泰慧垂泪道:“叔叔,我....万鬼....我屡次失手,万鬼只怕容不下我。我若返回万鬼,没准便会被关押起来,那些鬼首...凶残的紧,万一狠心要杀我,我...我可再也见不着你啦。”
盘蜒沉吟片刻,说道:“为何泰家会如此残忍,竟将你献给万鬼受苦?”
泰慧嗔道:“还不是你害得?若不是你传我太乙功夫,我也不会接连闯祸了。”
盘蜒吃惊不小,问道:“这又是怎么回事?”
泰慧道:“你当年装死逃脱之后,我着实伤心了好几天。我太爷爷说此事大不吉利,怕是恶兆,非得找些下人献给蛇神,平息蛇神怒气。”
盘蜒身子一震,奇道:“蛇神?什么蛇神?”
泰慧道:“咱们泰家世世代代信奉蛇神,你怎地连这都忘了?我记得当年你最疯癫的时候,便常常喊道:‘蛇神托梦给我啦,要我去替他做梦,以免那人醒过来。’总是些乱七八糟的话。”
顷刻间,盘蜒脑中似有千万根毒刺搅动,他惊心动魄,险些晕厥过去,他想:“我要替谁去做梦?防止谁醒过来?我...我到底是谁?是泰一?还是...还是.....我怎会成了贪魂蚺?”
泰慧见盘蜒战战兢兢的模样,小手摸摸盘蜒额头,神色极为关切,盘蜒深受感动,也碰了碰她的小脸,问道:“那蛇神便叫做蛇神么?可有旁的称呼。”
泰慧道:“太爷爷以往常说,那蛇神或是昔日古神,名曰太乙。但近年来他又颇为疑惑,说这蛇神并非太乙,或许是伏羲帝呢。”
盘蜒颤声道:“伏羲?太乙?伏羲便是太乙?”
泰慧摇头道:“太爷爷说:‘太乙、伏羲’乃奇门遁甲的大成,道理却截然相反,绝非一人所创。咱们泰家推崇太乙幻灵真气,本当是太乙一路,然则我家有一世代供奉的蛇神雕像,观其形貌,考究古籍,当是伏羲无疑。所以他老人家说:‘咱们的祖宗是太乙神,供奉的却是伏羲帝。’嘻嘻,都是些读书人的玩意儿。万年前或许要紧,眼下却不值一提了。”
盘蜒收摄心神,点头道:“先说你自个儿的事。”
泰慧嗔道:“你自个儿打岔,害我绕了半天,却偏偏不肯照顾我。”抱怨几句,又道:“我泰家有无数奴隶,便要在其中选出数十人,献祭蛇坛。其中有....嗯....有一个孩子,与我要好。”
盘蜒哈哈大笑道:“你这小鬼早知春风,偷尝恋果,他可是你的小情郎?”
泰慧又羞又急,说道:“我当年才十二岁,哪里有这等心思?但他是我朋友,我总不能不帮他,不,我非救他不可。于是我想起你教我的太乙奇术,其中有一门‘入梦’之法,又想起太爷爷他们迷信无比,或许我可用此法术,骗他们放了曲封。”
盘蜒惊呼道:“入梦之法极为凶险,稍有不慎,自个儿便成了白痴,你不知天高地厚,当真把自个儿往鬼门关里推。”
泰慧道:“若你在我身边提点我,我自然会稍稍收敛些。但你自个儿都是个疯子,当时又一走了之,哪里会顾得上我?我也不多想,将那入梦功夫练了几遍,心领神会,当晚便托梦给我爹爹,泰荣叔叔,还有我那爷爷。”
盘蜒问道:“梦境乃神境鬼地,最为捉摸不透。你怎地操控他们的?”
泰慧笑道:“我哪有那本事?我泰家最是信仰鬼神,养了许多巫婆,我不过在其中扮作一人,假传蛇神话语罢了。我说奴隶中有一少年受蛇神眷顾,不可伤害,非放了不可。我爷爷信了这话,便将曲封救下,收为义子呢。”
盘蜒赞叹道:“我瞧你这丫头有些小聪明,想不到比我料想的还聪慧许多。泰慧泰慧,果然慧质兰心,名副其实。”
泰慧头一回听他称赞,眉开眼笑,说道:“你瞧,你算我大半个师父。我本事再高,你也有大半功劳。你不心疼我,又能心疼谁呢?我看你还是收养了我,将本事都传给我,今后也算有个传人。”
盘蜒道:“我自有安排,你先说下去。”
泰慧点头道:“我见这法子奏效,便有心更进一步。你当年说这‘入梦’法术分为三层,我这叫‘痴人说梦’,并非真看清他人梦境,不过是吓唬吓唬人罢了。另外还有‘身在梦中’、‘庄周梦蝶’两层,我倒颇想学学。”
盘蜒道:“所以呢?你这小贼猫便频频下手了?”
