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景昌也不是很清楚手上有多大的权力,但是有一点他很清楚,就是在这个大明朝,他几乎没有做不成的事情。
毫不夸张讲,身为通政使,他的权柄是无限的。
言出法随,心想事成。
朝堂之上,公卿俯首,普天之下,赞叹如云。
伴随着永乐五年的到来,徐景昌操持庆典,大明王朝,一片祥和盛世。
通常在这种时候,就会出问题。只不过这一次却没有,黄观找到了徐景昌,“紫金山天文台的扩建已经完成。”
徐景昌听到这话,顿时大喜,“那我让他们准备的望远镜可弄出来了?”
黄观点头,“弄出来了只是尺寸还不是那么大,工匠那边一时找不到足够好的水晶,烧出来的玻璃还有些杂色。”
徐景昌点了点头,表示理解。
科技树不是那么容易点的,水晶加工是很早就有的,出土的战国水晶杯,绝对是国宝。
玻璃烧制,也是很早就有的,只是中原烧制的玻璃,带有颜色,是当成珠宝再用。比如四品以下的官员,腰带上面用的就是药玉,而非真正的玉石。
你以为的官吏腰带,珠光宝气,其实就是几块杂色玻璃。
当然了,像徐景昌这种,当朝一品,用的自然是和田玉的腰带。
身在官场,穿戴差别就摆在那里,绝对的催人奋进。毕竟人和人的差距,有时候比人和狗还大。
“望远镜的事情不着急,让工匠慢慢研究…历法这块,钦天监可弄明白了?”
黄观笑道:“差不多了,钦天监那边说望远镜给了他们很大的帮助…看得更准更清楚,计算出来的历法也会更准确。如果可以,准备在明年颁行新历。”
徐景昌大喜过望,历法这个东西,绝对是农业社会的根本。
靠天吃饭可不是一句空话。
什么时候种田,什么时候收获…都必须有着严格的时间,稍微差一点,就会产生巨大的偏差,进而造成减产。
偏偏又没有新闻联播,统一告诉每一个人。
一切的仰赖,就是准确的历法,每年朝廷都会给各地发放历书,然后地方官吏根据历书,劝课农桑,不失农时。
这也是地方官吏的重要任务。
而这一次彻底颁行新的历法,也有永乐改元,万象更新的意思,徐景昌十分重视。
“岳父,其实我也不愿意折腾,但是能让陛下把心思放在庆典上面,咱们就能安安稳稳过一年。所以你的礼部…可不能出差错,要加把劲儿。”
黄观点了点头,“这事我知道,你用不着担心,其实我反而担心伱。”
徐景昌都差点笑出来,担心我?
担心我什么?
朝廷上下,还有谁能撼动我的位置吗?
见徐景昌面带不屑,黄观越发担忧。
“所谓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如今通政司执掌朝廷大权,与宰相无异。我是真怕有人不甘心,想要对你不利。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啊!”
老岳父这么提醒,徐景昌也不能疏忽,点了点头。
“我心里有数,放心就是。”
黄观还想说什么,但是见徐景昌如此,他也不好多言,就转身离去。
又是数日光景,尚在礼部办公的黄观,突然感觉到地动山摇,他急匆匆跑出来,就见到所有人都匆匆出来,面带惊慌之色。
随后又有一下晃动,再过一会儿,也就过去了。
应天发生了一场不算大的地震,毕竟长江口这块就这样,地震的等级不高,破坏性也不大。
当天夜里,黄观得到了消息,整个应天,除了几栋老房子裂开,伤了几个人之外,并无大碍。
黄观不由得长出一口气,感叹道:“陛下有德啊!”
属实,如果地震破坏大,损失惨重,到时候就会有人说朝廷失德。到时候矛头不敢对准朱棣,通政使徐景昌就会成为攻击的目标。
上天示警,宰相背锅。
虽说大明朝已经事实上否认了儒家,官学正统也改变了…但是这么多年的习惯不会轻易消失。
现在看来,徐景昌算是躲过了一劫。
黄观还没来得及高兴,京城就出现了流言蜚语…天子圣德,上天不忍加害。但是通政使徐景昌,窃据朝权,威富自专。败坏国典,违背祖制。身居宰辅,窥视神器…
好家伙,就差说徐景昌是王莽曹操了。
这正是黄观担心的,徐景昌位置太高,惊人骇目,在这个朝廷,想要搞掉徐景昌的人太多了。
只要有机会,就会爆发出来。
明枪易躲暗箭难防。
到底该怎么办?
