仿佛溺在水里, 简欢不自觉屏息。心乱如麻,短短几息之间,她胡思乱想了很多。但所有脸红心跳的想象, 都止步在她想起了一件最重要的事。他的债还没还。简欢乱糟糟的脑子顿时恢复理智, 潋滟水光从眸中褪去, 微跳的小鹿被心里噼里啪啦打得正响的算盘摁死。她和他的十万债务,建立在他想退婚的基础上。他若不想退婚了,那她这笔心心念念三年的债, 就无法成立。往更坏的地方想,若她不想和他成婚,最后反倒变成她要给他十万灵石了??就算就算,她好像对他有一点点……那也得等他把债还了以后。钱大于一切,她现下不想在男人身上花钱。思及此, 简欢瞬间直身, 毫不犹豫, 一把推开了沈寂之, 双眼滴溜溜一转,张口便道:“那我要把钱给你吗?”四周的泡泡瞬间化为残影。沈寂之:“……”简欢想了想, 从芥子囊里掏出了个绣着鸳鸯的荷包, 她捏着荷包, 试探地问:“你花了多少呀?”若花得多,她可以选择不要么?不过这话简欢也就心里想想,没敢说。沈寂之额角微跳, 深吸一口气, 一字不语。简欢抬眸, 用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打量着他, 伸手指了下, 小小声:“你脸色看起来不太好……”沈寂之低头深深望着她,简欢缩了下,总感觉这个眼神很不友善。他抿着唇角,忽而抬手,轻抵住简欢纤细的肩,稍微一用力,直接把人推下了窗。“喂,沈寂之!”简欢双眼瞪大,猝不及防,在空中翻滚了一圈,身形摇摇晃晃地落了地。床上的乐师被吵醒,睡眼朦胧地往窗边看去,看清来人是简姑娘后,砰地倒下,拉着被子盖住了脑袋,非常善解人意。少男少女半夜幽会,非礼勿视,非礼勿听啊。沈寂之站在雕花小窗前,没理乐师,他浅褐色双瞳映着女孩羞恼的面容,缓声道:“不收你钱,当推你一下的歉礼,可以了吧?”没听简欢的回答,沈寂之干脆利落关上了窗。简欢抱着那袋水果,望着窗后往床边走去的人影,敛去了脸上刻意为之的表情。她低着头,在原地站了片刻,便抱着那袋水果在夜色中跑开了。房内,沈寂之停下脚步,轻吐一口气。-沈寂之用来钓师父的飞幻女儿红需要三日时间才能酿成,接下来三天,他在竹园炼器、打坐、练剑,没去找简欢。简欢也没来找他。直到梅宜派桃红来喊沈寂之,沈寂之去把简欢叫上了。仿佛三日前什么都没发生,她把白色布袋还他,问:“哎,沈寂之,你说为何每次,梅宜都要避开我,单独找你?”沈寂之从善如流地回收布袋,刚想说什么,简欢自言自语接上:“莫不是觉得我太聪明,怕看出她的意图,在你和她之间挑拨离间?”沈寂之斜了她一眼,轻轻摇头,懒得和她多说。两人跟着桃红迈入梅宜住处。前院种满梅树,如今梅花未开,一片绿意盎然。隐在梅林之后的会客厅古朴雅致,梅宜坐在主位等待,听见动静,脸上浮现一个温柔的笑,忙起身看去,看见简欢时,有些猝不及防,下意识转向沈寂之:“?”她明明只让桃红叫来沈寂之。“她都知道。”沈寂之在一旁坐下,“我不想事后再和她转述一遍。”桌上备好了茶歇糕点,样样精致。简欢见之一喜,也不需要旁人招呼,自来熟地捻了块杏仁酥,朝望过来的梅宜眨眼一笑:“梅姐姐但说无妨,当我不存在就行。”梅宜:“……”梅宜低眸,伸手执起茶盏,浅抿了口,心中百转千回。她轻轻搁下釉色鲜亮的陶瓷杯,把藏在袖子中的一个檀木小盒递给了沈寂之:“这是我答应给你的丹药。”沈寂之收下,打开看了看。简欢凑过头去。丹药通体白润,发出淡淡荧光,一看就很值钱。简欢瞪大双眼,也很想拥有。