榨干江巧巧得到的飓风符可真好用啊。
简欢仰面躺着,望着头顶那轮血月,晕乎乎地想。
可惜已悉数用完了,刚刚四面八方涌来的魔族之人太多,简欢根本不敢藏拙,第一时间将身上的两张飓风符一并使了出来。
她和沈寂之离飓风符最近,受到的冲击力最大,飓风卷着她和他,在空中不知来回转了多少圈,风散之际,他们便砸落在这未知之地。
转了太多圈,头晕得厉害,天上的月和树影还在不断地回旋。
四肢软软的,暂时难以动弹。
简欢努力感知周遭。
背着之地有些软,鼻尖能闻到潮湿的树叶腐烂味。
她大概掉在了腐叶堆上,耳边还能听见哗啦啦的水流声。
简欢张了张唇,有些艰难地喊:“沈……沈寂之?”
“我在这。”少年的声音听着也有些虚弱,从简欢的左侧方低低传来。
简欢松了口气。她从芥子囊里掏了把灵丹塞进嘴里吞下,运转丹田,恢复被飓风弄乱,此刻在体内经脉乱窜的灵气。
没过一会儿,两人恢复成满血状态。
沈寂之走过来,视线在头顶的血月和四周环境扫过,很自然地扯了扯黑色夜行衣,在简欢面前蹲下,道:“此地不宜久留,我们找个隐蔽的地方躲一躲,等天亮。”
他们二人闯入,魔族定然会派大量人手四处搜捕。
现下是夜晚,血月对魔功有加成,沈寂之早年曾听他师父和别人聊起过,说暗渊里的魔,月出而作,月落而息。
见此,简欢微愣,灵动的眸转了下,轻轻地哦了一声,爬到他背上。
虽然和他睡都睡了好几回,但不知为何,在这种小事上,她反而有些后知后觉的害羞。
沈寂之背着简欢,修长的双腿在腐叶堆上轻踩,也没敢御剑引来魔族追捕,让简欢给他贴了张隐身符,用轻功在山林崖间飞走,寻找落脚地。
简欢双手抱着他的脖子,垂眸想了想,伸出手指,戳了下他软乎乎的脸,喊他:“哎,沈寂之。”
沈寂之平静道:“你别说话。”他有预感了。
简欢:“……”
简欢欲言又止,憋了憋,小声忿忿:“但我想说啊。我现在的感觉,就像是上茅房上到一半,你不让我……”
沈寂之认命打断:“那你说罢。”
简欢高兴了,继续往下:“我想说,我也有脚的。”
“……”沈寂之默了默,“我知道。”
简欢又道:“而且我刚刚吃了很多灵丹,现在力气很多……”
沈寂之在心中叹了口气,学着她刚刚说话的语气,小声忿忿:“但我想背你啊。”
“……”
身后,好一会儿都没有简欢的声音。
都跑过一座山了,女孩才嘿嘿笑了声:“早说嘛,早知道我以前都不走路了,以后也不走了,就让你背。”
闻言,沈寂之身子就是一僵。
明白她的话中意,他眉眼忍不住弯了弯,低声且郑重地道了句好。
不知怎么。
身后的她明明是那么又轻又软的一个人,此刻却这般沉甸。
他好像把他的整个世界都背在身后了。
以至于心不再空寂,像是塞满了云朵,满得云都要飘出来似的。
之后一段路,两人都没再说话。
简欢懒洋洋地挂在沈寂之背上,一双眼睛在黑夜中警惕地四下查看。
过了会儿,想起什么,她拿出玄天镜看了看。果不其然,暗渊之内,玄天镜是无法使用的。
简欢把玄天镜放好,轻轻搂住沈寂之的脖子,有些担心,嘟囔道:“也不知道外面如何了……”
沈寂之温声安慰:“人各有福,不必担心。真要担心——”
少年脚落在一块崖石上,半回过头,声音低喃,含了点蛊惑,“不如担心担心我。”
简欢:“……”
简欢抿了抿唇,手指戳着他的脊梁骨,嘀嘀咕咕地骂:“你这个人真不要脸。”
说话间,女孩温热的气息吹拂在颈窝。
沈寂之手往后托了托简欢,浅浅一笑,随风而起,朝不远处的小山洞飞奔而去。
-
“废物!”
砰地一声巨响,书桌上的紫金石砚被狠狠砸在地面,砚台裂得粉碎,黑色墨水四溅,溅在跪地的两人脸上。
但两人动都不敢动,身子往地面匍匐得更近,抖动着声音道:“尊上息怒……”
江巍深深吸了口气,鹰眼落在双目化脓流血,小半身子被劈焦了的守井人身上,沉声问:“闯入的两人是谁?”
