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朱见深看着桑连双目都已经恢复时，心中那最后一丝侥幸也消失了。

很快，华美的龙撵被十六人抬了过来。

桑盘膝坐于其上，并将汪直轻轻抱在怀中。

石犬小洋，面露悲色，匍匐在一旁无精打采着。

随着桑拂尘一挥，漫天纸钱如雨之下，偌大的轿辇顺着皇宫缓缓出行。

这一刻，文武百官议论纷纷，太监宫女满脸惊恐。

朱见深气的喘着粗气，却不敢有任何发作之态。

一旁的万贵妃连忙安抚着。

而当偌大京城内，平民百姓看到这一幕的时候，也纷纷震惊无比。

尤其是……寺院的那些僧侣！

龙撵之上，桑看着汪直，微微一笑：

“数多岁月没见到你，倒是比我想象当中要成熟不少了。”

“孩子，今日你一死，万劫尽消。”

说着，桑的手中赫然出现了一朵小花，正是……长生花！

长生花被放在汪直的胸口，转瞬化作一阵青烟消散。

也几乎是瞬间，汪直有了一丝极为微弱的脉象。

“长生花不能长生，却可起死回生。”

“孩子，从此以后，便带着石犬好好生活吧。”

“父亲还有其余的事情要做，不能陪着你了……”

……

这一刻，桑双眼微阖，流下一滴泪水。

“嘀嗒……”

顷刻间，四周化作一片黑暗。

又转瞬化作一片明亮。

桑下意识的皱起眉头。

当眼睛逐渐适应了强光之后，汪直和半身空桑出现在他的面前。

“是你们……”

这一刻，空桑眼神恢复清明。

这里似乎不是现实世界，却也不是刚才的回忆之世。

“这便是一切的起因。”

“长生行宫的起因。”

半身空桑负手而立，凝视着空桑：

“你我当年分头合作，你融入市井，加入走阴十部，借着德川幕府的恳求，于东瀛一行于我彻底分裂。”

“之后，回返你的，便失去了愁苦和杀伐的气魄，如同一个心思善良单纯的年轻人，加入阴山派，修补本源。”

“而我，则静候大明覆灭，迎来清朝。”

“更是自康熙之时，便化作诸多术士之名，宣讲长生之法。”

“这才在清朝腐败最后，说服慈禧，将长生花的培育分裂成多个步骤，做出了长生行宫。”

空桑略有些恍惚，但下意识的点了点头。

那段复杂、深长的记忆，他已经逐渐回想起来。

外婆桥之案，湖底清宫之行，恭亲王凝聚恶念试图长生，便是代表长生花的土壤。

长生祭之案，经历女高怪谈、墨家古宅、封门村之行，了解人世贪念，以第二行宫搜罗贪嗔痴，为长生花之肥料。

长生池之案，成都一行，民国岁月，正是当年自己的半身，以自身心血所留下之血池！至于那血池当中所谓的长生莲花，不过只是异变之下的产物。

最后，也只是让吴勇豪和戴缘川，由鬼身而变为魙身，轮回过往，不得长生。

只因长生池，不过是浇灌长生花的水分而已。

如此一来，便只剩下器皿。

也就是……长生瓷！

空桑不由地看向了汪直。

汪直压下眼中的复杂情感，幽幽说道：

“当年，父亲将长生花给我服用，将长生瓷放于我身。”

“我昏迷三日，再度醒来之时，已远在金陵。”

“只有石犬小洋相伴。”

“不过……正如父亲所言，长生花是起死回生，而并非永生不死，所以我一直在衰老。”

“因而，我创立了索命门，并留下后裔，让其苦守金陵。”

“父亲当年吸收完成的尸解龙玉，也被我当成了信物，一直放在索命门据点之中。”

“也就有了……父亲当年于金陵大屠杀之时，在我的房间所见到的一切！”

“长生瓷是最后一环，我利用索命门，将其和十长生之事散布出去，静候父亲转世。”

“在一切尘埃落定时，由父亲之半身通知于我，我便正式让索命门行动起开，开启十长生布局，引出长生瓷！”

空桑闻之，叹然一声。

所以……转生后的汪直，会化身王水直，在记忆恢复之后，插手十长生，引水灵图腾陈诗雨入局。

表面以当年宁家之骨瓷为引，实则是为了在过程中，吸收十长生带来的恶念、贪念，将骨瓷重新补全为长生瓷！

“你们这样做的目的是什么？”

