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怀宴处理完所有工作,才敛眸看向期间震动过的私人手机。
入目便是容太太那句惊世骇俗的质问。
素来端方从容的男人,指骨微微一顿。
恰好江秘书正弯腰取文件,不经意瞥到屏幕,立刻收回视线的同时,惊异于太太的脑洞。
转念一想,好像也没啥毛病,容总这不是妥妥地给阮总这个‘中间商’送钱。
不愧是太太,果然智慧!
容怀宴略一沉吟,顷刻间了然,冷白指尖不疾不徐地轻点屏幕——
【我知道了。】
随即示意江秘书过来。
江秘书听着上司命令,表情越来越复杂:“……”
两位真不愧是夫妻,智商1+1大于1000。
突然开始期待未来小容总,智商是不是得高到捅破天。
……
博物馆,文物修复间。
顾星檀直播结束后,才看到他简短的四个字回复。
清雅秀致的柳眉蹙起,本就浓颜系的长相,更多了冷艳的瑰丽。
他知道什么了就知道了?
随手回复:【知道什么?】
等等!
望着这四个字,顾星檀漂亮眸子蓦然睁大,有了一个大胆猜测——
难不成自己这句话,让他明白了对阮其灼的心意???
!!!
她忽然地站起身,连带着沉重的实木椅子都被带得发出一阵声响。
耳侧眼镜链上的小铃铛碰撞发出细碎急促的声音。
这边,南稚已经知道原来那位‘中年富商’就是容公子,作为近距离嗑一手糖的最大CP粉头,激动地跺脚脚好久都冷静不下来。
听到顾星檀的猜测。
眼珠子一转,笑眯眯地调侃道:“说好的没有感情的互嫖夫妻呢,您急什么?”
顾星檀眼睫撩起,语调是如往常的慵懒散漫,冷冷一笑:“急着离婚分遗产。”
南稚反应了两秒,迷茫地揉了揉耳朵:
是她听错了吗?
离婚不是分财产,怎么到了顾老师这里就成了分遗产?
顾星檀刚打算去找这对‘奸夫淫夫’当面对峙,谁知,走了两步,被她遗忘在桌上的手机,铃声响起。
南稚喊道:“顾老师,阮总来电话了!”
哦?
淫夫这是打电话来挑衅她这个正室。
顾星檀眼眸眯起,“喂……”
音节尚未落下。
阮其灼崩溃的声音从话筒传来:
“顾美人,顾老师,嫂子大人,救救我救救我!”
“让容哥放我一条生路吧!”
这个发展好像不太对劲。
顾星檀小脸上挂着冷若冰霜的劲儿,慢慢在阮其灼絮絮叨叨的告状声消散。
“容哥之前撤资百分之五十,我把私房钱凑凑也还能过,但是刚才莫名其妙就要收购我的直播平台!”
“这可是我一口一口亲自奶起来的崽儿呀。”
顾星檀沉默几秒。
突然跟容怀宴的脑回路共通了,所以——
不让‘中间商’赚便宜,那就直接自己当这个‘中间商’?
果然是资本家简单粗暴的解决方案。
敷衍了阮其灼两句,顾星檀挂断电话,纤细藕臂从工作时惯常穿的慵懒黑色大衣袖口伸出来,撑着白生生的脸颊,指尖一下一下拨弄着滴溜溜在桌面上打转的古董怀表。
没着急去找容怀宴。
反而若有所思地凝视着后台那未曾提过的打赏额度。
他到底为什么要做这些?
不自觉将这句话问了出来。
下一秒,听到南稚笃定地答:“还能是什么,这就是爱啊!”
明知道这只是‘狂热CP粉’的呼声,顾星檀眼睫低低垂落,掩盖住了眸底一闪而逝的情绪。
随即,若无其事嗤笑了声,“你有一句话说得没错,我们容公子呀,就是没有七情六欲的高山白雪,当空皓月。”
“爱?他字典里大概没这个字。”
之前是她情急之下,竟然猜疑他跟阮其灼。
冷静下来才发现,自己多离谱!
这时,手机再次响起。
赫然是容怀宴最后一条回复,他绝口不提直播平台的事情,反而话锋一转,变成了:
【下班接你,陪我去个地方】
【作为真正的‘补偿’】
顾星檀心绪清明坦然。
果然,这才是正常的容怀宴,资本家步步都是圈套。
这一个亿,怕不是先给颗糖吃,然后让她可以感恩戴德地行“补偿”之实。
起身离开时,拍了拍南稚的肩膀,提醒道:“南稚小同志,别太憧憬爱情。”
南稚抿了抿唇,还是没忍住,认真道:“高山白雪也会融化,当空皓月也会坠落。”
仰头看向顾星檀走到门口,侧眸看过来时那张精致如画的面容,又小声嘟囔了句,“顾老师值得。”
近水楼台这么久,容公子要是还没爱上顾老师,那可真是……
她深深怀疑男神的眼光了。
需要给他买点胡萝卜补补眼睛!
