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到半道,简欢和沈寂之便和百里一家分道扬镳。
冉慕儿手上的真菩提塔被抢,怕行踪暴露,百里一家会去其他小城落脚,暂避一段时间。
两人坐上从冉慕儿那‘捡’来的灵马,赶回临仙城。
一夜过去。
清晨的阳光带着蓬勃朝气,从屋前的枇杷树洒落,明明晃晃笼在树下的少年少女身上。
光线有些刺眼,简欢伸手挡在额前,看着在系马绳的沈寂之。
忽而,阖着的门咿呀一声被打开,她抬眼看去。
满脸皱纹的药婆婆出现在门后,看见两人也不惊讶,只道:“进来吧,我带你们去看她。”
简欢和沈寂之都来过药婆婆这,二楼是给无法起身的病患住的,药婆婆自己住在一楼。
房间就在楼梯底下。
空间不大,一张床,一面存放着各种药材的药柜,还有堆积在角落的几大摞书。
书页有些泛黄,基本上都是医书。
药婆婆驼着背走到床前,弯着腰在床底下碰了几个,灵力闪动间,药柜从中间一分为二,露出墙后闪着荧光的水波纹,有点像秘境的入口。
里边是个家具齐全的山洞。
冉慕儿就躺在石床上,脸色苍白,身上冒着层淡淡的黑气。
沈寂之停在三步外,低头打量片刻,蹙眉:“她这是入魔了?”
药婆婆立在一旁,松弛的嘴唇抿了下:“不是。”
沈寂之:“?”
一般而言,魔气显化,就如同病入膏肓,会一步步发展成杀人如麻的魔。
石床两旁,山洞的地面被挖成了一畦畦菜地,刚种下去没多久的灵草已冒出了芽。
“你们从洛安城来,余长老的事想必都知道了。”药婆婆走过去,蹲在菜地前翻查,“慕儿的情况和余长老他们一模一样,魔气显化,是魔无疑,但他们并非是自己生了心魔,以至于修炼魔功成的魔。”
“世人皆知,人只要心正,身处魔气浓郁之地也不会成魔。魔心虫也只是将人变成傀儡,而不是让人成魔。”药婆婆爱惜地抚摸着刚长出来,水灵灵的嫩芽,脸上出现一个嘲讽的笑,“成魔啊,都是道心出了问题,是咎由自取,是自作孽不可活……”
苍老沙哑的声音拖长了调,在山洞间响起,带着回声。
简欢一边听着,一边绕到床的另一边,在石床前蹲下,戒备着说不定会‘诈尸’的冉慕儿,伸出手把被子掀开一角,瞄了眼。
冉慕儿的上衣从胸口到腰侧都被剪了,此刻缠着白色纱布,纱布上沾着血。
还是黑色的血。
药婆婆扯下一片生了蛀虫的叶子:“其他人婆婆我不清楚,但我肯定,余长老不是,慕儿不是,慕儿她爹娘也不是……”
简欢将被子放下,走回沈寂之身侧。
他轻轻撇她一眼,不用她开口,就顺从地低下头来。
简欢眨了下眼睛,凑在他耳边轻语几句,把看见的和他说了下。
沈寂之颔首,站直。
简欢看向药婆婆,道:“伯母说,他们都是被陷害的。”
药婆婆将蛀了的叶用力捏在如干枯树皮的手掌心,双眼望着前方。
“是啊,都是些可怜人……”她人已老了,双眼浑浊,眼周四处带着老年斑,但回忆时,眸中带着几分亮,“南尘仙岛有群老家伙,一直在研制灵丹,想要挽回生了心魔的人,你们知道罢?”
沈寂之:“嗯。”
简欢如小鸡啄米般点头:“苏田师兄他师父就是。”
“对。”药婆婆,“苏田他师父是我师弟。”
沈寂之的眼睫划过一道微光,些许诧异。
药婆婆的医术高明得不简单,沈寂之早就觉得药婆婆并非常人,不过他不在乎。
毕竟药婆婆收费最便宜,又便宜又治得好,是谁关他何事。
简欢惊讶:“婆婆您以前是南尘仙岛的长老?”
