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一 慈父孝女一朝遇(1 / 1)

太乙得了空闲,苍狐死去这事又占据心头。苍狐是他亲手教出来的徒弟,身上流着苍鹰、李书秀的血,原先闯荡江湖时,也是个侠义善良,古道热肠的侠客,为何经自己指点管教,竟会成如此的暴君?

莫非正如红疫所说,是太乙有意无意之中,将他推上了这条路么?

若太乙不执意斩断俗事,率领万鬼归隐,苍狐不掌大权,就不会贪图享乐,也不会沉迷于随心所欲的风光无限之中。若太乙彻底销声匿迹,不露行踪,苍狐也不会被逼得风声鹤唳,走投无路,谋求提升身手的捷径。太乙自认为世事难以预料,然而真是如此么?

难道你不曾预见苍狐身上闪现的征兆么?他并非清心寡欲,节制克己的圣贤,而是放纵潇洒、痴迷声色的子弟。你的眼光难道如此拙劣,竟将这样的人,奉作你的继任者,这世道的守护神么?

错了,错了,你又陷入这反反复复的自责之中。避世归隐,斩断尘缘,这是你不得不做的事。至于涉末城,乃至北妖之境,落在何人手上,与你又有何干?这苍狐再如何残暴,如何胡来,那是他自身劣性开枝散叶,最终不可避免的局面。此人本恶,太乙只不过将希望托付错了人而已。

他手掌平摊,掌中出现苍狐的头颅,他看着这爱徒的脑袋,这残躯的碎片,哀伤的一声叹息,将它保存妥当。

满天星斗,汇聚成银色的长河。太乙离开皇宫,记起血寒与自己有约,遂前去找她。

途中,见一窈窕身影朝他飞来,看见太乙,露出喜色,那人正是血寒。她一把握住太乙的手,道:“算你识趣,没让老娘干等。”

太乙道:“红疫没把你怎么样吗?”

血寒叹道:“我也不知道,待会儿老娘宽衣解带,你替老娘里里外外仔细瞧瞧。”

太乙忙道:“这倒也不必,若被红疫瞧见,你未必有事,我非挨揍不可。”

血寒怒道:“怕什么?她若对你动粗,老娘又岂是吃干饭的?”

太乙朝远处一瞧,喊道:“糟了,红疫!”

血寒倒吸一口凉气,一拽太乙,喊道:“快跑!”展开全力,身法似电,不久已身在数十里外。

太乙见她六神无主的模样,不禁大乐,笑道:“瞧你这胆小模样,我不过吓你一吓。”

血寒大怒,张口狠咬太乙手腕,太乙“哎呦”一声,道:“你学你爹吸血么?真是家学渊源了。”

血寒一听,正合心意,咕嘟咕嘟,喝了一大口。太乙一时发愣,惨声道:“血寒,你真成了个吸血女魔头了?”

血寒擦擦嘴,冷笑道:“别人就算凑上来要我喝血,老娘也懒得多瞧一眼。但放你这儿,莫说是血,就算是....哼哼....哼哼...”

太乙皱眉道:“那哼哼哼哼又是什么?”

血寒脸上一红,道:“你猜不出来?这是蠢得可以。”

太乙道:“莫非你想喝我的口水?道长这品味,当真古怪的可以。”

话未说完,血寒一下子吻上太乙嘴唇,她热情洋溢,深情款款,太乙有些沉醉,却又害怕背后红疫提刀杀来。

两人亲吻许久,血寒软绵绵的贴在太乙胸膛,说道:“对不起。”

太乙道:“你有何对不起我的?又不是头一回吻我。”

血寒道:“刚刚我..喝你的血,实则用了我....我爹爹血佛经上的法术。凭借这法门,我知道了你心中所有隐秘,从此以后,无论你跑到甚么地方,我都能找到你。就算聚魂山、轮回海,也无法将你我分开。”

太乙拿起她小手,也一口咬上去,血寒一痛,骂道:“你好小心眼,不就是喝了你一半的血么?”看看手指,并无伤口。

太乙柔声道:“我本就会让你知道一切,喝不喝血,都是一样的。”

血寒道:“一报还一报,那我也敞开心扉,你用幻灵真气探我心思吧。”

太乙不屑说道:“就你这点小九九,我还真懒得多管。”

血寒气道:“那可不成,老娘伤你不轻,总得让你舒服舒服。这样如何?今天奴家就任你折腾,不搅上百八十回,你就不算男人!”

太乙见她眼红舌卷,如虎狼一般,一副剥皮吃肉的模样,哈哈一笑,轻轻一抱,血寒如小兔儿般被拥在怀里,他道:“没力气了,血被你喝了大半,今晚折腾不动。况且你吸血之时,我也舒服得很。”

血寒又羞又喜,依偎着他,说道:“这功夫是我爹为了与我娘在一块儿,而设想出来的。他爱我娘爱的发狂,自从上一回两人分手后,他追悔莫及,痛不欲生,于是创出这法子来。”

太乙道:“你对我用此术,心思也如你爹爹对你娘一般,是么?”

