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凄风苦雨之中,一座斜塔矗立在一片汪洋之上。

黑色的海洋有着最为狂暴的海浪,不断冲刷着摇摇欲坠的斜塔。

这座斜塔像是大量陈旧血液冲刷而成的黑色,无数细腻的齿轮在上方运转,发出滴答滴答的声音,偶尔有一两个身体经过改造的人从窗口经过,不带感情地看向下方暗沉沉的海水。

谢长离工作的地方是一片室内池塘,每当手杖敲击水面,红色就好像血丝一样开始在水里浮现。

这个工作很累,每一次举起手杖都感觉有无数阻力,他身边本就挨了一鞭子的同伴,很快就开始有气无力起来。

但是没有人敢停顿。

谢长离很快就感受到一直凝视着他们的目光,一双又一双金属质的眼睛出现在墙壁上,出现在他们的头顶,出现在他们的背后。

那鞭子随时都有可能落在工作放松的人身上。

不知道过了多久,当谢长离都开始麻木的时候,终于听到让他们结束工作的声音。

积分入账100,并不是很多,因为几乎在他们获得收入的同时,就已经扣取了他们在这一层逗留所需要的花销——90——一天的辛勤工作也只能让他们在这里多留一天。

“感谢你们的付出,”冷冰冰的声音说着虚伪的话,“愿你们终能攀升至顶峰。现在请按照组别回到自己的休眠仓。”

他们是两人一组,共同行动,或许这也是互相监视的一种。

谢长离沿着原路返回,身后是同伴拖沓的脚步声。

他回头看去,似乎是早上那一鞭太重,身后的人脸色苍白,行走间也有些摇摇晃晃,总让人担心他会失足从这窄小的通道落下,从此消失在下方黑色的海洋之中。

回去的路途中要经过一片窄小的区域,头顶的眼睛越来越少,渐渐变成巡逻的模式,不时有一双眼睛从他们头顶呼啸而过,冷漠的俯瞰这些忙忙碌碌的芸芸众生。

谢长离敲打着手上的手表,注意到头顶的眼睛闭了一下开始向反方向移动。

下一秒,他身后传来呼啸而来的风声。

谢长离反应极快,几乎是出于本能的向另外一个方向躲去,同时一只手已经握住身后人袭击过来的手杖。

是同事。

有一些其他组的人麻木的从他们身边经过,甚至没有向着针锋相对的一幕投来目光。

“为什么?”谢长离询问,但心里已经有了大概的想法。

“把你的积分给我。”同事开口,他身上的机械义肢开始发出嘎吱嘎吱的声响,“我也不想的,如果不是早上你多停了那么一会,我就不会被抽了一鞭子,如果不是这一鞭子我就不会攒够积分……”

越说他眼中的红色就越深,渐渐变成充满恐惧的癫狂:“如果我没有积分……”

眼前的人看上去像是被逼到绝境的野兽,在恐惧的驱使下,可以不顾一切的撕碎所有东西。

谢长离下意识问:“没有积分会怎么样?”

啪——

鲜血泼了谢长离一脸,从他的睫毛上滴滴嗒嗒的落下,眼前都是一片血色。

那个刚刚还试图袭击他,夺取积分的男人跪倒在面前,大半个脑袋已经被突如其来的子弹摧毁,只有一些血浆混合着碎末流了一地。

“清除完毕。”冷冰冰的声音响起。

刚刚似乎换了一个方向巡逻的眼球不知何时又悬浮在空中,缓缓收回还冒着硝烟的枪。

他们脚下的地面开始震动,这金属地面裂开一张大口,简单粗暴地将这具尸体吞没,嚼了个粉碎。

谢长离腕间的手表震动一下,多出500积分。

“是个好结局。”另一个声音在谢长离耳边响起,等他抬眼看过去时,那富有人情味的话语已经消失,一个半边身体已经被替换成机械的男人,出现在他面前,自我介绍,“我是你的新搭档01785613881,0178637615。”

人的名字不应该由一串数字所替代。

谢长离心想,但等到这一刻他才恍然意识到——

他的名字是什么?

现实世界。

没有雨,只有淡淡的白色雾气弥漫在城市之间,那雾气也开始似有若,无的染上一点粉色。

各地的河流水位都在不断的逼近警戒线,世界各地都开始准备应对一场洪涝灾害。

或许不仅仅是洪涝灾害。

网络上开始陆陆续续有帖子出现。

“新租的房子水龙头打开来都流的是血,是不是是凶宅呀?”

“早上起来发现池塘里面一片红色,有没有大佬来看看这是长的什么水藻?”