顾星檀抬起纤细手腕,夕阳落进的木质窗户边,似是镀上了层淡金色的光,她轻晃了晃,云淡风轻:“下班吧。”
*
顾星檀直播间被打赏一个亿的事情,成了当天热议话题。
大家开始猜测,这位Asdfg到底是何方神圣,动辄百万,现在直接卷到了一个亿,还让其他粉丝怎么活!
有人趁机浑水摸鱼。
「果然是玩古董的,连观众都比其他行业有钱!」
「你们确定是观众,而不是什么……金主?」
「只有见不得光的身份,才会用小号打赏吧!」
「这个账号连观看直播时间都没超过一小时,明摆着就是小号」
「本人也是从事修复行业,之前听圈子里的人说过,这位海棠美人背景很硬,还有金主。」
「有证据吗?」
「截图截图截图jpg.这是他们单位八卦群里的聊天记录,有她的同事亲眼见她上了一辆中年老男人的豪车。」
「卧槽!」
「卧槽卧槽卧槽不敢相信,难怪住豪宅还有管家,竟然是嫁了个中年老男人,完了,我对她的幻想破灭了。」
「呜呜呜呜呜,为什么大美人这么不珍惜自己呀,找个同龄人谈恋爱多开心啊,干嘛要找老男人,我不懂」
「你们看她直播那些露出来的古董,藏书,明显不是年轻男性能够拥有的,老男人真有钱。」
「……」
顾星檀懒洋洋地从后门离开博物馆,接到容怀宴准备亲自来接她的消息后,便倚在巷口那爬满枯枝的墙壁上等他。
漫不经心地刷着网上热搜。
倒也不生气,反而唇角笑弧越来越明显。
老男人哦。
容怀宴也就26岁,且生得瑰姿艳逸,俊美如画,着实是称不上‘老男人’这三个字,奈何顾星檀就是恶趣味。
看着网友们猜测议论,还有人让她出来澄清。
于是,慢悠悠地发了条微博。
顾星檀V:没听说过‘风韵犹存’这四个字吗?越老越有味道。
粉丝们崩溃:「什么味?老男人味?」
噗。
顾星檀靠在略有点斑驳的墙壁上,笑得花枝乱颤。
黑色卡宴停下时,容怀宴看到了这幅画面。
时刻关注微博动向的江秘书,看到她前一秒发布的微博,非常清楚太太在笑什么。
默默地将平板电脑递上。
而后下车去迎接容太太。
车厢昏暗光线下,容怀宴神色自若地将容太太的微博一一看完,随即透过半开的车窗,望着
余晖之下,懒舒眉黛的漂亮少女,正朝这边走来。
“容总~”
顾星檀望着闲适雅致坐在真皮座椅上,淡若青山,隽美如画的年轻男人,想到网友们的点评,眉眼弯弯,连带着喊人时,尾音都带着颤颤的笑意。
“嗯。”
容怀宴不咸不淡应了声。
顾星檀坐进来时,他还主动侧身,伸出骨节分明的长指,亲自为她扣上安全带。
靠近时,呼吸间都充斥着容怀宴身上那淡淡的仿佛极寒之地,浸透在终年不融积雪中的乌木冷香,清冷又裹挟着致命的蛊惑感,缭绕在心尖。
莫名的。
顾星檀笑意有点凝固,望着被禁锢住的身子,总有种这不是安全带,而是把她囚禁起来挨揍的锁链。
“不劳烦老公——”顾星檀脑中警铃大作,立刻换了称呼。
看笑话时是容总。
认怂时就成了老公。
不得不说,容太太在识时务方面,无人可及。
江秘书忍不住点赞。
容怀宴轻描淡写,闲谈般问:“我老吗?”
对上这双凛冽幽邃到让人忍不住坠落其中的眼瞳,顾星檀大脑飞速运转,想到自己发的微博,冷静几秒,慢吞吞地溢出两个字:“您年、少、有、为!”
表情真诚,却忍不住腹诽:她前脚才发了微博,他后脚就来算账?
相差不到三分钟!
这狗男人是18G冲浪吗?
说好的资本家都是网络上的小土狗呢!
容怀宴是不是闲暇时间,都用在网上冲浪啦!
过分。
真·时间管理大师!
本以为容怀宴这个记仇精会拽着不放,逼她答应各种违背良心的条款,却没想到,他就这么云淡风轻地揭过:“知道就好。”
咦?
什么意思?