首先,调查流言来源,这是必然的。
可是这种流言真的很难查清楚。
其次,要严防有人弹劾…因为按照历来的习惯,如果遭逢弹劾,就必须自请停职,等待查清楚之后,再行复职。
尤其是高官,文官,更是如此。
只不过这一次还没有人跳出来弹劾徐景昌,也用不着自请罢官。
这么说来,对徐景昌毫无伤害,何必担心?
可黄观就是放心不下,总觉得哪里有问题。
自己女婿,不会阴沟里翻船吧?
黄观注意到了,徐景昌自然也察觉了。
“胡侍读,这种没头没尾,乱七八糟的攻讦,最是不好应付。加上地震爆发,有人想要让我滚蛋啊!”
胡濙不服气道:“定国公辛苦治国,上上下下,优劣得所。古之贤相,也不过如此。却被无端弹劾,真是是可忍孰不可忍。我看可以请陛下降旨,严厉斥责谣言,正本清源。”
徐景昌连忙拦住,别开玩笑了,这点小事就惊动朱棣,也显得我太没有本事了。
“胡侍读,你按照我的意思,立刻去做一个调查,回头我有用。”
随后徐景昌就把一份精心制作的问卷递给了胡濙。
拿在手里,胡濙都吓了一跳,还能这么玩?
“定国公,这事行吗?”
徐景昌笑道:“怎么不行?我又没让你撒谎,咱们问政于民,这不是理所当然吗?”
胡濙再三迟疑,怎么都感觉不对劲儿。
但是他也不能说什么,只能按照徐景昌的吩咐,老实布置。
就这样,十天之后,收回了问卷,徐景昌稍微整理之后,立刻心满意足,大为满意。
他又整理一番之后,更加喜出望外。
就在武英殿上,大事议论完毕之后,徐景昌笑着道:“诸位先别急着回去,我这里得到了一封问卷结果…其中有六部衙门的好评。仆虽不才,通政司拿到了九成五的好评,其余诸部,礼部最高,也只有七成,吏部还不足五成。”
徐景昌看了一眼蹇义,蹇尚书脸色铁青,一旁的夏原吉想笑,徐景昌又提高声音道:“这里面最差的就是户部,三成刚出头而已。”
夏原吉顿时目瞪口呆。
“定国公,这是怎么回事?户部如数完粮纳赋,今年的国库亏空少了一千万两,我们户部辛辛苦苦,怎么会这样?难道在大明朝,谁干活越多,谁挨的骂就越多吗?”
夏原吉颇为委屈,吏部天官蹇义忍不住道:“定国公,你到底在搞什么明堂?”
徐景昌一笑,“没有什么,就是向士农工商,各界百姓,询问了针对各部的看法…毕竟陛下要跟天下人交代,咱们这些官吏,也要跟朝廷有个交代…谁干的好,谁干的不好,总要有个依据。当然了,你们放心,民间考评的比例很低,就是个参考。你们别当真,没什么的。”
徐景昌越是轻描淡写,众人就越是提心吊胆。
姓徐的向来阴险狡诈,整人的手段,层出不穷,谁又敢说这一次不会是针对各部的阴谋!
不然他的通政司,怎么会排名那么高?
徐景昌当真觉得很没有必要,“通政司真的没什么恶行,在民间声望极高,这也是我始料未及啊!”
夏原吉黑着脸道:“我想弄清楚,到底是怎么调查的?为什么通政司排名遥遥领先?”
其余几位尚书都盯着徐景昌,面色严峻。
就连黄观都好奇,自己这位女婿到底是怎么玩的?
没法子,徐景昌只能把情况通报给几个人…等弄清楚徐景昌的问卷方式,在场几个人全都破防了。
尤其是夏原吉,简直暴跳如雷!
“定国公,老百姓不明所以,他们只知道户部征粮收税,从百姓手里掏钱,最是可恶…可要是没有我户部,这么大的朝廷,靠什么来养?”
蹇义也哼道:“吏部是执掌铨选,任用百官…但总不能把每一个贪官污吏都算在吏部的头上吧?”
刑部吕震也哭了,“我只是掌管刑部,杀人砍头,也不能算在我的头上。”
兵部方宾也说道:“老百姓只知道打仗不好,可打仗也不是兵部做主的,定国公,你要替我们伸冤啊!”
黄观也在看着,按理说他的礼部人畜无害,应该没什么事吧?
可实际上礼部被骂也不少,主要是老百姓疯狂抱怨求学的问题,有好些聪慧的孩子,只是家中贫寒,没法读书。礼部根本不考虑平民,只是给士大夫效力。
“咳咳…定国公,百姓未必都明白朝廷的事情,有误会也是情理之中。”
徐景昌点头,“是啊,百姓有口有脑,未必明白,那些张不开口,说不出话的,又怎么左右朝局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