跑车驶到了竺笙家门口。
席玖下车,绕到车门一侧,将竺奶奶搀扶下来。
接到了电话的竺笛,和父亲竺春江、母亲丛月已经等在门口。
竺笛眼睛哭得红肿,见到奶奶,如乳燕投怀,“奶奶!”
又看了眼席玖,夜色下的男子,沉稳干练,令人感到踏实。
“厂长,真的太谢谢您了!”
丛月在后面扯着竺笛的衣角,给她使眼色,“那个厂长啊,进屋坐会呗。”
“不了,我还有事。天冷,快扶奶奶进去暖和暖和吧。”席玖这个奶奶叫的顺溜,他不愿耽搁时间,还想着去一趟锦城。
竺奶奶不动,目光中殷殷期盼,“席玖啊,你真的能找到我家笙笙?笙笙好几天没回家了,我去找她没找到。”
这就是老人。
即使她不记得回家路,却总还记得笙笙是她心头肉,孙女还没回家。
竺笛:“……”
她忽然想明白了一件事。
明明厂长那么忙,又是元旦佳节,怎么会帮着找人。再回想,相处时的种种画面,重阳下沙时,食堂用餐时,厂长的视线,可不是追着笙笙吗?却原来,他喜欢笙笙?
丛月踩了一脚竺春江,“你倒是说话啊!”
又拉了下竺奶奶,这样直呼厂长大名,真是……“厂长您别介意,我婆婆她老糊涂了,改天让笛笛请您吃顿饭。”
这样赤裸裸地巴结,让竺笛很难为情,她跺了下脚,恨不得钻进地缝里。
席玖凝着眉,眼底闪过一丝寒芒,“是我让奶奶这么叫的。”
怎么,你有意见?
换了语气,“奶奶,您只管等在家里,我帮您去找笙笙。”
竺奶奶落了泪,连声说“好”。
席玖上车,消失在黑夜中。
**
后半夜时,竺笙醒了过来。
睁开眼时,就看见黎箫,坐着个小板凳,因为腿太长,以一种极为不舒服的姿态,窝在床边睡着。
竺笙微微一动,黎箫就醒了。他晃了晃脑袋,手自然而然放到了竺笙的额头上。
“谢天谢地,终于退烧了。”
竺笙眼中莹光闪动,嘴巴微张,却没说出一句话。因为高烧,她嗓子快冒烟了。
黎箫赶快给她兑了杯温水,作势要喂她喝。
“我可以。”竺笙粗粝地说了一声,端着杯子小口喝。
“感觉怎么样?”黎箫问。
“一杯水下腹,感觉好多了。黎箫,你去休息吧,回酒店。”竺笙想到了之前网上的信息,帝都公子黎箫大概从来没睡得这么憋屈过吧。她不想那么委屈他。
黎箫弯起了唇角,这一次她没有说谢谢,还很关心他。他享受她的每一丝关怀。“那你半夜起夜怎么办?如果再反复,谁给你叫护士?”
“花莳呢?”竺笙四下寻找,起夜这种事,一个男生能帮什么呢?
“我让她回酒店了。都在这守着没意义,要保存战斗力。况且,她成功阻拦渣男渣女,立了大功,我奖励她自己睡桑蒂酒店大床房。”黎箫开玩笑地说。
“那你呢?”
就只有一个小板凳吗?