提起南尘仙岛,药婆婆的脸上带着怀念之色,笑道:“是。”
简欢激动地扯着沈寂之的袖摆,将他的手摇来摇去:“我们都赚了!”她停了下,“沈寂之,特别是你!”
沈寂之这些年一直在药婆婆这看病,让南尘仙岛长老级的人看病,还只花那么点灵石,可能都不够药婆婆的成本价。
这么多年算下来,沈寂之他从药婆婆身上薅了多少羊毛啊!
“怪我没怎么受过伤。”简欢想了想,很是可惜地道,“就只让药婆婆给我看了一次。”
沈寂之:“……”
药婆婆:“……”
伤感都被这丫头给冲淡了,药婆婆摇摇头,笑骂道:“给你们看病,这些年真的是亏了我不少啊!”
就和瘟神一样,特别是沈寂之。
沈寂之不置可否。
简欢好奇地问:“那婆婆,你怎么……”她委婉道,“会在临仙城。”
“有人要害我,传我和余长老有私情,为魔开脱。我觉得苗头不对,便及时跑了。”当年凶险万分,损了药婆婆修为,让她差点殒命的事,药婆婆现下说来,就和昨天吃了什么一样,“若我没跑,我就和余长老一个下场。”
药婆婆望着床上的冉慕儿,“我当年奉师命和那些老家伙一起查看余长老的情况。在我们医修眼里,他确实是入魔的症状,意识不清,人也一日比一日嗜杀疯狂。但我总觉得不对,和师兄弟们据理力争。”
简欢插了句:“婆婆,您是说那些长老们有问……”
“不,不是他们。他们只是老顽固,不懂变通,但他们心不坏。我与他们也是正常争吵交流。”药婆婆眸光变深,一字一句道,“是背后之人。对余长老下手的背后之人。”
沈寂之:“背后之人?”
“对,九州大陆在背后有一股势力与魔有关,他们手里有让道心稳固之人堕魔的法子,以此害了不少无辜之人。他们不愿让我说,所以要杀我,要灭我的口。”药婆婆冷笑几声,站起来朝石床走去,含恨道,“只是这么多年,我们依旧查不到这背后之人是谁,反而如丧家之犬般,龟缩在九州各处,苟延残喘!”
简欢的视线跟着药婆婆的脚步挪动。
她眉心蹙着,觉得情况有些复杂。
药婆婆说的事,在原著中一个字都没提到过。
原著里,最大的罪人就是后头入魔的沈寂之,没有这些余长老药婆婆的往事。
可就时间线来说,这些往事,在沈寂之没出生前就发生了。
但原著里,这些事仿佛没有发生过。
“从慕儿手里抢走菩提塔的人,兴许是此事的转机。”药婆婆在石床前坐下,伸手给昏迷不醒的冉慕儿理了理额前碎发。她转过头来,微微一叹,带着几分祈求,道,“卖我一个地果吧。”
“我研究多年,地果也许是去除慕儿体内的魔气,让她醒来的唯一一个法子了。”药婆婆看着两人,心知这两人秉性,加了句,“二十万一颗。”
简欢一愣。
二十万?
地果拿出去卖,差不多十万一颗。
这是加倍收啊!
不对。
……地果?
地果?!
药婆婆怎么会知道他们有地果!
地果灵只结了两个地果,第三个估计再过个把月就成熟了。
她的地果在芥子囊里放着,没卖。
沈寂之的地果应是用掉了,要么他升金丹时用的,要么卖掉还债了,所以……
简欢偏头就想质问沈寂之,是不是他透露给药婆婆的,结果见到他面上不输她的惊讶,话头一顿。
沈寂之身子都站直了些,目光锁着药婆婆,冷冷道:“您如何得知?”
