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外就发生在短暂的一瞬间,时望被容屿吸引了大部分注意力,完全忘记了还要警戒周围。那三个猎人突然出现在昏暗的街口,他们身材瘦高,浑身上下都笼罩在黑色的烟雾中,只有一双眼亮着诡异的红光,直直的锁定了时望。
下一秒,他们就以一个不可思议的速度向他冲了过来,转眼间就到了跟前,时望眉头紧皱,右脚后撤,反握匕首横于胸前,做好了战斗的准备。
但以一敌三,正面对决,就算是拼了这条命也绝对没有胜算。可现在也只能硬着头皮上了,他现在的分数只有70,而这场游戏输了要扣100分,所以他连退路都没有。他不能投降,如果这场游戏out了,那么他就会彻底出局。
哪怕是受点儿伤,流点儿血,甚至是骨折,断条胳膊,只要能短暂的逃走……
时望已经做好了鱼死网破的准备,但就在此时,容屿忽然向前迈一步,伸手把时望挡在了身后。他好像很不悦的样子,冷冷的看着那三个黑衣人,寒声训斥:“没看到我们在说话吗?退下!”
三个黑衣人连一点儿停顿都没有,流畅自如的、动作迅速的退了回去。随着他们的远去,身体也在逐渐变得透明,最终完全消失不见了。
时望惊疑不定的看着他的后背,脑海中忽然闪过一些破碎的片段,让他的脑袋隐隐作痛起来。
以前好像也发生过类似的事情,只不过扑过来的不是坏人,而是,好像是…是很大的蜘蛛吗?
时望对学校里那场“大扫除”还有印象,只不过与容屿有关的片段全都模糊不清了,但是他可以确定的是,容屿肯定也在某些时刻救过他。
容屿回过头,一改刚才的冰冷脸色,温柔的朝他笑了笑,“好了,别怕,他们已经走了,把刀收起来吧,今晚的月亮多好看啊,别破坏情调。”
时望不敢放松警惕,仍然紧紧握着匕首,冷硬的盯着他,“为什么救我,你不是不想让我赢吗?”
容屿想了想,“怎么说呢…”
他的目光落在时望脸上,大言不惭的道:“我总不能让人当着我的面欺负你吧。”
意思是只要不当着面就行,甚至偶尔还会亲自来狠狠欺负一通。
可惜夜晚的环境太扰人,完全掩盖了这隐秘的阴暗,温润柔和的月光落在他们身上,竟然营造出一种虚幻的浪漫,仿佛他的话语非常真挚,如同婚礼上神圣的誓言一般。
但不等时望别别扭扭的表示感谢,容屿就话锋一转,暴露了本来面目。他狡黠的道:“不过只有这一次是免费的,下次我可就要收取报酬了。”
话音刚落,时望就一下子戒备了起来。他好像隐约看到了前方危险的陷阱,一脚踏错就会粉身碎骨。他紧张而局促的道:“什么报酬,我现在没有什么钱…”
“……”容屿哑然失笑,对时望这奇妙的脑回路感到无奈,“我再怎么说也不会跟你要钱的,至于报酬……到时候你自然会知道。”
他越是不说清楚,时望就越是不安,但是仔细想想,自己身上也没有可以作为报酬付给容屿的东西。
他要是个受吧,还能来一场被迫卖身的凄惨戏码,可他是攻啊,难不成容屿还能强迫他那个啥吗?就算真要迫不得已的那个啥,时望也不是很抗拒,毕竟容屿长得这么好看,身材也特别好,自己完全不吃亏啊,还怕要倒贴钱呢。
所以他还是不懂容屿想要的报酬是什么,时望觉得现在自己身上值钱的也就是这些器官了,零零散散加起来怎么也有个几百万,虽然说他多年的工资存款要更多一些吧,可是容屿又说不要钱。
时望想不通,干脆就不再想了。
说实话,他的自尊心让他不愿意接受容屿的帮助,但这种事不是他愿不愿意,而是他需不需要。
扪心自问,如果刚才容屿袖手旁观,没有出手相救的话,时望估计自己已经损失了一条命,而且也无法把止痛药带回去给陆余星。
他很清楚自己的处境如何,在这种情况下,过于固执的自尊心只是害人害己的东西,只要能救人,能增加参赛者存活率,能赢到最后,时望是可以顶着屈辱和骂名祈求容屿帮忙的。
——前提是容屿愿意伸出援手,但可能性微乎其微。
最终还是要靠自己。
时望定了定神,继续往前走。
可能是因为有容屿在的缘故,一路上都没碰到黑衣人,时望顺利的来到了附近的医院,他在药房翻箱倒柜的找了半个多小时,也只找到了两支杜冷丁针剂。
