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东厂成立以来,第一次正式抓捕行动,从亦失哈到下面的小旗、番子,都不敢疏忽,可谓是拿出了全部的气力。
雷霆万钧,一下子就压上去了。
然后他们就扑了个空。
长兴侯府外,根本没有什么作乱的读书人。
那一刻亦失哈都冒冷汗了。
这帮读书人太狡猾了,难道第一次行动,就要失败不成?
然后他就得到了消息,这帮读书人走错路了。
没错,毕竟这里面外地的书生很多,初来乍到,也不是很清楚应天的路。
他们一头冲出去,转了几个巷子,然后就迷路了。
晕头转向,好容易出来,又遇到了几个书生。
这几位是刚刚去喝酒的,醉眼朦胧,双方撞在了争执了几句…大约就是你瞅谁,我瞅你咋地?
不过他们没有立刻动手,而是听说是捍卫正道,保护孔夫子,就欣然同往了。
眼瞧着队伍壮大,他们还挺乐的。
“大家瞧见没有,道之所在,一呼百应。人心在我,优势在我!”
书生们高声呼唤,还真引来了一些好奇的老百姓。
这是哪来的街溜子?
没见过啊!
穿的挺体面的,怎么这么疯癫?
就在大家伙疑惑的时候,东厂和锦衣卫的人就来了,直接包围,果断拿下。
没有任何冲撞,甚至连崴脚的人都没有。
一共三十六位读书人,就被抓了起来。
眼下东厂还没有自己的监狱,只能关到了锦衣卫诏狱,随后搜查他们的住处,逼问口供,进行审讯…
东厂这边,以最快的速度进行着流程,这帮读书人也都挺配合的,进了诏狱,都不用大记忆恢复术,竹筒倒豆子,什么事都说了,连去秦淮河喝花酒没给钱都讲了。
毫无疑问,这么干的那位让东厂的人狠狠抽了二十几个嘴巴子。
老子不是打你不给钱,是打伱他妈的敢在我面前说喝花酒…
可以说东厂的效率是很高的,办案速度也极快…但是有一样东西却比他们更快,那就是流言!
好几十个书生,居然被新成立的东厂给抓了!
为什么呢,据说是要捍卫夫子名声,他们都喊出来了!
好家伙,这是尼山鸿儒会啊!
这个神秘的鸿儒会终于出手了。
三十多个读书人,显得有点少了,不符合他们的气质…可很快就有人说,这不是寻常的三十多人,他们号为三十六天罡,每个人都有通天彻地的本事,原来是驻守尼山的护卫,每个人都能以一敌百,勇猛无敌。
听说过子路吗?
就是孔夫子最能打的弟子,据说就是第一代的三十六天罡之首,打遍天下无敌手。
这一次大明天子算是遇上了硬茬子。
尼山鸿儒会精锐尽出,要刺王杀驾。
有人就不服气了,这么厉害?
怎么还被抓了?
这就要说陛下的高明之处了,他任命定国公执掌锦衣卫,别看定国公年轻,人家可是中山王的孙子,本事那也是很了得。
而且定国公还请来了佛门和道家的高手,布下了天罗地网,十面埋伏。
据说陛下的宫里,还有世外的高人,据说是辽东女真部落的大巫师,精通上古秘术,要不然这三十六天罡宁死不降,哪里会被轻易俘虏?
陛下这一次算是旗开得胜,只是不知道尼山鸿儒会能不能善罢甘休,就此认输?
什么认输?
尼山鸿儒会一千多年的积淀,岂是寻常!
他们高手如云,能人如雨。
瞧着吧,好戏还在后面,
刺杀不成,没准人家已经集结人马,准备杀进应天,改朝换代呢!
不得不说,一个尼山鸿儒会,彻底打开了大明百姓想象力的闸门…这玩意的作用,绝对不可限量。
过几年之后,市面上出现斗破苍穹,完美世界,都不用惊讶。
至少推动了的进步不是?
徐景昌还是裹紧了小被子,老老实实在家里待着。
他一边看着好事者编出来的离谱故事,一边瞧着东厂审问出来的滑稽内容…一时间,竟然分不出哪个更好笑?
只能说一边是德云社封箱,段子满天飞;一边是开心麻花贺岁,佳片有约。这边卡大佐搞政变,严谨认真;那边叶天帝横扫禁区,不值一提…感叹了现实参差,惊讶于脑洞横飞。升官又发财,双喜临门,咖啡因加高糖,快乐加倍。
徐景昌笑得快要内伤了,另一边一个人却是哭得稀里哗啦。
这人正是鸿胪寺卿郑沂。
亦失哈问了好几天,连一点像样的证据也没有找到。
就是几个脑筋不好的读书人,碰上了几个酒鬼,然后大吵大闹,连目的地都没找到,就被拿下…
瞧他们的业务水平,不用东厂出动,刘华强都能把他们摆平。
这点破事也值得向皇爷上奏?