泰慧突然气恼起来,眼中泛出泪花,说道:“我只将这事告诉曲封那小
子,谁知他忘恩负义,竟....竟出卖了我。将此事告诉爹爹。这下子引起轩然大波,人人说我亵渎神灵,这几年来蛇神托梦,怕是全做不得数,非要处死我不可。可我....可我明明才闹了三、四次罢了。”
盘蜒又是心疼,又是愤怒,骂道:“这曲封小贼当真该死!他现在何处?我非要替你将他宰了。”
泰慧咬牙道:“听说这小子眼下不得了啦,他练成了‘丧侣独行’的功夫,武功之高,不逊于泰荣叔叔。泰家上下都很倚重他呢。偏偏我这救命恩人下场凄惨,被关入大牢,恰好当年泰家与万鬼接上头,我由此保住性命,便被当做养不起的赔钱货、小媳妇儿,送给万鬼,被吸干了血,变成如今这幅鬼模样。”
盘蜒道:“你爹爹、妈妈呢?他们难道狠得下心肠?”
泰慧顿时香肩颤抖,扑入盘蜒怀里,又一阵嚎啕大哭。盘蜒道:“别哭,别哭。”轻轻拍打,泰慧道:“他们...他们铁石心肠,对我最狠,仿佛我是....我是捡来的一般。我想爹爹,想妈妈,好不容易泰家搬到北方,我再去看他们,他们偏偏不见我了。”
盘蜒眼眶红了,叹道:“虎毒不食子,父母做到这般份儿上,与禽兽何异?好孩子,好孩子,你自个儿要争气,富贵深山有远亲,你本事大了,功夫高了,他们岂能不认你?”
泰慧道:“我功夫也就这样啦,没人教我,我还能再有何进益?”
盘蜒沉思片刻,说道:“你能将太乙幻灵法运用于‘入梦’之术,这已是极罕见的天资了。便是泰家许多长辈,只怕也不及你。我这便传你太乙的‘身在梦中’与‘庄周梦蝶’。以你资质,佐以这金剑,今后前途不可限量。”
泰慧欢呼一声,朝盘蜒跪下磕头,盘蜒当即拦住她道:“你若真认我这叔叔,何必这般客套?”
泰慧笑道:“我怕今后落下口实,你好说我不懂规矩。”
盘蜒道:“你我交锋数次,你何尝懂规矩了?我便喜欢你这没大没小的模样。”
泰慧俏脸一红,霎时文静起来,盘蜒说道:“梦者,心之湖烟,茫茫而不可测。心者,梦之门扉,故而意欲观梦,当需明心。身在梦中之法,可令神游体外,潜旁人之梦。如欲有此神效,当先令心澄空无念。”
泰慧问道:“为何要澄空无念?”
盘蜒道:“湖上烟大,窗上便有水汽,如何看得清楚?故而先将窗户擦的干净。这便是需得静心的道理。你先令心思静下来,无论有何纷扰,皆不为所动,如此进入旁人梦境,你便能稳如泰山,不受加害了。”
泰慧问道:“那又如何令心无尘无染呢?只怕唯有断气的人,脑子里才全无念头。”
盘蜒道:“这便是这功夫最为艰难之处。你身旁那位张君宝师兄便学过我太乙除幻的法门。只是他学的极为有限,远不如你通晓太乙原理。只需记得‘水来土掩、敌退则迫、攻守有度、囚而自乐、一夫当关、不拘一格’,令太乙自行流动,汇聚成发,乱象之中,自有空洞。”说着详细讲解“水来土掩、敌退则迫”等等心法变幻的道理。
泰慧曾蒙那恍恍惚惚的“泰一”教授过多年太乙之术,修为远胜过张千峰、东采奇等人,此时用心修学,每时每刻皆有难以言喻的领悟。她欢喜至极,兴致越来越浓,短短几个时辰,便仿佛经历无数起伏。她看似年幼,年纪已远逾二十,但所谓神形相随,她心智一直极为幼稚,可眼下通悟武道,心思成长,人也因此懂事了不少。
盘蜒见她学的不慢,点头道:“至此你已习得这身在梦中之法,仗此功夫,你便可在旁人梦境中来去自如。古人云:‘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又云‘一语惊梦,一梦通心’,你一旦入梦,便可探知旁人隐秘,或潜移默化影响人心,久而久之,更能练成极深厚的幻灵功力,若敌人内力不强,心智不坚,中你掌力,你便可将其随意掌控。”
泰慧默想这法门,欢笑道:“是了,是了,如在梦中也能不停练功,进境岂不更快了许多?”
盘蜒道:“这实是太乙奇术中最偏门奇特之处,你当牢记顺势而为,不可强求的道理,万万不可贪多。否则一旦心乱,自己或深受其害,届时再后悔也来不及了。”
泰慧“嗯”了一声,又问道:“泰一叔叔,那‘庄周梦蝶’的功夫又有何用?”
盘蜒想起这功夫,只觉浑身不自在,说道:“这一层功夫隐患更大,我也未曾窥其全貌。都说知人易,知己难。这庄周梦蝶,便是看破自己,参悟心灵,令魂魄穿梭异世,招来神灵的法子。”(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