黎箫站了起来,伸伸胳膊伸伸腿,原地广播体操。“我一个年轻力壮的糙汉,将就一下就好了。笙笙,不用管我,接着睡吧。”他又俯下身,给她掖被角。
不,他不是糙汉,是君子。他行事不拘小节,却处处透着细节、精致,融入镜头下,变成美。竺笙咬了下唇角,内心做着剧烈的斗争。而后,她缓慢移动身体,床边留出了一些空隙。她不着痕迹地拍了一下床板。
仰头时,看见黎箫滚动的喉结。
她顿时脸上微热,红到了耳根,转过身去,吐出了四个字,“楚河汉界。”
心仪的女孩,分他一半床,是个男人也顶不住。黎箫左支右绌,生怕控制不住自己体内的蛮荒之力。
心中生出一万分欢喜,黎箫脱了鞋,轻轻地躺下,和衣,与她背对背,中间留着很大的缝隙。
即使这样,也是巨大的突破。
“我好了,明天应该可以出院了。”竺笙幽幽说着。
刚刚的开心,瞬间烟消云散。
该怎么告诉她真相?黎箫的内心,在火上炙烤,一番煎熬。
“女孩子身体最忌寒凉,你这次落水,要多住几天。”
“黎箫,你是不是有事瞒着我?”在过往的人生中,竺笙无数次落水,从来没有住院过。她转过了身,“黎箫,你看着我。”
黎箫心慌慌。他虽转过身,却不看竺笙的眼睛。
当人说一个谎言时,需要用不同的谎言去遮掩。
他选择用真实,转移话题,“你这次落水,不是意外,是人为。”
竺笙敛着眸子,思绪起伏,“我在人群中,看到了林卓。这个世界很奇怪,明明她抢走了陶榕深,害我失去了比赛机会,她却像个受害者,对我充满敌意。我,不会再原谅。”
林卓确实嚣张,大摇大摆出现在竺笙面前。她是自信到没有人能抓到她的把柄吗?
“你,有证据吗?”黎箫的取证,遇到了一些阻碍。但不妨碍他查证的心,坚如磐石。“而且,我总觉得,以她目前的能量,没办法做到这么滴水不漏。”
说完,世界安静了。
医院的病床很小,两个人相对而视,呼吸可闻。
黎箫忽然抬起手,向着她的脸颊,动情地唤了声“笙笙。”
手机适时响起,是黎箫的。
竺笙的注意力被吸引起了过去,“谁?”
黎箫坐起来,手机屏幕上来电显示“三天”。虽然是后援队,可也太不是时候了。他恼羞地搔搔头发。“我去接个电话。”
轻手轻脚关了门,黎箫到了走廊,接听。
“我们到医院了,你的坐标。”明昭阳没有一句废话,直切正题。
“你们?你和赫大律?”黎箫之前确实让明昭阳和赫宸同行,还给他们都定了桑蒂酒店的客房。他不是资本家,也没想让大家大半夜办公。
“对,大律太敬业了,非要先来了解情况,便于明天无缝衔接,不浪费一丁点时间。”
既来之则安之。
黎箫报出了病房所在楼栋和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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医院的十字圆厅,中间挑高大堂,每层都设有栏杆。黎箫与赫宸、明昭阳在此汇合。
男人的拥抱,寒暄都省了。
黎箫将事情梗概说了一遍。“现在几个棘手问题,锦鲤水岸街以意外为由,想息事宁人,不太配合。毁去竹子重要道具的员工,并未追查;监控也没提供;不过我觉得,那个小男孩才是关键。只是如何找到那个小男孩,比较困难。”
听他说完,明昭阳皱着眉,摩挲下巴。这副痞劲儿,和黎箫还真有点像。
“虽然演出结束了,但如此迫不及待就毁去竹子,这员工有问题吧。依我看,行非常之事就用非常手段,看看他的个人账户有没有特殊交易,就知道了。”
黑了个人账户,也不是不能做到。但这种做法本身,是不合法的。
“黎少,”赫宸作为黎氏集团法律顾问,经验相当丰富,仔细斟酌后说,“竺笙小姐既然受到了实质性伤害,那么可以此向锦鲤水岸街施压,要求他们配合提供相关证据。另外,他们是纳税大户,在他们的地盘发生影响恶劣的事,他们是能够做到让相关部门介入的。”
有帝都大律作为竺笙的私人律师,就是一个重要信号。
“黎箫。这次你没直播吗?”明昭阳现在是竺篱笙箫的粉丝,基本每条视频都会看,不过他都是潜水的。
黎箫摇头。
“这么冷,下雪天,她跳舞时我都要紧张死了,哪有心情直播?”
他是处于严阵以待、枕戈待命的状态。随时救援。
明昭阳立刻表示理解,煞有介事地附和,“明白,你是铁树开花,春心萌动了。毕竟,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黎箫没好气,给了明昭阳一个大白眼,“你是来参加成语大赛的吗?”