但这个,是沈寂之和梅宜私底下的勾当。就像当初,她和百里刀也有私底下的合作,那笔钱没给沈寂之分,自然她现下也不好意思和他分这个。砰地一声,沈寂之将木盒盖上,意味深长地看她一眼,放进芥子囊里。“还有这个——”梅宜拿出一卷画轴,在两人面前摊开,“这是暗殿的地形图。”听到这,简欢和沈寂之均认真看去。简欢蹙着好看的柳叶眉,问梅宜:“你说城主在暗殿中闭关,但地图上为何没有城主闭关地?连他的住所也没有?”梅宜苦笑道:“因为我也不知。”简欢挑眉:“?”“我只知道他在暗殿闭关,这是我无意间探听到的,但到底在何处,我查不到。他。”梅宜低眸,望着杯盏中褐色茶水,“他很谨慎,也还防着我。”“不过。”梅宜抬起头来,目光定定望着简欢,“不过你们可以直接对那条鱼发难,鱼若有危险,城主会出现,你们到时一举杀之……”说到这,女人的眼中有戾气一闪而过,隐隐带着几分疯狂。但意识到什么,又被梅宜压了下去,恢复成那副温温柔柔的模样:“便可以了。”“丹药我给你们了,地形图我也给了。”梅宜轻声细语,“两位打算何时行动呢?”女人说得很慢,但简欢听出了藏在其中的急迫。如今两人暂避在梅院,还需要梅宜掩盖行踪,自然要顺着梅宜的心意来。她沉吟片刻:“七日后罢。”梅宜下意识蹙眉:“城主闭关有些时日了,我怕他这几日就会出关……”简欢观察着她的神色,反问:“那依梅姐姐的意思是?”梅宜心神不宁地笑了笑:“可否三日后行动?这样比较稳妥些。”简欢乌黑的瞳孔朝左一转,和沈寂之交换了一眼,不动声色先应了下来。-深夜,竹林之中。沈寂之将被施了昏睡符的乐师摆在一棵竹树下,在乐师手中放了个空酒杯。前边,简欢抱着两坛挖出来的酒走过来,将其中一坛放在乐师三步外,打开了坛盖。说来奇怪,三日前刚埋下时,酒香味沁人心脾。但这会儿,酒香味反而变淡了,像秋日桂花香,隐隐约约,但又勾人得厉害。两人布置好现场后,迈步离开,隐在偏僻的角落中,只等谷山同志上钩。沈寂之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号酒囊,手伸到简欢面前。简欢将剩下的那坛酒递给他,有些担心:“若钓不来怎么办?”“不会。”沈寂之分外笃定,用灵力将酒坛中的酒液引入酒囊中,很快他便停了下来,将酒囊给简欢。简欢顺手接过,提起身边的水壶,用壶口对着酒囊就往里猛灌水。灌满后,她把酒囊盖好,系在腰间,心中腹诽。这人这么自信,就不怕翻车?沈寂之拿出两个杯盏,用清洁术仔细洗了洗,倒了杯酒,递到简欢面前,不动声色问:“喝吗?”眼前刻花酒盏杯身圆润,轻握着它的手骨节分明,那指甲被修得干干净净,刚好贴合指腹。简欢看看酒杯,看看他的手,鼻间下意识嗅了嗅,偷偷咽了口口水。但是。简欢瞥他一眼,心中有些警惕。沈寂之免费给的东西,必有所图。她先前吃了他的水果,现在喝他的酒,那以后……人就是这么一步步跨入深渊的。沈寂之这人面上看着光风霁月的,但肚子里花花肠子可多了,要想算计人,能把人算得底裤都没。她不能被他带着跑,她得想方设法掌控主动权。简欢往后挪了挪,拒绝:“我不喝。”沈寂之眉眼轻动:“真不喝?”“嗯。”简欢眼观鼻鼻观心,抵制诱惑,“我戒酒了。”沈寂之根本不信:“戒酒?”简欢双手环胸,拒绝的意味更浓,斩钉截铁:“对,喝酒伤身。”沈寂之没再说什么,把酒收回,将杯盏压在自己的薄唇间,兀自品鉴。少年以木簪束发,白衣柔软,精致的侧脸在夜色中微微发光,空气中那一丝若有若无的酒味,虽淡却格外勾人。