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景昌要请客,几位重臣是不想吃的,比如刘儁,他甚至不想多看徐景昌一眼。但是蹇义和夏原吉两人没动,相反,夏原吉还笑嘻嘻跟徐景昌道:“公务聊过了,也是该吃点东西了,我这肚子都空了。”
蹇义直接拉过一把椅子,也坐了下来。
其余人等见当头的如此,也不敢离去,就索性坐下来吧,只不过他们现在这个心情,吃什么也都没有了味道,甚至连夹菜的心思都没有,只能干坐着。
徐景昌倒是心情不错,给大家伙倒了一圈酒,然后笑道:“其实听我说不少,实际上平章院还就是每年发一些评估,制定些大的策略,再给陛下提供一些建议,真没什么了不起的。各部的日常事务,我们也是不干涉的。”
听到这里,众人的心情还是稍微好了点,但是大家伙也不会轻易相信徐景昌,毕竟这小子的人品存疑,万一他说假话怎么办?
果然,徐景昌说完之后,就笑道:“不过为了给吾皇陛下提供准确的参考依据,我还是希望诸部能把各种情况准确递过来,方便平章院进行准确评估,如果因为你们的疏漏造成什么差错,我可是要上奏陛下的。”
夏原吉哼道:“定国公,你什么意思?莫非说往后六部都要听你的不成?伱还这把平章院弄成了政事堂?”
徐景昌断然摇头,“我没有,别胡说,小心我弹劾你啊!”
夏原吉才不怕呢,“我还要上书,我要弹劾你自为宰相!”
徐景昌哼道:“这就大错特错了…就拿你们户部来说,每年难道不需要制定预算吗?没有一笔收支细账吗?”
夏原吉道:“这自然是有的,可我们也不需要交给你啊!这是递给陛下的东西。”
“但陛下只有一个人,总不能把方方面面都看清楚吧?为了避免你们的疏漏,总要有人进行彻底评估,然后才能交给陛下参考。”
夏原吉听懂了,其他人也听明白了。
这个平章院就是朱棣额外多了一个脑袋,他们并不直接统领各部…那样就真成了宰相!
既然没有相权,他们就没法直接把六部的东西打回去,而是要上呈朱棣,请求圣裁。
当然了,即便如此,也相当恐怖,等于六部之上,又多了一个爹。
左都御史吴中突然道:“定国公,按照你的说法,岂不是风闻言事吗?朝廷已经设立督察院和六科,足以监察百官,巡视一十三省,额外设立平章院,似乎是多余的。”
徐景昌呵呵一笑,“是不是多余的,那就要问你了,督察院这些年有什么作为,又发现了哪些问题?”
吴中勃然大怒,“定国公,督察院掌一国风宪,凡是官吏贪墨,种种弊端,督察院不避艰难,前赴后继,弹劾奸佞,铲除邪党…种种功劳,人尽皆知。定国公这般轻视督察院,实在是不合适。”
徐景昌笑道:“既然如此,我们平章院就要首先评估督察院的情况,我倒要瞧瞧,执掌朝廷风宪的诸位御史,倒是做了哪些利国利民的大事?”
吴中面沉似水,沉声道:“督察院和平章院同为二品衙门,你又不比我们高一级,凭什么监察督察院?”
“那就许你们督察院监督别人了?”徐景昌轻飘飘一句话,把吴中的质问顶了回去。督察院本身就是以小制大,那些七品御史动辄弹劾王公贵胄,可没人说他们级别不够啊!
徐景昌笑呵呵道:“放心,我会请旨的,督察院的情况,属实需要查核了。”
吴中也没有办法,只能冷哼道:“清者自清,浊者自浊。定国公愿意来查,我恭贺大驾光临。”
说完,吴中起身,直接走了。
徐景昌竟然毫无波澜,连看都没看,继续跟夏原吉道:“夏尚书,户部这边的事情,我们平章院也不会客气的,不管是粮食还是宝钞,也包括商税等项,都会仔细查验,如实上奏。”
夏原吉深深吸口气,突然笑了,“定国公,咱们俩一起征收商税,宝钞改革你也一清二楚。我自然是欢迎你来查验,有什么到不到的地方,听陛下的意思就是了,我绝不敢阻拦。”
徐景昌眉头微皱,很显然夏原吉就比吴中圆滑多了,他没有硬顶,反正大不了我拉你一起下水就是了,属实老狐狸。
徐景昌也没有继续说什么,一顿饭草草结束,几位朝廷重臣,各自怀着心事,匆匆散去。
多了个平章院,大家伙还没有习惯过来,徐景昌说了一些,但到底怎么运作,谁也不清楚。
只能告诉手下,谨言慎行,别出差错,不然出了事情,没人能救你们。
大家伙都在看着,徐景昌要怎么监察督察院。
转眼到了第三天,徐景昌果然请来了旨意,他原本是要叫姚广孝一起来的,但是老和尚却推说自己病了,不愿意参加。
徐景昌也不强求,他叫来了朱高炽和赵王朱高燧。
朱大和朱三像是哼哈二将一般,随着徐景昌到了督察院。
吴中还算客气,也是看在太子殿下的面子上,才出来迎接,把徐景昌请到了里面。
“定国公,你有什么吩咐,想要看什么,只管吩咐就是了。”
徐景昌笑道:“这样吧,这些日子,不断说要对安南用兵,就把云南道、广西道、四川道、贵州道,四道御史叫过来吧。”
吴中怔了怔,不解道:“定国公,你要监察众御史,或是贪酷,或是不谨,或是才力不及…如此指名道姓,询问四道御史,道理何在?”
