菩提笑道:“诸位何必如此?快快请起,老道可受不起这等礼数。”
小遥本担心菩提宗主落败,盘蜒借题发挥,竖立威信,而菩提宗主心灰意冷,竟主动让位于他。那无论盘蜒曾有何罪皆再难受罚,眼下菩提宗主大发神威,击败这群妖之首,心中之喜,远胜旁人。
她道:“宗主,如今魔头已败,然则咱们万仙门户之中仍有败类....”
罗芳林打断小遥道:“菩提祖师,咱们该如何处置这龙木?”
菩提祖师身躯摇晃,忽然闷哼一声,口中淌出血来,众人见了,无不心忧如焚,喊道:“宗主,你身子怎样?”
菩提苦笑道:“这龙木妖魔掌力厉害,老夫风烛残年,不中用了。侥幸取胜,可这伤非....非一时半会儿....只怕要....养上许久....”大声咳嗽,说不出话来。
盘蜒、张千峰走至他身边,扶他胳膊,将他搀扶走入偏殿,血云则将龙木妖魔高举离地,也带入偏殿中。众人关心状况,纷纷跟来。
菩提摇头道:“老夫五千年寿命或将到头,正要选一位未来宗主。请容我....我万仙首领与天子重臣商议,诸位还请静候。”
众人对他已心悦诚服,又听此事重大,立时凛遵,可暗中直嚷:“千万莫是这盘蜒!”罗芳林、血云、菩提、盘蜒、张千峰等人押着俘虏,穿过厅堂,来到御书房之中。菩提直截了当说道:“盘蜒,咱们第六层中,你年岁最轻,才智最高,可愿接任万仙宗主?”
盘蜒朝张千峰望去,张千峰急忙摇头道:“若无师弟指点,我至今仍迷迷糊糊,不过是一寻常门人。无论功劳、武功、智计、毅力,师弟皆更胜于我。”
盘蜒微笑道:“宗主莫要灰心,你我既皆有此意,眼下倒也不忙禅让。”
菩提叹一口气,点了点头。
血云忍不住急道:“你...你假惺惺的,推脱什么?”
盘蜒道:“该来的总是会来,吾等当先处置这龙木再说。”说罢掌心运功,变得红彤彤的,对准龙木,又道:“此妖作恶多端,可杀不可留。”
菩提沉吟道:“当初那金蝉传功入我青龙寺,让咱们当机立断,替他万鬼清理门户,诛杀此妖,是么?”
盘蜒扬眉道:“不错,弟子亲耳所闻,也深以为然。如不杀他,这龙木可借木气行动,稍有不慎,随时可能逃脱。”
菩提道:“既然金蝉让咱们杀,咱们偏偏不杀。此魔身为八魔之一,乃聚魂山至邪至奇之物,咱们万仙钻研其能,定将大有所获。”
盘蜒道:“宗主,你当断不断,可别惹出祸害来。”
菩提看了看张千峰,张千峰迟疑片刻,道:“宗主若有把握制得住他,千峰全听宗主吩咐。”
菩提点头道:“咱们万仙中有一绝神山,山中有一降魔阵法,只用来应对聚魂山中诸般魔头。咱们将这龙木困在阵中,即便他法力再强十倍,也决计无法逃脱。”
张千峰见他把握十足,又深敬畏他的神功,于是答应道:“千峰全听宗主安排行事。”
罗芳林满心欢喜,朝菩提拜了一拜,说道:“如今这龙木群妖败于咱们之手,万鬼元气大伤,士气摔落,又惧我军精锐,料来暂且不敢来犯。我中原人间得享太平,全拜菩提宗主与万仙门援助恩赐。”
菩提道:“万鬼远比龙木棘手,那冰墙不知何时会破,咱们仍需小心,不可稍有疏忽。”
罗芳林道:“朕当举国欢庆,犒劳将士,庆贺此番古今罕有的大胜仗,还请诸位仙长留下与我等同庆。”这龙木统领百万大军,分三路进击,占据西域、雪岭、莲国,西南,来势汹汹,可谓极恶极强的大敌,凡间与万仙联军携手击破,损失轻微,这确是足以名留史册的大捷,若天下百姓得知此事,定会扬眉吐气,奔走相告,颂扬罗芳林与万仙大功。
菩提摇头道:“此间俗事已了,我等当返回万仙山,处置这龙木,应对将来万鬼之事。”
罗芳林劝他不住,怏怏作罢,菩提、盘蜒、张千峰提了龙木,飞升入云,回山而去。
即便万仙不在,可中原各诸侯国得知消息,无不欢欣鼓舞,欢天喜地,罗芳林下令举国同欢,大赦天下,接连一月,金吾不禁,天下百姓无不开怀,又心下敬服,颂扬罗芳林为千古一帝,除妖降魔,守护天下,足以比肩古时轩辕神皇。而万仙众门人事迹,也被传的神乎其神,精彩纷呈,一时之间,这当世仙门再度被视作神山栋梁,恩情深重,义薄云天,倍受敬仰。
那龙木被菩提宗主重创,受其太乙拘魂法所困,被关在绝神山降魔阵法之中,直是奄奄一息,丧魂落魄,菩提等人监视数月,见其孱弱不堪,终知即
便这等魔头,也非永世长存,气力无限,料来不久将会倒毙。而冰墙彼端,万鬼众人行动收敛了许多。众人心知因龙木落败,万鬼经此内讧,必然伤筋动骨,心气急坠,少说十年之内,不敢再与中原、万仙交锋。
于是四个月后,菩提宗主下令召集当世所有万仙门人回山庆功。众仙本就是逍遥玩乐的性子,闻言兴高采烈,欢呼雀跃,一时间将群山布置的喜气洋洋,张灯结彩,金光红火,艳旗彩幕,遍布万里。近三十万万仙弟子陆陆续续,悉数返回,游山玩水,饮酒作乐,彻夜狂欢,忘尽忧愁。
盘蜒远离众人,独居屋中,全不理外间谣传,诸般指责,众仙听闻这位大仙在凡世名声恶劣,仇家甚多,又得了风声,说要继任宗主之位,手段卑鄙,更是怨声载道。
庆典自月初时起,这一夜恰好满月,盘蜒正在小屋中吐纳,只听屋外有三人齐声道:“师父,咱们回来了。”
盘蜒大喜,迎出屋子,见着索酒、江苑,还有已变作人样的盘秀。他笑道:“你们怎地才回来?”望了盘秀一眼,假装不识,问道:“这位姑娘又是....”
