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一会儿,后方追兵赶至,泰远栖命人将盘蜒带出皇陵,此地机关已被他与廊邪合力,花大心思全数破解,回去时并无阻碍。
....
囚室之中,亮着一盏小灯,烛火之外,幽暗阴森。
盘蜒受铁链层层束缚,双臂吊起,跪在冰冷地上。
囚室外门开启,声音嘶哑,好似囚徒伸冤大喊一般。盘蜒见是泰远栖、廊邪两人走了进来。
泰远栖挥手,护卫相继离去。他手指又一点,那烛火明亮了些,但囚室依旧晦暗不明。
廊邪问道:“吴奇,你为何还不招供?你熟知这密道情形,能自由出入,去而复返,正是你以狠辣手段,杀我爹爹,如今证据确凿,纵然你百般狡辩,又有何用?”
泰远栖道:“殿下,你亲眼所见是此人动手,他认不认,实已无关紧要。”
盘蜒弱声道:“是...你们陷害于我,我....我万万不服。”
泰远栖微一皱眉,难免不快:他这幻灵真气从来无往而不利,谁知加诸此人,竟未能一举奏效。此人功力之深,身躯之强,确已臻万鬼鬼首境界。
盘蜒又道:“告诉我....雪冰寒....下落。”
泰远栖叹道:“城主情深意重,故而意志坚定,正是痴情儿女,好生令人钦佩。”说罢从怀中取出一件残破道袍,扔到盘蜒面前。盘蜒一见,正是血寒所穿。
盘蜒急道:“道长她...她...”
泰远栖道:“两天之前,雪道长来到城中,我下令留她作客...”说到这作客二字,连他自己也微笑起来,停了停,又道:“但雪道长当真了得,竟然突围而走,阁下这位红颜知己,轻功远超在下。”
他又指了指那道袍,说道:“一天之后,有人于松竹寺听见巨响,待查看时,见到此物染血,落在地上,不见其人。似乎雪道长与人激战,留下此袍,随后不见踪影。”
盘蜒喃喃道:“原来....如此,多谢知会。”血寒所练奇术,哪怕失血再多,于她也丝毫无害。这道袍只怕是她与人斗法时脱下,未必是她身负重伤。
泰远栖呈给盘蜒此物,意在了他心愿,断他执念,使幻灵真气当即奏效。此刻看盘蜒眼神,却无多大改观。
廊邪道:“若他死不认罪,不如将他杀了,他闯入密道之事多人目睹,已是铁证如山。对剑圣师父、其余皇弟,也好有个交待。”
泰远栖笑道:“他可是涉末城主,身份非同小可,留他活着,远胜过伤他性命。若有他在手,涉末城纵不归顺,也必因此分裂。”
廊邪点头道:“军师想到深远,非我所及。”
忽然间,隐约听见墙外战鼓鸣响,号角入云,大地细微震动。廊邪道:“黑蛇教又攻城了。”
泰远栖道:“殿下放心,阎王此刻尚不会出面,我算定在今夜月圆时,他方才抵达。”
廊邪道:“师父他定会出手么?”
泰远栖道:“若他再无疑虑,自然不会袖手旁观,击败阎王,乃是名传千古的荣光,剑圣纵然淡泊名利,也不免为之心动。”
正说话间,盘蜒张嘴发笑,眼神直勾勾的盯着泰远栖,有如不知轻重的疯子。廊邪一拳打中盘蜒腹部,盘蜒“哇”地一声,吐出一口血来。
泰远栖制止廊邪,道:“城主为何发笑?”
盘蜒道:“就凭郭剑圣,胜不得阎王。”
泰远栖眉头一扬,赞同道:“世间绝无人能单打独斗胜过阎王。若真有这般人物,世人必奉为神明。我所谋求,是借廊邪殿下、我家将军、剑破幽冥三大高手,一齐挑战阎王,战而胜之。”
盘蜒“嗯”了一声,道:“据我所知,阎王也并非孤立无援,他麾下高手着实了得,便是屠邪铁手也曾身陷困境。”
泰远栖道:“然则他毕竟是阎王,主宰世间生死。若你一贯高高在上,当世无敌,有三个幼童出言不逊,向你挑衅,你是否会叫帮手打发?”
盘蜒道:“你那三人,并非幼童。”
泰远栖道:“阎王傲慢自大,区区三个凡人,他岂会让属下相助?听闻聚魂山中弱肉强食,法则残酷,更远胜北妖诸国,众目睽睽之下,阎王更欲独占此功,独显威风。”
盘蜒又道:“阎王....纵然吃亏,但从聚魂山与凡间来去自如,他岂会坐以待毙?”
泰远栖轻轻抚摸食月法杖,笑道:“暴虐阎王久居凡间,定有图谋,绝不会轻易回聚魂山,此其一;他颜面要紧,自恃寿命无限,功力无止,必掉以轻心,此其二;纵然他心生怯意,图谋逃窜,我也有法门应对,此其三。我已将前后算计清楚,此战看似凶险,实则结局已定。”
盘蜒注视泰远栖双眼,他能看见其中紫
烟荡漾,但泰远栖却不知盘蜒也是贪魂蚺。
廊邪道:“军师,何必对阶下囚说这许多话?”