亦失哈犹豫了,甚至有那么点小尴尬。
不过很快他又有了新的发现。
东厂的人在书生们的身上找到了《郑氏规范》,随后他们又找到了那份约定科举之后,要捍卫孔夫子地位的文书,上面还有不少人的签字画押。
亦失哈下令,继续询问,然后他又发现,在这一群人里面,竟然有来自浦江的举人,他还是郑氏族人,郑沂的侄子!
破案了!
有人在后面当靠山,有人在前面联络生员,还有结党营私的罪证,又有鼓噪出击的现实…现在唯一的问题,就是按照谋反定罪,还是按照结党营私处理!
铁证如山,无可辩驳!
亦失哈拿着这些证据,直奔皇宫。
“皇爷,奴婢查出了这些,请皇爷过目。”
朱棣绷着脸,煞有介事看了一遍。
“郑氏规范,当初皇考因为这个,赐下御笔,说他们是江南第一家,真没想到,他们竟然以此名头,结党营私,拉拢未来的天子门生,辜恩负义,天理不容!”
不愧是你啊!
论起定罪,还是朱棣更高明。
“去,把老贼抓来!”
这回好玩了,天子都用老贼称呼,东厂更不用客气。
缇骑突出,直扑郑家。
到了之后,更没有客气,直接冲进去,抓人,带走…一波三连,顺滑无比。
消息传开,整个京城都炸开了。
“我说贤弟啊,到底是不是你干的啊?那天郑沂可是得罪你了。你下手可真快,报仇不隔夜,我简直五体投地啊!”
朱高燧语气夸张,恨不得给徐景昌跪下。
徐景昌翻了翻白眼,无奈道:“我说我只看戏,你信吗?”
“当然…不信了!”朱高燧贼兮兮道:“孔夫子披发左衽像,可不是我鼓捣出来的。”
徐景昌怔了怔,没错,他属实做了一点点事情,也着实火上浇油了。
但是这把火会烧向谁,他并不确定…不过话说回来,这帮读书人盘根错节,关系密切。揪住了一个,就能拉出来一大串。
这事情全看朱棣怎么处置了…
“陛下,臣以为此事确实误会,郑鸿胪家风淳朴,秉性敦厚,断然不会干谋逆大事,还望陛下明察。”蹇义躬身说道。
朱棣点了点头,“朕知道,而且在这个时候,蹇天官还能仗义执言,有一说一,朕也是很欣慰。不愧是辅国天官,朝中重臣。但是朕想问你一件事,这是什么?”
他举起了《郑氏规范》,在蹇义面前晃了晃。
蹇义脸色微变,“这是郑家治家教子的规范,当年太祖皇帝也是很推崇的。”
朱棣又道:“是啊,皇考还给他们写了字…现在有一帮读书人,就围绕着郑氏族人周围,以探讨规范为名,彼此勾结,相互唱和,这又怎么算?”
蹇义越发凄苦,眼下的朝局已经不是朱棣刚登基的时候,彼时别说鸿胪寺卿这个级别,就算尚书杀了也就杀了。
现在天下大定,如果没有真凭实据,贸然处置重臣,会弄得人心大乱。身为百官之首,蹇义不能不说这个话。
“陛下,以臣之见,他们也只是诗词唱和,砥砺学问而已,这本是稀松平常的事情。”
“是吗?”朱棣似笑非笑,又把他们的那份文书拿了出来。
“你瞧瞧吧,这是相约考中之后,要捍卫正道,为了夫子名声说话…这又怎么算?”
蹇义老脸别提多难看了,他只能尽力解释道:“陛下,这些都是年轻读书人,他们都是初生牛犊,一腔热血,所说捍卫天下正道,也不是真的就要结党营私,而是想要相约报国,说到底,他们还是忠心的,不会有谋逆的打算。”
朱棣又点了点头,“蹇天官说的,朕赞同。但是朕想问你,如果一起签字画押的人,遇到了外人欺负,他们会不会出头帮忙?”
蹇义一怔,顿时语塞。
随后朱棣又道:“假如有了好位置,是不是要提拔一起签字画押的人?”
蹇义更加目瞪口呆。
朱棣最后一声冷笑,“所谓朋党,是不是这么来的?”
蹇义慌忙拜倒,汗流浃背…看似荒唐的小事,背后藏着的可一点不小。
从科举开始,读书人就通过各种方式,抱团取暖,互通有无…等到他们入仕之后,彼此联系更加紧密,渐渐的,一个个朋党就出现了。
朱棣看着浑身颤抖的蹇义,没说什么,而是到了桌案前面,提起笔,也写了几个字:江南第一结党之家。
“皇考的御笔朕不敢收回,只能加上几个字,你送去给郑沂吧!”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