“听我乡下的外婆说,他们连夜被搬迁离开旁边的清水河,好像是河里面出了什么事情……”

这些帖子刚刚出现就被快速删除,讨论的人也一并被禁言。

大刀阔斧的处理却很难阻止消息在人群中传递,倒不如说,越是阻止就越容易激发起人群的反抗心理。

“消息是压不住的。”直升飞机上,燕遥检查着身上的跳伞装备,越是看到现在的处理方式就越是叹气,“但是如果放任消息传播,可能会造成更恐怖的后果。”

他们下方是一条已经完全变成血色的长河,里面原本的鱼都已经翻起肚皮,漂浮在水面,散发出一股让人作呕的恶臭味。

这次他们的任务就是确认这种现象的来历,但所有人都已经意识到,这恐怕也与正在入侵他们世界的那家无限服务公司有关,更准确来讲,是那位窥见未来之后彻底失明并陷入疯狂的预言者所说的——神明正在展示祂的威能。

乔蒙点头:“一直以来的研究都已经证明,大范围群众的情绪力量可能会是这些所谓神明伟力的增幅剂。不知道陛下面对这种场景会有什么新的办法?”

“现在我们还可以通过自己的力量和道具对河水进行净化,但是一旦情况越演越烈……这也只是杯水车薪。”燕遥继续叹气。

他们下意识侧头看一下直升机舱里另外一个人,某个比他们离陛下更近的男人。

夏深正在操纵着手机,听到这句话抬头:“他们同意了。”

乔蒙:?

很快,当他们确认完这条河流的成因之后,远方就开来几辆采访车,从车上呼啦啦下来几个电视台里有名的主持人,麦克风立刻递到他们面前:“你好,您就是生物环境学的夏教授吧,关于这一次河水变红,您有什么看法?”

对着镜头,夏深不知何时戴上了平光眼镜,将他锋利的眉眼修饰得更加温润而富有书卷气:“首先,我们要相信这是一起正常的自然现象,和最近的……有关……请大家不信谣,不传谣……”

燕遥叹为观止。

很快记者为了安抚大众情绪,还不忘提了另外一个问题:“那么这种河水可以饮用吗?我们当前的科学有对抗这种情况的办法吗?”

“红色河流的问题很快会褪去,但是这期间的河水最好不要饮用,官方也会在自来水水厂对河水进行进一步处理,所以居民用水是可以保证的。”夏深继续安抚人心,同时把他们的净化装置拿出来,接了一瓶红色的水,现场演示了一把净化。

几乎是同一时刻,网上各种环境污染、气候、水文等方面的专家们也纷纷站出来,认认真真一本正经的按照官方给的稿子胡说八道,勉强算是稳定住了局势。

乔蒙还是秉持悲观态度:“如果是埃及十大灾难的话,接下来将会出现的青蛙、虱子、蝗虫可就不像现在这么好打发了。”

夏深站在桌前看着巨大地球仪上不断传来的各方面的反馈,头也不抬:“你还不相信长离吗?”

乔蒙语塞。

名字的问题一直在纠缠着谢长离。

这种纠结似乎很快就影响到他的精神状态,第二天他和新来的同事行走在狭窄的通道上时,总感觉眼前有一个跳跃的黑影。

越是仔细看,那黑影就越是清晰,像是在他面前不断扑扇翅膀的一只乌鸦。

唔,是一只渡鸦。

谢长离心想,低头看着下方不断翻涌的海水。

下面一层已经几乎被海水所淹没,行走在其中的人麻木的仰着头,似乎还在努力攫取着最后一点空气。

扑通——

溅起的水花吸引了谢长离的注意力,他望过去,看到前方排的长长的一队人,神色麻木的一个接一个,跳进下一层之中。

他们头上都飞舞着起监视作用的眼球,冰冷而强硬的将他们送入下一层。

这些人几乎在进入下一层的同时就被黑色的海洋所吞没。

“走吧,”新同事催促,“这就是没有足够的积分的下场。而且,等到下一城被吞没之后,就轮到我们这一层了。”

谢长离:“那我们要怎么去更高一层。”

他抬起头,上面的建筑层层叠叠,一眼几乎看不到顶峰。

如果不能攀升到最高点,便只能和世界一同坠落。

某种微妙的渴望在他不断凝视着顶峰的时候,在心里熊熊燃烧。

“用积分,”同事忽而一笑,意味深长的目光凝视着他,“昨天你让那个蠢货违反规则被处罚,不也多出点积分吗?”

原来这就是组队的意义,谢长离心想,目光继续落在,不知何时已经扑腾的累了蹲在他脚边的渡鸦身上。

隐隐约约时候听见它的嘀嘀咕咕:“怎么又是一个切断联系的世界,谢哥不会真的看不到我吧!”

谢哥?

谢长离看向自己的掌心:我姓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