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上山,见一树屋,乃是将一大树挖空后建成,树屋外竖起五座营帐,则是大观国皇帝派来护卫眠婆婆的将士。
屋里屋外,全无声息,廊骏来到屋前,说道:“眠婆婆,在下大观国廊骏求见,有事相求,有礼奉上。”
等候片刻,沙沙声中,木门敞开,只见一极高极瘦的老妇走了出来,众人一见,吃了一惊,心想:“这眠婆婆足有十尺高,长得好像枯树。”廊骏以往从未听说过这眠婆婆样貌,今日一瞧,真是大感意外。
那老妇以长发遮面,沙哑着嗓子,手足脸面缠着绷带,说道:“你是廊骏?大观国的亲王?”
廊骏不敢怠慢,将身边众友全数引荐,众人皆向那老妇行礼。
老妇笑了起来,声音尖锐粗糙,要多难听,有多难听,她道:“进来吧。”一推门,走入屋中。
屋内站着数个武士,戴着头盔,见到廊骏等人,身躯挺直,微微点头,竟不向廊骏、廊宝两位皇子问安,廊骏稍感不满,却也不愿显威。他抬起驱蛇香的箱子,放在眠婆婆身前,又打开天明观玉的箱子,令那玉块呈现出来。
眠婆婆笑道:“殿下比皇上还要客气,你们对老婆子已这般周到,无论有何请求,老婆子分文不收。”
廊骏喜道:“多谢眠婆婆,咱们此次前来,乃是询问这驱蛇香食用之法。”
眠婆婆叹道:“是了,服下驱蛇香后,黑蛇无法加害,功力得以倍增,嘿嘿,嘿嘿,这许多好处,谁不想要?”
楚小陵听她语气阴沉,说道:“婆婆,这驱蛇香含有剧毒,你如何能令人服用而不死?”
眠婆婆道:“我另有奇药,可中和其毒,只留下好处。诸位稍等片刻。”
青斩喊道:“婆婆,你有没有见过一位服了驱蛇香的人,前来求你解毒?”
眠婆婆一愣,道:“此事稍后再说。”说罢已走入里屋。
青斩嚷道:“怎能稍后再说?”霎时俏脸惨白,仿佛患了重病。
廊宝哀声道:“小师弟,说不定那人在半路毒发身亡了,你心里定然难过,对么?”
青斩道:“我岂会难过?但活要见人,死要见尸,我...我非亲眼见他死状不可!”
廊宝苦涩一笑,低声吟道:“小舟杨帆共渡云,君望沧海我望君。”
青斩呼吸微乱,摸摸脸颊,心中泛起波澜。
楚小陵心想:“这廊宝倒是个多情人物,准是瞧上他这位俏师弟了。”他自个儿也是身躯古怪,心中无情,见了也不觉怎样。
廊骏素知这位兄弟性子,微微一笑,不置可否。
过了一盏茶功夫,眠婆婆走了出来,手中捧着个砂锅,砂锅之中乃是无色无味的热水。她小心翼翼,取过长药勺,将那黑色驱蛇香浸泡在热水中,盛了五碗,分递给五人。
廊骏将信将疑,问道:“婆婆,这就成了么?”
眠婆婆笑道:“是啊,你不敢喝么?这倒也不足为奇,无论多有名的好汉,瞧见我这驱蛇神龙汤,总没胆子服用。”
楚小陵、廊骏相视一笑,有心逞能,将瓷碗送向嘴边。
忽然,有数粒黑石子飞来,乒乓声中,将瓷碗打碎。众人吃了一惊,眠婆婆喊道:“什么人?”
楚小陵见门外站着一人,正是吴奇,他此刻脸上布满黑气,五官因痛苦而紧缩,楚小陵以为他有心算账,报自己暗杀之仇,叹道:“吴奇,这其中有天大的误会!”
盘蜒朝他抬手,楚小陵立时摆开架势,便在此时,他背脊发凉,神功自生救助之力,往前一跃,嗤地一声,已被利刃劈开一长条伤口,瞬间鲜血飞洒。若非在紧要关头内力抵挡,他已被这偷袭劈成两截。饶是一时脱险,可这伤势也沉重异常。
廊骏局面与楚小陵类似,也被敌人一招重创,惨叫声中,将桌椅压塌,危机时刻,他内力自然而然生出抵挡之能,助他躲过死劫。他慌忙去看,见青斩、廊宝、郭若全数受伤倒地。
那“眠婆婆”厉声奸笑,扯去脸上布条,竟是个尖瘦的虎面人,屋中其余武士露出真容,脸上五官被人挖除,当是黑蛇教的教徒。
廊骏怒道:“是....陷阱?”他与楚小陵皆是聪明伶俐之辈,只是万料不到这受大观国高手严密守护的眠婆婆家中,已被黑蛇教占据假扮。楚小陵以为廊骏识得眠婆婆,不曾多想,廊骏则想当然以为此处最为安全,绝不会遇险。事到临头,两人皆未识破敌人这粗浅伪装。
那虎面人笑道:“咱们本在这儿等大观国的皇帝,谁知等来他的儿子,如此也是稳赚不赔。”
廊骏心
知其父武功绝世,身为皇帝,绝不像其余诸侯国主那般龟缩不出,反而事事躬亲,喜于游乐。没准心血来潮,真会亲自来此。他挣扎着想要站起,但背伤太险,稍稍一动,便撕心裂肺般疼痛。他怒道:“你是何人?行事好生卑鄙!”