盘秀“呜呜”两声,道:“师父,我....我是盘秀,眼下....成这般模样啦。”
盘蜒默然许久,另三人忐忑不安,只道盘蜒以为三人作弄于他,过了一会儿,盘蜒微微一笑,摸了摸盘秀头顶,说道:“你将这其中道理,向为师说个明白。”
三人如释重负,索酒这才将神海剑派于西域隼堡扎根,沐浴变化泉,无意间令盘秀脱胎换骨之事详述告知。他深知擅自令门人入泉,大违万仙门规,这数月来为了隐瞒盘秀之事,更是闹得焦头烂额,手忙脚乱,如今向盘蜒坦陈其事,不免更是惶恐。
盘蜒笑道:“盘秀、索酒、江苑,我盘蜒一生纵然一无所有,可有你三人为徒,绝无半点遗憾了。”语气柔和,全无半分不满。
三人受宠若惊,却又担心起来,盘秀嚷道:“师父,你为何说这样的话?”
江苑想起途中所听传闻,皆对盘蜒不利,急道:“师父,你可是....得知其余门人乱嚼舌根的话?你莫灰心,下次我若听闻,非狠狠教训那人不可。”
盘蜒不想令这三人担心,道:“这区区琐事,焉能扰我?”
索酒问道:“那师父为何....为何这等......失落?”
盘蜒打起精神,道:“我哪里失落了?今晚夜色不错,你们随我去找张千峰。”
三人不明其意,但乖乖听话,随盘蜒来到苦朝派山中,却见一大群弟子围着张千峰,张千峰兴致极佳,正与众弟子喝酒赏月,谈天论地,讲述生平故事。他见盘蜒到来,奇道:“盘蜒,什么风把你吹来了?”
盘蜒道:“有要紧事与你商量。”将他拉至一边,说出神海剑派于西域立足,今后意欲久居之事,连那变化泉也不隐瞒。
张千峰甚是随和,虽知此举不妥,但见盘蜒颇有支持之心,于是说道:“我并无异议,只是还需与菩提宗主商量。毕竟这山外渡化,未经督导,未免不合门规。”
盘蜒凝视张千峰,忽道:“师兄,我只问你答应不答应,可不想去问菩提。”
张千峰听他说“师兄”二字,心中一暖,自从两人升入破云以来,便不以往昔称谓招呼,眼下盘蜒这般一说,他不禁深感怀念,叹一口气,道:“师弟,你....你当真要与菩提宗主...决裂么?将来你纵然当上万仙宗主,可他老人家.....”
盘蜒笑道:“我当个狗屁宗主,这宗主之位,非你莫属。所以我不问菩提,只问你一句话。你答不答应?”
张千峰低哼一声,脑袋一片空白,嘴里问道:“你....你说什么?我怎么成?我....”
盘蜒忽然握住他手道:“你这人婆婆妈妈,犹犹豫豫,仁义过头,好生虚伪,我一直瞧你不顺眼,你信不信我这话?”
张千峰苦笑道:“多谢师弟如此直白,我深信此言不假。”
盘蜒又道:“然则我这人疯疯癫癫、诡计多端,满肚子坏水,更是可恶可恨,可杀不可留之辈,这话你信是不信?”
张千峰摇头道:“我不信。”
两人沉默片刻,同时哈哈大笑,盘蜒道:“我不能当万仙门主,否则万仙必然因我覆灭。今后必有难关,也唯有将你赶鸭子上架了。”
张千峰道:“你可是又有神机妙算?料定今后之劫么?莫要藏在心里,说出来让我警醒警醒。”
盘蜒沉吟许久,叹道:“或许不久之后,咱们万仙....将沦落凡尘,再不分仙凡。这万仙门主是个苦差,我即将远行,从此将万仙门留给了你,不盼你力挽狂澜,只盼你....能带大伙儿过的好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