徐景昌哈哈大笑,“吴都御所说,那是吏部监察范畴,我又不是吏部天官,管不了那些。我要从国家安全的角度,来审视各部衙门的情况。你还是赶快把人带来吧。”
朱高炽也道:“没错,父皇已经下了旨意,他也很关心这些事情。”
这回吴中无奈,只能下去,不多时,足有二十几位御史,一字排开,站在了徐景昌面前。
“下官见过徐平章。”
徐景昌笑着点头,他看了一圈,指了指最前面的一个,“你是哪一道的御史,负责什么?”
这个人四十来岁,身形魁梧,容貌威严,他向前一步道:“下官云南道御史高广文,去岁受命,担任云南道监察御史,一年来前后上书十五道,共弹劾革职布政使一人,知府三人,知县七人,还弹劾王公放纵家丁,伤人性命…所弹劾官吏,悉数遭到惩罚,桩桩件件,历历在目,徐平章可以随意查看,并无一字虚言。”
徐景昌听到这里,点了点头,扭头对吴中道:“这般说来,高御史算是督察院的佼佼者了?”
吴中面上带笑,“高御史属实不错,只是督察院皆是这边清正廉洁,尽忠职守的官吏,不止高御史一人而已。”
徐景昌连连点头,又笑道:“高御史,我想问问你,你可知道,云南府库之中,有多少存粮?”
高广文一怔,下意识道:“此事应该问户部。”
徐景昌道:“户部自然有数目,但户部说多少,你就相信吗?难道监察御史不需要核实钱粮等事?”
高广文老脸一红,无奈道:“此事,此事下官不知道。”
“那我再问你,云南可以征调多少民夫,又有多少兵丁?”
“这,这似乎也不是监察御史该管的。”
徐景昌又道:“那云南一省的岁入,是结余还是亏空,财税状况如何,能不能负担大军开支?”
高广文急了,“这些事情,都是户部、兵部、云南布政使衙门的事情…下官区区御史,如何能知道?”
徐景昌笑道:“这就是一问三不知了!那我问你,什么都不知道,你凭什么监察百官,上书弹劾?”
“我,我自然是风闻言事,他们又贪贿不法之事,上奏朝廷,就是御史的职责所在。”高广文争辩道。
“那我说那些,如果出了差错,算不算渎职?是不是误国误民?”徐景昌哼道:“云南的状况都不清楚,就有好些人嚷嚷着动兵,到时候要消耗多少钱粮,动用多少民夫…凡此种种,什么都不知道,还敢轻言开战?”
徐景昌又点了第三个人,“你是哪一道的御史?”
“回定国公的话,下官是广西道御史李可壮。”这人说话声音很低,带着颤抖。
徐景昌又道:“你监察广西,那你知道广西有多少土司吗?”
李可壮一怔。
徐景昌又问:“这些土司有多少在边境上?”
李可壮更是不知道。
“那他们和安南是什么关系,有没有往来?”
李可壮冷汗直流,竟然吓得跪在地上,“下官不知,下官有罪。”
又是一个一问三不知。
徐景昌看到了这里,扭头看向脸色铁青的吴中,冷冷道:“吴都御,我也不想多问了。朝廷御史,只能盯着百官私德,是否贪腐。但是却连监察省份的基本情况都不知道,就算下面有严重的贪腐瞒报,也是一无所知…对了,如果我没猜错,他们都没有去过云南和广西吧?”
吴中前所未有的尴尬,“督察院自然是要监察地方送来的公文,了解状况,朝廷并没有要求他们必须去地方。”
徐景昌道:“知己知彼,才能百战不殆,他们连自己都说不清,还能干什么?”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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