泰远栖稍一愣,点头道:“与此人交谈着实有趣,我未免多说了些,但也无关紧要。”
盘蜒又低声而笑,笑声断断续续,低沉癫狂,在这寂静之中,黑幕之下,听来加倍刺耳。
廊邪冷冷说道:“城主何必自讨苦吃?”说罢捏了捏拳头。
盘蜒道:“是...是我杀了廊释天。”
廊邪、泰远栖以为幻灵真气终于生效,心头一喜,泰远栖道:“城主早些承认,便不用受这许多苦了。”
盘蜒又道:“我....还要击败阎王,我是万鬼宗主,天下无敌,古今第一,所有功劳威名,全都归于我身。“
泰远栖探出灵知,见盘蜒身上幻灵真气泛滥成灾,满溢出来,泰远栖暗叹:“我也逼供太急,竟注入这许多真气?但郭玄奥未必能够识破。吴奇此时猖狂疯癫,已然不知所云。”
廊邪道:“我去请师傅过来。”正要离去,盘蜒突然道:“两位...可想听个故事?”
泰远栖神态悠闲,逗趣道:“还请城主指点。”
盘蜒道:“那是....那是许久许久以前,一个荒僻村落发生之事。
有个少年人,拾得一根奇特的树枝,那树枝甚是坚固,他便留在手上,当做威吓猎物的器具。”
泰远栖瞧了手中食月宝杖一眼,说道:“那树枝只怕并不简单。”
盘蜒道:“是啊,是啊,他运用越久,那树枝便生出更多神奇效用来。只需轻轻一点,野兽立时听话,乖乖被他宰杀。只要朝人一打,那人立刻化作木头,再也动弹不得。这少年愈发欢喜,愈发胆大,仗着树枝,作威作福起来。
可终有一日,从远方来了个枯树般的老头,身上有许多财宝。
少年一见,很是欢喜,去抢那老头。谁知他那树枝上种种法门,对那老头全不生效,反而被老头捉走。”
泰远栖笑道:“这老头可真了不起,但这少年也当真无知可笑。”他着重点出“无知”二字,意指自己并非如此。
盘蜒道:“那老头其实是山中妖怪,他将这树枝散于天下各处,是为了筛选能运用树枝之人,于他而言,这般人物,最为可口。”
泰远栖好胜心起,叹道:“若我是这少年,定设想得更为周到,找寻世上最厉害的勇士,合力将这老头逮住,反而从他身上榨取极大的好处。”
盘蜒笑道:“泰小兄弟,有些时候,计谋是没用的。”
泰远栖道:“不错,不错,有谋无勇,自是无用,有勇无谋,死得更快,唯有有勇有谋之人,才能笑到最后。”
盘蜒又道:“我...还有个故事,小兄弟是否再想听听?”
廊邪喝道:“一派胡言,好生无聊。听之徒然动摇军心罢了。”
泰远栖对廊邪道:“还请陛下去请郭剑圣与各位皇子前来。”廊邪稍一迟疑,依言而去。
泰远栖又道:“吴奇城主,你说吧,我洗耳恭听。”他生平用计,从未有失,全不信盘蜒所言,但此人也极为聪明,泰远栖与之交谈,倒也激起了争强之心,不愿示弱。
盘蜒道:“古时西边,有一国王,精通神妙的法力。他有个最宠爱的小儿子,常想着要展翅高飞。于是这国王便用蜡,替那小儿子造了一双翅膀,使得那小儿子当真能腾空翱翔。
他对儿子说:这翅膀不可飞的太高,否则突破云层,遇上太阳,便会被烧化。
那小儿子甚是高兴,全不听那国王教诲,他穿上翅膀,接连高飞数月,不曾有失。于是他更加得意,早就将警告忘在脑后,甚至想见见那神秘伟大的太阳。
他飞啊飞啊,飞到白云之上,临近太阳的地方,太阳无情的光热洒了下来,将那翅膀融化,那小儿子无法再飞,径直掉落海中,就此淹死。”
泰远栖缓缓起身,神色不为所动,他漠然道:“阁下学识,当真丰厚,但我这食月宝杖,并非蜡烛所造,也不会被太阳烧融。”
他见盘蜒不再吭声,又道:“在下昔日也曾猎杀阎王,并非不知天高地厚的妄人。”
盘蜒不答,用脚将血寒道袍夹起,往上一抛,罩住自己头发,整个脸也沉入阴影。
泰远栖心想:“幻灵真气发作,此人已无法思考了。”
黑牢里,那烛火仍在燃烧,泰远栖望那烛火,恍惚之间,想到了一轮炽热的太阳。
而手中的食月宝杖手感异样,有些像根不知来历的树枝。
泰远栖笑了一声,很快不以为意,也退到一旁,等待众人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