顾星檀悄悄睁开一只眼睛——
身姿如玉的男人重新靠回椅背,冷白指骨似是随意曲起,双手交叠放在膝盖,从容不迫,温润端方。
一派君子谦谦模样。
他越这样。
顾星檀越觉得危险。
你见过‘残疾螃蟹竖着走’,见过‘嫦娥奔日’
那你见过冷血无情资本家,变光芒万丈的圣父大人吗?!!
这必然都是不可能的!
望着窗外划过单薄的巷子,方向却是与枫湖居相反。
顾星檀趴在窗口,脑子里已经冒出来一系列的血腥社会案件,半晌,扭头扯了扯他的衣袖,幽幽问:“我们去哪儿?”
容怀宴扫了眼拽得摇摇欲坠的蓝色钻石袖口,对上她那双盛满水色的桃花眸,想起他出差之前应了谈老爷子的事,今天终于抽出时间。
略顿半秒,方言简意赅答:“带你上课。”
顾星檀瞳孔放大了瞬。
上、课?
脑海中立刻浮现出上次‘诗词歌赋’小课堂的画面,然后——
白净漂亮,莹润如玉的小耳垂粉了、红了。
容怀宴触及到她的反应,薄唇蓦地扬起淡弧,微凉的指尖碰了下那白玉似的小耳朵,低低笑音在车厢内回荡:“容太太想什么坏事?”
“这里都红了。”
仙女不要面子的吗!
顾星檀伸出手想要去捂他的嘴,“不准胡说!”
“我才没有想坏事。”
俨然把此地无银三百两诠释了个明明白白,生怕别人不知道她在想。
前排司机跟江秘书,眼观鼻鼻观心,假装不存在。
果然啊。
能把太太逼成这样的,也就容总。
不过,容总这样欺负太太,真的不担心,未来会被报复回来吗?
毕竟容太太——
也不是什么好欺负的性子。
*
抵达老宅时,夕阳最后一抹余晖,也融化在冥冥暮色之中,天幕被浓稠的墨色取代,无星无月。
盘根错节的百年菩提树旁悬挂着一盏盏仿古灯,用以照明,却衬得这座同样百年的老宅,有种森然寂寥之感。
天马行空的容太太,脑子里已经从悬疑片,变成了鬼怪频道,默默攥紧了在她后面下车的男人衣袖。
容怀宴垂眸看了眼摇摇欲坠的袖扣。
这颗扣子,迟早要被容太太拽下来。
老宅管家早已备好了晚餐。
如今这里没主人居住,佣人却并未减少,且训练有序,随时等候主人来小住几日。
“我们来这里上什么课?”
“容家百年历史小讲堂?”
顾星檀还不知道容怀宴带她到底是来干嘛的。
这人嘴严得很。
直到容公子仪态优雅、保持食不言寝不语的良好用餐习惯,用过晚餐后,才带她去了主宅后面的一栋小楼。
那里,是他幼时与爷爷长居之地。
环境比前宅安静,景色也最好。
顾星檀还是头一次踏入这个地方。
木质的小楼,看似低调,实则连建筑用材,都是最珍稀又坚固檀木,用料奢靡,连带着里面挂在走廊墙壁上的画,都是千百年前的古人真迹。
在这栋楼里,随处可见。
难怪当初容夫人带唐旖若来了一次,就被容怀宴干脆利索地赶出老宅。
这要是多来几次。
胆子大点的,把这栋楼搬空,整个百年容家得空一半。
听着顾星檀小声嘀咕,容怀宴平静解释:“能动摇容家根基的都不会这么随便摆出来。”
忽而,似是想到什么般,侧眸看向顾星檀:“是不是又想等我不在了,这些遗产都归你?”
顾星檀被他看破无数次,果断不装了:“所谓君子,看破不说破。”
“你比我大四五岁,百分之九十的可能性是要我给你养老送终的,所以,想想都不行?”
理直气壮。
两人说话间,已经走到了阁楼那层,容怀宴大方答应:“可以,只要你今天好好学习。”
“学什么?”
顾星檀的第六感告诉她,绝对不是什么好课。
下一秒。
男人长指推开尽头那扇厚重的紫檀木大门,即便是尚未开灯,顾星檀顷刻间嗅到一股很淡的颜料气味。
并不是国画用的水墨颜料,而是……气味更浓的油画颜料。
随即,顾星檀眼皮被覆了一只冰凉的掌心,耳畔传来男人低而清冽的声线,“闭眼。”
顾星檀下意识闭眼,而后。
灯光乍然亮起。
再次睁开眼时,入目便是一间油画画室,墙壁上、画板上、随处可见各种或浓或淡的油画作品,无一不精。
“这是……你画的?”