简欢垂在身侧的手握成拳,意识到什么,一个符剑的招式已经在半酝酿中,她轻声,目光不善:“婆婆,当年那个砸晕我们的人,是……你?”
那只躲在她和沈寂之后面,在他们两个从齐婉的阵出来后,砸晕了他们,挖走了那棵树的黄雀!
时隔三年想想,也还是很生气!
迎着两双狼崽子一样,仿佛要吃人的眼睛,药婆婆忙道:“不是我。”
她看了冉慕儿一眼,“是慕儿的哥哥。”
沈寂之脸上笼着层寒意:“谁?”
简欢咬牙:“不说清楚,我死也不卖。”
药婆婆:“……”
药婆婆一叹,她也没打算瞒:“你们认识,是……”
“遇声。”
遇声?
尹遇声。
居然是尹!遇!声!
草。
卧槽。
草草草。
简欢将放了二十万灵石的芥子囊藏好,一颗心长满了草,和沈寂之离开了药婆婆的住处,朝玉清派匆匆赶去。
如今尹遇声拿了假菩提塔去了魔渊,生死未卜。
但是,他们依旧不确定,他们养在家里的地果灵,有没有被人给偷走!
马车内,月白色车帘半破,狂风灌入车厢内,将沈寂之的黑发吹乱。
他冷冷道:“你没给它画新符?”
“没有。”两人在马车里各坐一边,简欢双手环胸,翘着二郎腿,扫他一眼,“你现下是在质问我吗?”
当年齐婉有在地果灵上画符,将简欢和地果灵绑在一起。
也是如此,地果灵才乖乖跟着两人回了玉清派。
但简欢渡金丹雷劫时,这符便被劈没了。
当年从渔江城回来后,她就一直在研究,也知道这符怎么画。但她出关后,发现地果灵还在,也没离开,而且小果日子过得很是滋润,见她出来还主动和她打招呼。
简欢便没有给地果灵画新的牵制符。
且本就事先说好,地果灵只在他们那待到牵制符被解。
可被解后,它都没走,她也不好意思画。
沈寂之顿了顿,伸手揉了下眉:“没。”
他眸色极冰,“我是想杀尹遇声。”
所以语气会这样。
他对她的所作所为没有任何异议。
简欢轻哼了声。
过了片刻,没忍住,骂道:“去他大爷的尹遇声!”
-
玉清派小山坡。
‘一品灵树’枝繁叶茂,远远看去,几乎将三间丹楹刻桷的屋舍怀抱在内。
简欢和沈寂之将灵马放在前院,匆匆朝前而去。
听到动静,绿色火柴小人悄悄从土里冒出一丢丢,看了眼便蹦了出来,小手卷着树枝,在叶间荡啊荡,脆生生道:“人类,你们回来了?”
两人脚步一停,几乎是同时松了口气。
小果人却老气横秋地叹了口气,不满地抱怨:“我才打了个盹,你们怎么就回来了?”
“……”
简欢呵呵:“你搞清楚,这是谁的家!”
她和沈寂之的地,他们凑钱盖的新房,结果她就睡了一晚上!
沈寂之仰头,打量着上头的小果人,眉轻轻一挑,便问:“第三个地果……”
小果人灵活一跳,双脚落在枝头,用细细的手堵住小小的耳朵,气急败坏:“啊啊啊别催了别催了!我就知道你们一回来就催我,在结了在结了,再过一个月就熟了!你们人类真的烦死果了!”
沈寂之眉眼淡淡:“……行罢。”
简欢闻言,轻睨他一眼,拍拍衣襟,怀里藏着她卖地果赚的二十万,略微嘚瑟:“我就知道你酸了,你嫉妒我。”
沈寂之的视线跟着落在简欢那,羽睫动了下,默默收回视线。
片刻后,浅勾了下唇角,迈步离开:“不会。”
他有什么好嫉妒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