按照陆余星现在的用药速度,这根本不够他撑到本场游戏结束,而且说实话,止痛药这种东西治标不治本,尤其是杜冷丁,有很强的成瘾性和副作用,过度的使用反而会损害身体。
时望蹲在地板上,愣愣地看着抽屉里的两支针剂,却没有力气拿起他们。
陆余星现在需要的是化疗和手术,而不是这种饮鸩止渴的东西。
时望忽然注意到抽屉里面还有几个黄色的记录本,他心里动了一下,伸手拿出来粗略翻看了一遍。
这些都是癌症病人的病历,从确诊、入院、治疗,都写得清清楚楚,但是他们最后的结局无一例外,全部为死亡。
病历最后一页,用回形针夹着病人死亡证明的复印件,白纸黑字写得明明白白:
病症严重,治疗无效…
手术失败…
家属放弃治疗…
这些简单又普通的字眼此时如同洪水猛兽一般盘踞在字里行间,诠释着无数的生离死别,遮掩Q群:3.2.8.9.5.2.8.5.7着无数的无奈与泪水。
尽管知道这些东西只是游戏里设定的道具,但时望却无法克制的联想到陆余星,眼前浮现起他苍白的、却仍然努力挤出笑容的脸。时望的心脏好像被带刺的荆棘缠绕住了,充满了窒息般的疼痛。
他紧紧捏着病历本,肩膀微微颤抖着,声音低哑的问:“陆余星的病…是不是很难治好了?”
容屿站在窗边,背后是一轮明月,他脸上没有什么波澜,对陆余星的生死也漠不关心。
“按理来说,其实癌症到了陆余星这个程度,他应该已经卧床不起了,之所以还能跟着你们东奔西跑,大概是Foxer背地里做了什么手脚吧。”
当然Foxer此举绝非善意,他只是想短暂的吊着陆余星的命,让他尝受了足够多的痛苦之后再绝望的死去。
“我不想让他死,我想他活下来…”
时望的声音已经变了调,带着一些颤抖的、微弱的哭腔,他整个人都陷入了一种走投无路的悲伤之中,不知道该怎么办,不知道那里才是出路,他像是被困在金属笼子的小鸟,无措的拍着翅膀,四处乱飞,却只能撞的头破血流。
容屿没说话,他垂下眼帘,安静的望着时望的背影。
他这个状态在容屿的意料之中,毕竟时望只是个普通人,有着七情六欲,有着憎恨与私心。他无法像一个机器似的,只管达成目标,其它一律不管。
就算未来有机会可以复活人类,但此时同伴的逝去会让他万分痛苦,苦苦挣扎于悲戚之间,甚至是无法正常去思考。
这很正常,毕竟时望是有血有肉的人,而不是冰冷的、高高在上的神。
容屿叹了口气,慢慢走到时望身边,俯下身想把他抱起来,“时间很晚了,你该回去休息了。”
时望却忽然伸出手,用手指拽住了容屿的裤脚,他垂着头,医院苍白的灯光从头顶打下来,让时望的眼睛藏在刘海的阴影里,看不真切。
容屿听见他好像哭了一样的祈求:“求你了,就当我求你了,救救他好吗?”
容屿怜惜的看着他,语气温柔,但说出来的话却冷漠极了,“很抱歉,宝贝,我并没有理由救他,不是吗?”
时望的手顿了一下,整个人仿佛凭空缩小了一圈,他的声音愈发的小了,卑微恳切的哀求:“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了,求你了,帮帮我…”
帮帮我,这三个字显然要比“救救他”更得容屿的心,他亲爱的孩子跪在地上,垂着头,轻轻扯着他的裤脚,哭泣着求自己帮帮他,这怎么能不让人动容?
容屿叹了口气,蹲下身握住时望的手,轻轻揉搓他冰凉的指尖。
他柔声道:“我可以帮你,但是宝贝,你应该知道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你想让我出手帮忙,就得拿出足够的交易资本才行。”
长久的沉默,几分钟之后,时望才缓缓抬起头,迎向容屿的目光。
“……我明白了。”他低声道。他的眼眶还是红的,但却毫不犹豫的,一字一句非常清晰的说道:“让陆余星提前预支他的愿望卡,代价是,我的一条命。”
既然陆余星的愿望卡是治愈身体的疾病,那么只要提前激活它,就能拯救他的性命。为此,时望不惜主动献出自己的一条生命。
容屿思索了片刻,似乎在仔细考量这交易的可行性。过了几秒,他微笑起来,“很抱歉,我亲爱的,你的筹码不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