黑色脓血不住地往地面滴落,守井人痛得浑身发颤,但也不敢呼痛,回道:“禀尊上,有几人见到他们的脸,他们也画了出来,但管事说,那两人是金三厨中的大哥和小妹。”
一旁跪着的管事忙将画像献上:“尊上,您看。”
江巍手一抬,画卷飘到他眼前,他扫了眼。
管事恭敬道:“尊上,这明显是假身份,金三厨修为极低,他们中也无人是符修!冉慕儿便是靠金二妹的身份混入府中,这二人定然是冉慕儿的同党!”
江巍人往椅后一靠,嗯了声。
管事一直跟在江巍身边,见状忙转向守井人,代为问话:“你可有听见他们二人交谈?都说了些什么?”
守井人也不敢隐瞒,一五一十道:“我听那女子,喊那男子为陈师兄。”
陈师兄?
姓陈?
江巍手落在椅子的扶手上,有一下没一下摸着扶手上的金龙头,脑中闪过在玉清派的魔族之人。
没有魔族人带路,外人进不去那片枯井魔林,那两人中,定然有一人是他魔族的叛徒!
金三厨是从临仙城来的,临仙城离玉清派最近。
但没有姓陈的。
等等,陈,陈,郑?
江巍霍然坐直,锐目而视:“你原原本本将那话复述于我,一个字也不要漏!”
守井人忙道:“是……是……”
他想了想,一个字一个字,用他那苍老沙哑干巴巴道:“快、快、快,郑——陈师兄,赶紧跳!师兄,快些快些……”
“行了。”江巍不耐烦地打断,手在桌面重重一拍,吐出两个字,“郑以!”
守井人和管事心一跳,额头磕在冰冷的地面,不敢再说一个字。
江巍从椅子上起身,踱步走到书房的窗前,望着窗外夜色,负于身后的双手青筋暴起,眼中黑色弥漫。
又是玉清派出了问题!又是玉清派!
先是玉清派的谷山和羽青,居然借着宁辉那废物混进了魔渊,差点毁了菩提魔心阵,现下正关押在暗渊大牢受刑。
然后是那冉慕儿的哥哥尹遇声,这也是玉清的人,居然拿假菩提塔糊弄魔族!
而现下,玉清派的郑以出了问题。
玉清派,玉清派。
道玄那抠门老贼,怕是已经疑心他了罢?
面上装得和他这般好,如亲兄弟般,但他送女儿入那老贼门下为徒,也没见那老贼将手里难得多见的风系灵宝,风铃铛送给巧巧。
结果这下,居然给了和郑以一起闯入暗渊的女子。
好样的,好样的。
江巍冷笑。
待他魔族大业成了,他第一个对玉清派下手!
有男子匆匆而来,立在书房门外,恭敬道:“家主。”
江巍从窗前回过身,扬声:“进。”
景赤推门而入,一掀衣袍,单膝跪下,抱拳道:“家主,冉慕儿那边已安排妥当,玄天镜等一切物品都落入我们手中,只是合欢宗梅峰主的两名徒弟在牢房外守着,我们暂时无法对冉慕儿下手。”
江巍幽幽吐出一口长气:“合欢宗……”
合欢宗行事向来无所忌惮,那几个峰主更是难缠。
索性冉慕儿是他亲自下的手,没三五个月醒不过来。
而等到三五个月后,已瓜熟蒂落,冉慕儿醒和不醒也没什么区别了,和死人也差不多。
“找机会下手,不要暴露。”江巍沉吟着开口,面对景赤,他态度好了些,问,“她的玄天镜里可有查出什么?”
“玄天镜里信息不多,但大概能推测出来。”景赤顿了顿,“那两名贼人是玉清派弟子。”
果然。
江巍冷笑片刻,重新在椅子上坐下,沉声吩咐道:“景赤。”
景赤低头:“属下在!”
“玉清派的人都不能用了。”江巍阖上双目,跳动的烛光笼上刚正的脸,仿佛忧国忧民的股肱之辈,“引到秘境中,杀。”
景赤眉目一凛,也不问为何:“是!”
江巍看向管事:“暗渊这阵子,所有入口只进不出,翻遍整个暗渊,也要把那两人找到,我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管事忙道:“是!”
“还有。”江巍目光阴冷,“沈寂之可有消息?”
啪嗒,一滴滴汗顺着管事的脸滑落在地面,管事哆嗦道:“禀、禀尊上,有线索说是去了秘境,但具体是哪个秘境还未、未查清……”
“你们要知道。”江巍声音低了下去,手一抬,一个黑色魔球聚拢在他掌心,他望着那黑色魔球,轻轻一吹,魔球飘过去,瞬间就将守井人化为乌有,像是此地未曾有过人一般,“冉慕儿也好,溜进我暗渊的那两只老鼠也罢,这些事都没有魔原石的下落重要。”
“给我查,务必尽快找到沈寂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