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咝,外面冻得要死。”
周语冰抖抖索索地进门来,赶紧将门给关上。
见没人回应,她进屋看了一眼,发现周语洁正坐在铁炉旁边,闷闷不乐的样子。
这人手中捏着一张信纸,坐在椅子上,膝盖上盖着一条薄毯子,离火炉还有一小短距离,手中握着一支钢笔放在银牙间轻轻咬着,一看就是有什么烦心事。
80年代南方跟北方不一样,北方烧炕,直接整个大炕都是暖和的,人往上面一躺跟屋子里面开了暖气似的,只要放一张小几就能在床上工作。
南方呢,烧的大铁炉子,四四方方的,上面是一个像围棋盘一样的桌面,中间是一个圆柱形的铁打的空腔,平时就把煤炭添加到里面,将火炉烧起来,下面呢有一个可以打开的抽屉,烧剩下的煤灰就会落到这个屉子里面,然后到早上再把它抽出来倒掉。
铁炉子的温度不好控制,主要就是靠人自己的感觉,跟你晚上睡着盖被子一样,热了会踢,冷了会裹,铁炉子也是这样,你觉得温度低了,就往里面加些煤炭,温度高了呢,就少添一些,还能摇底下的一根杆子,把炉火给松一松。
有些时候烤的发烫,就坐得离炉子远一些,觉得冷了,就靠近一点,这就体现出了人的灵活性。
铁炉子当中接着一根大铁管子,从屋子里面打一个圆形的洞延伸出去,跟个小烟囱似的,但是带来的坏处就是随着时间的不断积累,燃烧的废气堆积会堵塞管道,慢慢的就容易造成一氧化碳中毒。
虽然之前姚夏跟周语冰讲过,可她一进屋子,瞬间就只剩下取暖这个唯一的意识了。
“看浪子哦?这么认真?”
周语冰脱下手套和围巾,把围巾挂在衣帽架上,手套放到桌子上面,拉了张椅子过来,坐在周语洁的旁边。
她伸出两只冻得通红的手,放在铁炉上面,跟两个烙饼似的来回翻着面。
炉子中间烧着一壶热水,滋滋的往外冒气。
被这么一暖,周语冰不由得感叹,还是家的感觉好。
……
周语洁默默叹了口气,周语冰注意到她手中的笔杆子都被咬了两个浅浅的牙印,不用问就知道肯定又是那个同志给她来信了。
周语冰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见到能把自家老姐给气得不行的男人。
像之前这匆匆20载的时光当中,多少人想要巴结讨好她都来不及。
周语洁也没打算瞒着自己妹妹,把信纸递给周语冰,让她自己看。
只见吴朝阳(姚夏)回信中写到:
“周语洁同志:
你好。
通过信件的往来,我们能对彼此有更进一步的认识,我认为这就是一个很不错的开始。
人的偏见是因为不了解。
有了认识之后,或许你也会对我有更多的改观?
很赞同您的说法,知识是为自己而学,但如果可以的话,知识也该造福于人。
我昨天晚上做梦了。
梦见高山上的一棵苍松。
奇怪的是,我不是仰视它,而是从天边,从云端当中探出眼来,俯视着山巅之上的苍松,就好像看见了你。
我是雄鹰吗?
不知道。
那种感觉很奇怪,就像是整个人漂浮在空中,更像是用一个上帝视角俯瞰众生。
梦中的结尾,天边像是被孙悟空用金箍棒戳破了一个窟窿,火焰像是被踢翻的太上老君的炼丹炉,将里面的大火倾泻而下。
山野燃烧起来。
梦醒十分,那股灼烧感依然强烈。
仔细一想,也许是因为最近看西游记,又或是跟你有了一些交流,以至于会产生这样的梦。
我看着窗外的曙光,觉得就跟梦中的天火似的。
如果可以的话,其实我更想成为孙悟空那样的人。
棒打世间不平事,哪怕是天我也要捅破一个窟窿出来。
认真琢磨几分,我的身体,跟天火,跟孙大圣都融为了一体,于是有感而发,写下这首小诗,望点评:
《心之焰》
野风吹乱月光
生如逐放心有焰藏
谁人笑我卑伧
被命运折断了翅膀
坠落深渊万丈
记忆被封藏这风雪多嚣张
就算再被践踏也不仰望
我会越挫越强
这呼吸是热这心跳是光
一点一滴酝酿一生一世的较量
我眼中滚烫点燃这希望
无论多少伤
我愿燃尽心焰照四方
融化人世间冰霜
只要明月知道我所想
长路永夜又怎样
我要漫天心焰再滚烫
烧出天边一道光
浴火重生天地尽芬芳
彼岸再盛放
烧出天边一道光
彼岸再盛放。
……
博君一笑,期待来信。”
……
嚯!
周语冰惊得下巴都掉下来了。
“吴朝阳写的?”她疑惑地问到。
“你觉得呢?”周语洁的语气冰冷,很明显是觉得气得不行。
好家伙,我把自己比作孤松。
你倒好,一把天火燃烧天地,这是要做什么?
把我当成燃烧的燃料是吗?
最可气的是这人在写之前还要假借梦境来糟蹋你一番,我孤松够高了吧?他不仰视你,要钻到云端当中俯视,而且要把天也捅个窟窿。
看起来挺符合孙悟空的形象和遭遇的,可周语洁能够品出来,这人暗戳戳里面就是在糟蹋自己。
“嘿,你说这个代笔也好有意思哈,”周语冰捏着信纸读了几遍,自己个儿先笑了起来,“他这到底是在帮吴朝阳呢,还是在害他?
他就不怕把你惹毛了吗?
跟个刺儿头一样的。”
周语洁默默翻了个白眼,“我是那么小气的人吗?”
“没得没得,”周语冰赶紧扑上来,搂着她的腰说,“你可好了,是这个男的不开眼。”
“哼。”
周语洁冷哼一声。
说真的,她还是第一次遇到像姚夏这么可恶可恨的男的。
最让人嫉妒的是,这人还要去清华了。
想到这里,她不由得皱起眉头。
姚夏去了她心中的圣地,可她还在为明年的高考做准备。
……
“我觉得吧,如果你觉得不舒服,不然不要回他了,”周语冰站起身来,手捏着信纸就去挪水壶,“烧了算了,免得看着烦。”
“哎?!”
周语洁心中一紧,赶紧站起来抢她手中的信,“别烧呀。”
“多可惜,抛开人不说,诗写得还可以的。”
周语冰偷笑了一下,不由得摇摇头。
这个口是心非的家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