顾星檀眼底闪过惊艳,没有想象中的逃避,反而下意识走近欣赏,看到了落款。
全都是容怀宴。
“传说中容公子只擅丹青,倒是没想到,你油画也这么出色。”
容怀宴好听的声线在木质空间内,分外雅致,不动声色道,“我曾与一挚友,同去学过油画,鲜有人知。”
挚友?
能被容怀宴称之为挚友的,到底是何方神圣。
男的,还是女的?
顾星檀指尖轻轻悬在已经干透的油画上,并未触碰到,眼睫低垂,掩盖了所有情绪。
下一刻。
却被一双侵略性极强的大手,从身后覆住了她柔软白皙的手背,似十指相扣的姿势,很用力抵在了微浮起颜料的油画之上。
顾星檀错愕地看向交握的手,在炽白灯光下,男人指骨与掌心的比例完美,冷白肤色近乎无暇,通透又充斥着处处矜贵的高不可攀。
“想学吗?”
在顾星檀怔愣的瞬间,却见他带着她的指尖,一点一点拂过粗糙的画纸,男人微凉的声线,此时勾缠着丝丝缕缕的蛊惑。
顾星檀听到这三个字。
从大脑皮层传来抗拒,蔓延至砰砰乱跳的心脏,她视线掠过不远处早已准备好的画笔与颜料盘,最后凝滞在那一支支画笔之上,张了张唇:“不……”
容怀宴捂住了少女乱颤的双眸,不让她去看画笔。
薄唇沿着纤细羸弱的脖颈,最后附在她耳畔,“学油画,可以不用笔。”
顾星檀感觉男人那双存在感极强的手,交握的触感瞬间驱走了脑海中那一支支画笔,剩下了不可言说的……紧张。
重点是,她想起了容怀宴上次把她身体当画纸。
既然不用画纸可以画画——
这次又说不用笔也可以画画,难不成他又想出了什么变态招数?
她就知道!
容怀宴这个变态,脑子里就没按过好心。
变态不可怕,就怕变态有文化。
偏偏又不敢睁开眼睛,因为自从上次高烧之后,她如今连带着画笔,暂时都不能看得时间太长。
不然,又会莫名其妙被拉入血海残笔的梦魇之中。
顾星檀原本紧绷的肩膀,在听到这话之后,竟然慢慢放松一点。
虽然只是一点。
却被容怀宴敏锐的捕捉到。
果然——
她的阴影,与画笔有关。
容怀宴素来波澜不惊的眸底闪过一缕暗色,转瞬即逝,抛了一张极大的画纸将那些画具遮住,只留下油画颜料。
而后慢条斯理地解下容太太清早亲自给他系好的领带,用靠里那面贴着她的眼睛,缠绕一圈后,随意在脑后打了个结。
“你你你……我就是看在‘补偿’你的份上,你别太过分。”
少女视线被封,没有什么安全感,更紧地拽住他的衣袖。
见她误会了,容怀宴薄唇掀起弧度,从善如流:“多谢容太太迁就容某的变态爱好。”
而后。
亲自准备好颜料,握着她纤白细腻的指尖,沾满了靡丽的颜料,一点一点涂抹至空白的画布之上。
感受到指尖碰触到了粘稠的液体。
顾星檀坐在画凳上,指尖下意识瑟缩了下。
随即,纤薄背后贴着男人压迫感极强的腰腹,清晰感觉到容怀宴修长冰冷的指骨正包裹着她的右手。
不知何时,他的掌心仿佛被她肌肤的热度给浸透了,逐渐开始变烫。
容怀宴音色极稳,仿佛一位耐心的油画老师:“放松,用心感受,我画的是什么。”
画的是什么?
顾星檀逐渐被他清冷到近乎空灵的声音吸引。
她在绘画天赋上本来就高。
平静下来之后,居然真的能分辨出来,他在画什么。
“画的是……人像?”
容怀宴极淡的声线含了丝笑音:“顾同学很聪明,答对了。”
顾星檀完全沉浸在了他拿着她的手,正在画布上涂抹的,肆意的、松弛的、又漫无边际的。
充满着窥探欲。
“现在在画唇吗?”
“是锁骨。”
“下次再答错,会有惩罚。”容怀宴正握着顾星檀的手,再次去沾颜料。
顾星檀却因为他提及惩罚,右手无意地想抬起,去摘脸上蒙着的领带,却不小心,指尖重重擦过男人修长脖颈。
灯光下,绯色颜料贯穿了男人整个喉结。
连带着他随意解开两粒扣子的白色衬衣,也沾上了浓郁的颜料。
洁白中绽放出一片靡艳。
在顾星檀僵住时。
容怀宴似笑非笑:“容太太想谋杀亲夫,继承遗产的心思,越来越坦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