不,明昭阳腹诽,他是来看某人谈恋爱的。
赫宸拿出手机,出示给黎箫,“你的小女朋友,还真是热搜体质,我没见过哪个素人上热搜这么频繁的。正面口碑为主,还有少量质疑声,明星最需要的就是这种营销。不过我看了下,抹黑的言论中,好像有人在带节奏。”
黎箫没怎么关注网上动向。
相比昨天的耍大牌,最离谱的是,有网友扒出了竺笙和陶榕深大学恋爱的事。还指出,他们之所以分手,是因为竺笙嫌贫爱富。而竺笙的新欢,就是被粉丝“戏称男友力max”的人。黎箫,光荣出镜。
无稽之谈,黎箫指着手机屏幕,“赫律,这种事你处理起来有经验了吧?”
上一次,竺笙被侵权事件中,赫大律师就挨个发律师函。
“嗯,高射炮打蚊子。”赫大律师能说什么,有第一次就会有更多次,对付那些“以为网络是法外之地”的键盘侠,法律是最好的武器。
明昭阳提示:“加我一个吧,哥看看谁家水军营业,说不定幕后黑手就藏匿其中。”
他们正商量着,听到什么落地声,循声望过去,看见竺笙慌张拾起手机,“我,路过。”
大半夜的路过,无敌。
不过,她还是走向赫宸。“赫律是吗?上次谢谢你,我现在也是有底气的人咯?”她笑着说,桃花瓣双眸闪亮,梨涡浅浅。
赫宸寻思,“律师不是你的底气,帝都黎少才是。”不过他只说了一句,“幸会,竺笙小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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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月二日,锦鲤水岸街国潮市集继续。
拜昨天活动所赐,商街一开市运营,做多市民游客涌入。
作为营销总,程果像狮王巡视领地,他收到了一通电话,匆匆赶往自己的办公室。
办公室里,赫宸将自己的名片,递到了他手中。“我是竺笙小姐的私人律师,她在为贵司表演中,遭受了蓄意伤害,我将通过法律手段维护她的权益。”
程果有点懵,这帝都律政界的大佬,在为一个西南小镇名不见经传的小姑娘代言?
他的惊愕还没结束,接连收到了两个电话,其中一个是他的老板。老板称,他昔日同仁兼老友,卫知吾亲自来锦城,要为竹漂表演者竺笙,讨一个说法。这件事必须引起高度重视。
另一个电话,来自他哥哥程硕。
程硕的说法,是全力配合黎箫,找到伤害竺笙的人。
程果额头出了汗。谁能想到,流量高、人气好的小镇舞者,背后居然有强悍的背景,真的看走眼了。
第三个电话响起,这个来自他的助理。“程总,我们商街的合作商,席酒品牌一把手,席总,协同招商事业部总经理,要和您谈谈合作的事。”
等等,锦鲤水岸街还有一些空置铺面,但席酒品牌已经是合作商,此时还要谈什么事?
“既然程总要谈合作,我就告辞了。希望程总尽快给我们一个答复。”赫宸起身辞别。
这时,程果的助理带着招商部总经理、席玖一起进去办公室。
“当初席酒进驻锦鲤水岸街,看中的也是水岸街的影响力以及美誉度。但水岸街发生了昨天的事,让我们赤水的艺术表演者,遭遇落水的待遇,我对水岸街的管理产生质疑。如果不能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席酒或将撤离锦鲤水岸街。”
招商部经理:“程总啊,这件事必须引起高度重视。”
程果:“……”
这个竺笙到底什么来头,忽然感觉水岸街这个小项目高攀了她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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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花莳吃过早餐,打包两份去医院,替黎箫的班。
“天府医院。”出租车来时,她去开车门,就见一个年轻男生的手也搭在了车门上。
花莳放手,低着头退回,把车子让给男子,乖乖等下一辆。
男生看着她的厚刘海,度数不低的眼镜,朴实无华啊!一看就是厚道人,他笑道:“你也要去天府医院吗?正好同行分担个车费?”
换做往常,花莳是不敢和陌生人同坐一辆车的。但既然目的地相同,况且这一段都是走市区,谈不上危险,那就省省打车费呗。
“那个,发票归我行不行?”花莳怯怯地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