逐阳心头一震,厉声道:“你怎会有这四件神兵?”
盘蜒道:“它们与我有缘,正是我无心偶得。”
逐阳想道:“是了,此人一路替我毁去抑天阵法,或许并非巧合,他正是为夺取古神造物而来。他纵然取之在手,焉能如我一般运用自如?”
血寒挣扎而起,道:“他....逐阳这兵刃非同小可,太乙,你独自一人,胜不了他。”
盘蜒皱眉道:“这阎王与你激斗许久,我岂能取胜不得?独自不前,难道靠你们这群残兵败将么?”
三丰道:“关乎亿万性命,说不得,唯有以多打少了。”他心系凡人安危,救人之心最诚,先前应对漫天妖魔,花极大精力救死扶伤,故而受伤最重,否则以他所练伏羲通天道,焉能追不上逐阳?
盘蜒嗤笑道:“枉你自称山海门人,竟说出这样的话来?”
血寒道:“当年对付蚩尤,我等也联手抗敌,他有百万群魔相助,之后仍会有援军,到此关头,已顾不得逞强好胜了。”
盘蜒尚未答话,逐阳提灯一照,数道无形热气绕向血寒,真是悄无声息,难以察觉。
苍鹰心念一动,喊道:“小心!”使出六合一握,嗤地一声,滚烫钻心,苍鹰身子一晃,神色惊异:“这阎王功力更胜过我等任意一人。”一天之前,血寒被逐阳阻挡,苍鹰曾顶替血寒,连赴两地驱逐魔怪,气力耗费最剧,饶是如此,也能估量逐阳此时威能。
其中道理,在于天火地火,相辅相成。这天阳灯主天火,逐阳功主地火,然则天火远而地火近,天火曝晒,广洒热毒,杀人于无形之中;地火阴柔,化作岩浆喷出,往往天崩地裂。而地火乃是千万年来天火累积,汇于地下而成,借助天火之势,地火愈发势不可挡。因此逐阳手持天阳灯,与此兵刃有如一体,体魄合一,隐然间已近似当年驱逐黑蛇的古神。
盘蜒见血寒慎重模样,袖袍一扬,刹那间,红雾茫茫漠漠,洋洋洒洒,将星月遮蔽,隔离山海门人。
归燕身子一转,百道黑影四下飞去,将那红雾驱散,众人暗自心惊,发觉空中已不见了太乙与阎王踪迹。
血寒、苍鹰、归燕、三丰同时想起当年景象:“他这雾气生幻,将这世道归于他自己梦境之中,故而他想去何处,就能去何处。”却不明白此人为何如此。
血寒一拍手,道:“我有法子!”那逐阳连中她内劲,若他心神一乱,血寒可透过逐阳耳目,知他见闻,虽仍奈何逐阳不得,却总好过一无所知。于是她聚精会神,真气开始于体内转动。
.....
逐阳眼前景象一变,脚踏实地,已不在空中,而身处一极古怪的世界。只见天上地下,皆是怪异的五官四肢,毛发触须,种种异物,组成山川河流,星空大地。
逐阳心中一凛:“我何时中了太乙幻术?”体内运功,流遍全身,却未发现可疑处。他心想:“是了,此人散布幻灵真气,制造出这重重虚幻,触碰时宛如真实,自是迷人感官之故,这不知所谓的疯子,他耗费这莫大力气,只为威吓于我?可我又岂会上当?”
就在这时,盘蜒手持帝江刀走出,逐阳见他现形,提灯打去,内劲刚柔并济,若有若无,却蕴含逐阳神功炽热无俦的真力,比之先前与血寒交战时一味刚猛,已不可同日而语。
盘蜒斩出数招,月光如丝,缠绕逐阳,令他时而倍感沉重,时而虚浮无依,所谓日出而潮,月出而汐,这潮汐交替,正是帝江刀的玄妙法门。
逐阳将天阳灯往前一推,热力发散,将月光驱逐,蓦然已大占上风。他与这天阳灯乃是天造之和,非盘蜒这般随意运用可比。
只听“呼”地一声,盘蜒右臂着火,他急忙张手,烛龙剑出现,团团圈转,数个黑球吸取热气,化解一难。这烛龙剑掌管夜间,夜者阴暗,暗者无光无热,对付天阳灯,正是恰到好处。
陡然间,逐阳疾冲,身影在空中化作一条大火蛇,一口朝盘蜒咬来。盘蜒当年也曾化作此形,可威力远不能与逐阳相比,眼下唯有闪躲。那火蛇爬过之处,火焰如墙,瞬间盘蜒已无所遁形。
盘蜒将烛龙剑、帝江刀隐去,变作一斧一枪,伯奇斧一劈,冤魂有如天水,号泣而下,从火墙中破开通路。他冲出去后,朱雀枪刺出,也是数个大火球轰向逐阳。
逐阳大笑,灯在掌心,一翻一挡,那火球蓦然折返,顷刻间声势倍增,盘蜒躲闪不及,大叫一声,火焰炸裂,灼烧数十里方圆。朱雀之火,亦是神圣之火,但在天火与地火融合的大威力面前,也唯有俯首称臣。
血寒恰好此时找到机会,透过逐阳,瞧见这一幕,不禁大忧:“若逐阳一早以天阳灯与我相斗,我焉能支持一天?我那血寒死寂功,也多半奈何他不得。太乙他正中此火,眼下怎么样了?”她虽能瞧见,可却无法相助,心中苦思无措,
暗暗发愁。
盘蜒再度跃起,满身焦黑,皮肤溃烂,但稍过片刻,他形貌照旧,并无大碍。逐阳笑道:“你并非山海门人,为何治愈起来,比山海门人更快上不少?”
