她,“别穿。”
许昭意对小裙子的兴致瞬间被浇熄了大半。
她难以置信地看了两眼水手服,总觉得她跟梁靖川审美有壁。
前一秒还相亲相爱好伙伴,这一秒友谊的小狗说死就死,他俩的关系可太脆弱了。
薛定谔的友谊。
“我发现你这人,真的太欠了,”许昭意忍不住瞪了他一眼,“好歹朝夕相处,你的嘴就不能有甜一点的时候吗?”
“怎么,”梁靖川懒懒散散地掀了掀眼皮,“你要接个吻确认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