虎面人道:“少啰嗦,随我走了!”伸出芭蕉叶般的大手,抓向廊骏脑袋。
手至途中,却陡然停住,有利刃对准他掌心,虎面人一瞧,见是先前那打碎药碗的怪人,他哼了一声,使出残剑功夫,一件无形兵刃刺向盘蜒咽喉。
盘蜒掣剑在手,转动一圈,瞬间将那兵刃斩裂,这虎面人哀嚎一声,浑身剧痛,道:“你怎能破我残剑?”
盘蜒自身饱受苦难,懒得多话,又一剑撩向虎面人脑门,虎面人大喝一声,双掌半合,朝前推出,霎时漫漫真气,宛如百千利爪,猛烈击落。盘蜒长剑圈转,剑刃严密,化作圆盾,将虎面人掌力反击回去。随后剑刃一振,嗤嗤数声,剑光交错。
这虎面人正是当年追随暴虐阎王的鬼虎派大高手,也曾被荼邪称为“师弟”,身手之强,足以与荼邪抗衡,只是他脾气散漫,以为胜券在握,全不将盘蜒放在心上,盘蜒纵然状况不佳,但烛龙剑何等威力?而他剑法又何等精妙?刹那之间,便如狂风般反攻过去,直取敌人要害。
虎面人啊地大叫,胸口中剑,他心胆俱裂,气势全消,身子急退,砰地一声,撞破树屋厚墙,蹦跳几下,已跑的不知去向。
那数个武士闷声呼喊,冲盘蜒杀来,盘蜒手腕拨动,剑招轻巧,如梦如幻,几声轻响,将敌人残剑斩碎,再将敌人杀死。
廊骏看得明白,心中感激:“这位城主...果然了得。他手中宝剑,更是一件无价神兵。”他也不知那虎面人武功实则极深,足以与他父亲过招,故而也无从评判盘蜒真实功夫。
楚小陵如释重负,却又心下惶惶,道:“吴奇哥哥,多谢你救了我。青斩兄弟前天对你出手,并非是我授意。”他以为自己与盘蜒有过一夜之欢,对他心意复杂,言语中并不将他视作外人。
青斩凝视盘蜒,目光又是凄然,又是愤恨,又是感动,又是可怜,猛然伤势发作,闭气晕了过去。
盘蜒捂住胸口,哇地一口,吐出鲜血,他反复低声道:“该死的...该死的...漂泊不定...”先走到青斩身边,翻过他身子,看他背伤,摇了摇头,伸指点穴止血,又取过黑蛇剑,将所杀之人魂魄炼化,喂他服下,不多时,青斩伤口慢慢愈合。
廊宝高呼一声,愤慨说道:“你...这魔鬼,你这...禽兽!不许碰我的好师弟!否则在下纵然死了,也非咒你生生世世!”
盘蜒听他喊得抑扬顿挫,宛如唱戏念诗一般,吓了一跳,笑道:“你活着我尚且不怕,何况死人?不过你小子也死不了。”从怀中摸出一粒丹药,手指一弹,送向廊宝、廊骏、郭若、楚小陵口中。也不知他所用的是什么功夫,那丹药一到,四人自行张嘴,丹药顺势入内,四人尚未反应过来,已然吞服下去。
楚小陵察觉那丹药化作一团火,灼烧伤处,痛楚愈发猛烈,忍不住低哼起来,但过了片刻,痛楚消退,伤口一片冰凉,再无半点疼痛。他喜道:“这是调心七觉丸?你带着这般灵药?难怪你能撑到此时。”这七觉丸乃是血寒调配而成,疗伤极具灵效,几有起死回生之能,乃是涉末城中另一极富盛名的特产。北地各国豪强,皆是求之而不得。
盘蜒实则并未服药,他吞下那乌云神高塔中些许漂泊不定粉末,若以灵药抵挡、功力抗拒,反而功亏一篑,故而才如眼下这般凄惨。
少时,楚小陵等已能站起慢行,廊骏面有愧色,道:“吴奇城主,真多亏你出面相救,我大观国欠你大恩,今后必有补报。”
青斩蜷缩身子,愣愣瞪着盘蜒,廊宝则盯着青斩,顺着青斩目光,转向盘蜒时,眼神又悲凉起来。
郭若也道:“吴城主,我定会将此事告诉爹爹,让他好好谢你。”
楚小陵大呼倒霉,嫉恨顿生:“我费尽心思与他们结交,反而替此人做了嫁衣!”对盘蜒感恩之情,霎时荡然无存,这既是他存心不良之故,亦是坠狱重生功的隐患作祟。
盘蜒体内毒性发作,冷汗直流,并不答复。
廊骏道:“城主,我投桃报李,替你试着疗毒如何?”他习练郭玄奥所传“灵圣功”已至幽冥境界,体内真气充沛,伤势愈合,远快过常人,此刻纵不能与强敌动手,但试着运功疗伤,倒也可勉力施为。
盘蜒道:“不用,不用,等见着眠婆婆就好了。”
楚小陵道:“这眠婆婆只怕已死在....”
话音未落,空地上忽然亮起一圈烛光,烛光正中,有一矮小苍老的老妇钻了出来,她瞪着圆滚滚的眼珠,朝众人张望片刻,长吁一口气,笑道:“那些恶人总算走了,老生装死,可装的快要真死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