简欢偷偷看了一眼,便低下了头,玩着自己的手指甲。半晌后,她认真想了想,冷不丁问:“外头飞幻女儿红多少钱一坛?”沈寂之语气淡淡:“六百灵石罢。”简欢玩指甲的手一顿,坐直了些。他瞄她一眼,又道:“一杯大概十个灵石?”简欢:“!”她果断抬手朝他伸去:“那我陪你喝个一杯罢,看你一人独酌,蛮可怜的。”沈寂之语气幽幽:“别,喝酒伤身。”简欢:“无碍,小酌怡情。”沈寂之垂眸望她,片刻后,给她倒了杯新的。简欢捧着杯盏,小口小口喝着。好醇正的口感!而且不知为何,竟是越喝越香,一小杯很快便见了底。她乌黑的眸子转来转去,将空了的杯盏还回去。沈寂之接过,眼睫轻轻一动,问:“还要吗?”简欢勉为其难:“那就……再来一杯吧。”“可惜,在我这里,一次只能喝一杯。”他将酒坛封好,放回芥子囊,那双褐色瞳孔的眼泛着光,一眨不眨地盯着简欢,轻声,“你要想喝,下回再来。”简欢:“……”这男人真的,很有心机,搁这和她玩商家每日签到免费得小礼品的把戏呢。她轻呵一声。可惜了,她是拿完小礼品就能毫不留情把APP卸载掉的人。谁怕谁啊。简欢往树后一靠,翘着二郎腿,看着沈寂之笑得意味深长。沈寂之:“?”-刘浒怎么都睡不着。他当日在简欢和沈寂之手上逃走后,在暗中躲藏了很久,看见一个黑衣侍卫和他身形差不多,还满脸络腮胡,是非常合适的乔装对象。刘浒想办法截杀了此人,以此人身份在暗殿里混吃混喝,日子倒也过得蛮好。但今夜,他闻到了一股很勾人的酒味,勾得他心痒痒,不喝就浑身难受,仿佛有千万只蚂蚁在身上爬。犹豫了一瞬,刘浒偷偷摸摸起身,没有惊动任何人,一路循着味找到了竹林。他缩在林间,掀开竹叶,往前方打量。一个白衣男子醉倒在地,就在他旁边,放着一坛酒。闻着空中的味,刘浒眼睛发直,视线黏在酒坛上挪不开,他也不管是不是有诈,猫着腰朝那坛酒飞奔而去。就在刘浒冲出去那一刻,一小块黑石般的东西从一侧精准朝他掷来。刘浒反应很快,身体仿佛有自己的本能,脚在石土间一滑,弄得四处尘土飞扬,大片竹叶从枝头纷纷洒落。可惜石头不是普通的石头,落到空中某点时,柔软与强韧性具备的灵铁丝快速扩散,宛若烟花般陡然炸/开!刘浒再想避已经来不及,大渔网兜头而至,直接将刘浒死死困在了里头。猎物落网,简欢和沈寂之从暗处现身,朝拼命挣扎的刘浒走去。步伐看似缓慢,但速度极快,一步走百步般,眨眼就到了刘浒面前。刘浒挣扎得越厉害,网收得越紧,他不再乱动,藏在络腮胡中的眼直直看向两人。隔着网面,简欢笑意盈盈地看向他,伸出手朝他打招呼:“嗨,前辈,几日不见,分外想念,您过得可还好?”刘浒:“……”老天爷,怎么又是这两个小鬼!落入他们手里,他还能有活路?刘浒张嘴就欲喊,把人喊来,他说不定还能趁乱脱身!但他还没喊出口,简欢飞快将拿在手中的酒囊塞进刘浒嘴里。几乎是身体的本能,刘浒下意识喝了一口。好酒!酒味很勾人,带着似曾相识的味道。不过——刘浒又喝了口,砸吧了下嘴。就是有点淡。“前辈,商量件事呗。”简欢拍拍手,蹲在刘浒面前,先指了指沈寂之,再指指她自己,“你好好跟着我们两个,听我们吩咐,我们不止会把你带出去,每天还给你提供一袋这样的酒,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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