盘蜒道:“或许我功力远在山海门人之上呢?”
逐阳叹道:“太乙,你接连坏我好事,却让我有些敬佩了。这漫漫幻觉,我一时难以破除,果然非常了得。你若不弄这些玄虚,全力与我相斗,或许真难以对付。”
血寒心想:“太乙从不做徒劳无益之事,这虚幻梦境,到底有何深意?”
盘蜒想了想,点头道:“你体中真气光明正大,灭却诸异,单凭我这幻术,或许奈何不得你,如要胜你,非得比你更强,更高明不可。”
逐阳道:“你说的不错,既然想通此节,为何还不撤去把戏?我所求之人,只是血寒,与你并无关联。”
盘蜒道:“错了,错了,血寒曾引我入山海门,算得对我有恩。她为人仁慈和善,守护凡间,功德不小。诸般缘由,我不容你加害于她。”
血寒大感欣慰,却想:“他也算我徒弟,怎地不叫我师父,真是不孝透顶。不过他救老娘一命,我也马马虎虎,不计较啦。”
逐阳脸色不善,哼了一声,道:“你到底是不是山海门之人?”
盘蜒笑道:“来世曾是叛徒,今世却是对头。”
逐阳道:“既是口口声声说是叛徒对头,为何举止却自相矛盾?”
盘蜒摇头道:“何止自相矛盾,更是颠三倒四,全无道理。好,好,好,此事我不管了,换由我帮手处置。”
逐阳、血寒心中一奇:“他还有帮手?那又是何人?”
红雾之中,脚步声响,只见一身材修长的武者走了出来,她红发飘扬,脸上布满剑纹,笑容不羁,眼中偶尔掠过一丝寒意。
刹那间,逐阳似又中了血寒神功,血液冰冷,身子发颤,他惊怒交加,大声道:“斗神红疫!你为何帮这...这人?”
血寒也激动的发抖,前世记忆涌入脑中,她心想:“这面容是师父,是门主!她当年无故失踪,不知去向,这逐阳叫她甚么?她是斗神阎王?咱们这山海门是阎王所创?”一时之间,又是惊惧,又不禁好笑。
盘蜒当时与斗神交战,虽被她击败,却将她牢牢记在心中,借此魔猎幻灵紊乱之时,她本人又不在此间,故而能将她幻影招入梦中,但却决不能用此法对付斗神本尊。
他道:“这斗神红疫,乃是血寒师父,她见心爱的弟子受人加害,岂能坐视不理?”
逐阳咬牙想:“难怪此人这般难缠,原来他有斗神撑腰。斗神失踪数千年,想不到与此人相熟。”心知今日已万难取胜,有心退却,潜运神功,想就此退回聚魂山,再做今后打算,岂料费尽心机,竟无法打开去路。
逐阳呼吸粗重,脸色难看,心中无数次想:“这是为何?这是为何?”却不知此间并非幻影,而是盘蜒趁聚魂山重叠之际,使出庄周梦蝶,已将逐阳拖入自己梦境中。
这梦境虚虚实实,若存若失,既不在聚魂山,也不在万仙世,更不在此世间,此地法则,皆由盘蜒设想实现,出入规矩,也全由盘蜒决断,逐阳那魔猎穿梭之法,至此已然无效。
但这聚魂山初次降临之事,千年万年,独一无二,正如当年太乙吞噬蚩尤之魄,从而蓦然顿悟一般,可谓千载难逢,几无法重现,若非如此,盘蜒与这逐阳相斗,纵然能胜,也决不能造出梦境,将他困住。
他见逐阳惊慌,令斗神冲上前去,于是白光黑影、红芒血网,与逐阳杀做一处。逐阳神色凄厉,咬紧牙关,奋力搏杀,将一招一式用到极致。
饶是如此,他也并非斗神对手,而此地与世隔绝,他无法汇聚冤魂,治愈伤势,化作法力。杀了七、八个时辰,那斗神身子一晃,虎鹤齐出,剑波如潮,黑影漫漶,木刺万千,逐阳再挡不住,瞬间中招无数,身躯支离破碎,长生惨叫,躺倒在血泊之中。
斗神退后半步,隐入雾气,盘蜒走上前来,俯视那在血泊中饱受折磨的阎王。
逐阳抬头,看看盘蜒,双目一闭,示意他动手。
盘蜒道:“逐阳,逐阳,除了斗神、苍鹰之外,我所遇对手之中,以你最强。”
逐阳微笑,口中喃喃念道:“母亲,我执迷了千万年,却又何苦?却又何苦?”他惨败之际,大彻大悟,脸竟似亮了起来,宛如沐浴在阳光中。
盘蜒一刀斩下逐阳脑袋,更不多看一眼,将那脑袋抛入空中,瞬间红雾吞没了它。
数十年后,逐阳会在聚魂山复生,他仍是这狡诈难缠的对手,但他或许再不以血寒为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