血寒脸红如霞,倒也坦荡,点了点头,道:“我娘....也是个很了不起的人物,她并非是单单黑蛇的傀儡,最初她投诚黑蛇,创立黑蛇教,只不过想钻研这奇妙现象,明白其后的道理。我爹爹与她交手数次,结下友谊,两人探讨所知所学,终于深陷情缘,再也不愿分开。”

太乙黯然道:“洛儿才智卓绝,更有世间独一无二的天眼神通,可正是她看到太多,明白太深,这才失陷于疯狂中,染上了黑蛇毁灭生灵的习性。”

血寒点头道:“你师父伏羲...他不也是如此么?凡是研习黑蛇的人,只有你尚保持清醒。”

太乙道:“我明白的不如他们多,对于黑蛇学问,仍是个门外汉呢。”

血寒叹了口气,道:“或许你比他们聪明,隐约察觉到了危险,这才悬崖勒马。”

她停顿片刻,似在缅怀亲人,才说道:“我爹爹深信我娘还有救,自从这一次相遇后,他一直想找出救她的办法。他偷偷喝了她几次血,明白她心中所想,才了解我娘并非受黑蛇驱使,也并未崇拜任何黑蛇神祗。她将自己视作黑蛇的主人,她想取代那‘临者’。”

太乙被一股寒意攫住,他道:“‘临者’?”

血寒道:“你曾经见到过的,那遮蔽星空的眼睛,那就是黑蛇背后的主宰,它叫做‘临者’。我娘知道这‘临者’是黑蛇灾祸的源头。天神与黑蛇交战,并未真正取胜,不过是临者陷入沉睡,因此黑蛇都躲藏了起来。”

太乙觉得血寒手掌冰冷,他问道:“洛儿是被临者逼疯的么?”

血寒摇头道:“临者并未醒来,我娘想趁这机会,让黑蛇脱离临者的掌控。可她太心急了,惹怒了天神,内外交困,才彻底成了黑蛇的同类。我爹爹明知如此,也找不出救她的法子,才决心陪她一起堕落。其实....他只想为我娘战死,若不是为了我,他会任由我娘夺去他的身躯。”

太乙凄然道:“可见在将臣心中,你比你娘更为重要,他对你的慈爱之心,也胜过对你娘的愚忠。”

血寒道:“那你呢?若你为了你的女儿,会抛下我...抛下世上的一切而不顾么?”

太乙头疼起来,道:“这不一样,尤雅她并非毁天灭地的蚩尤,她一生也不曾犯下任何罪过。”

血寒摇头道:“她眼下还不是蚩尤,但她体内的魄极端危险。”

太乙道:“蚩尤最初不过是聚魂山的守护灵,是伏羲趁他睡梦之际,将恶毒、残忍、狂暴、无情的心思灌输入他的魄中。苍鹰体内有蚩尤曾经的魂,那魂是善意的,愿守护世道的,可见蚩尤之魂,能够向善。而许多年前,我吞服蚩尤心魄的时候,已将那些恶毒的念头统统除去了。”

血寒眼中闪过一丝犹豫,她道:“我知道....伏羲在哪儿。”

太乙喜道:“真的?你这丫头,为何不早告诉我?”

血寒道:“我爹爹给我的念头太过繁复,我花了许久,才一点点探究到底。我娘告诉伏羲,说这凡间仍有一处最大的黑蛇巢穴,其中的黑蛇皆在地底沉睡。伏羲正是前往那里,想要唤醒数万条黑蛇。”

太乙暗呼不妙,道:“那地方在哪儿?”

血寒闭眼道:“在....当今龙血国的皇城附近。”

太乙一阵冲动,又想独自赶往,但血寒坚定的拉住了他,道:“那些黑蛇一时半会儿还醒不过来,还有一事,比这更为要紧。”

太乙见她脸色不安,反而冷静下来,问道:“什么事?”

血寒道:“那血云是你心中的邪念,对么?他也知道罗尤雅之事?”

太乙霎时出了一身冷汗,点头道:“那又如何?”

血寒道:“那血云占据的身躯,是我爹爹替他铸造。那身躯里头有我娘的邪法,他也会逐渐沦为黑蛇教的傀儡。换言之,不久之后,他将认定伏羲是他的主人。”

太乙浑身巨震,道:“他会告知伏羲蚩尤之事!”

血寒苦笑道:“伏羲若能再度掌控蚩尤,找到法子令它恢复原形,两人联手,即使无需黑蛇,那也.....大势已去。“

太乙急道:“我这就赶去中原。”

血寒一把抱住了他,道:“你想要救你女儿?如果你救不了她,你能下手杀你女儿么?若你晚了片刻,蚩尤与伏羲二人合力,你此去必死无疑。”

太乙轻轻捏住她手掌,将她挣脱,血寒想说:“为了我,不要去。”但她想起将臣对自己的关爱,这句话万说不出口。

太乙只是说道:“尤雅是我女儿。”话音未落,人已踏入脉象,血寒身法虽快,可却追不上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