空桑不由道。

半身空桑沉默片刻，旋即摇头：

“今日不管是我，还是花道楼，来此都是为了完成因果。”

“空桑，今日之后，你我再度见面，便是至死不休的敌人！”

“神性、人性、绝地天通，整个九州都会开始混乱。”

“如何破局，结局如何，便看你自己的坚持。”

“而若是有朝一日，你我真的兵戎相见，我也不会……轻易言败！”

留下了一头雾水的空桑，半身空桑便消失了。

此时，混沌的空间骤然碎裂。

眼前的一切，骤然化作一扇精美巨大的门扉！

“空桑！”

赵悦呈、赵小呈连忙走了过来。

苏凯伦则微眯着双眼，盯着半身空桑消失的方向，露出一丝思索之色。

汪直则缓缓走到了两名掌刑千户的面前。

“父亲，你于冥冥之中卜算出威胁，所以才留下了可以二次培育长生花的方法。”

“但是……你却不知，这劫数就在你自身！”

说着，汪直捧起骨瓷。

此时此刻，骨瓷的颜色开始瞬间变得血红。

而偌大的地宫门扉之前，更是传出一阵凄厉的惨叫声。

众人抬头看去，满目所见，竟是刚才那些学生的魂魄！

拿回记忆的空桑，此时也明白了。

“汪直，所以……”

“徐艺洋就是当初，石犬小洋的转世？”

汪直笑了：

“是啊。”

“我成立索命门之后，却因早些年在战场留下的毛病，身体每况愈下。”

“那个时候，也只有那个小家伙一直陪着我。”

“只要想到，它是父亲的化身，我就很满足。”

“可有的时候，我也忍不住在想……”

“父亲啊……你怎么就不能来看我一眼呢……”

空桑张了张口。

他不知道要如何回答。

当时的自己，先是成为了走阴十部的守陵人，后来补全了元气，卸任之后又加入了阴山派。

所以……

“我一直将那个小家伙当成是你。”

“可是……直到它老死的时候，那一刻我终于明白了。”

此时，汪直的眼中有了一丝泪光：

“它不单单是父亲你的化身，也是一个独立的生命。”

“我待它……早就如同亲人，不单单寄托着和父亲你的父子之情！”

“可是当我明白的时候，一切都太晚了！”

“我当时暗暗发誓，如我这般恶人，若是不用堕入阿鼻地狱，来生……定会寻它！”

说到这里，汪直看着那上空不得超生、一脸痛苦的魂魄，眼神逐渐冰冷下来。

“可是，我来的太迟了！”

“这一生，也许是老天爷的慈悲，让我再未恢复记忆的时候，已经遇到了徐艺洋。”

“我本能的喜欢他，照顾他。”

“可是……直到他的离去，我才忽然想起一切！”

“父亲，徐艺洋……是死在了他那个被东瀛恶魂夺舍的男人手中。”

“因为徐艺洋于他而言，已经失去了价值。”

“那个恶毒的魂魄，也失去了耐心。”

“最终，呵呵……”

“他被活生生打死在了出租屋内！”

“而他的母亲，在场！”

空桑瞳孔一缩。

汪直惨笑道：

“是不是觉得很意外？”

“你应该探查过那个女人的记忆吧。”

“但是……那女人真是卑微胆小到了骨子里，不知不觉，竟是连自己都给骗了！”

“至于那所谓的吉祥菩萨，附身在另外一个保姆身上的魂魄，也已经被我找到。”

“当然，不止他们，还有这些……”

说着，汪直身后的掌刑千户手一扬。

一时间，一道道魂魄被放了出去！

这些魂魄和上空那些学生、家长的魂魄放在一起。

汪直，竟是以索命门的手段，将所有买过吉祥菩萨，并被夺舍的魂魄全部都找了回来！

“这些魂魄，也算是帮凶！”

汪直露出了一丝残忍的笑容，盯着上面那些不得超生的魂魄说道：

“现在，我们来玩第二局游戏！”

“你们当中，有害死徐艺洋之人的同族！”

“有教育子女不当的成年人！”

“有一手促成了徐艺洋悲惨一生的所谓的‘亲朋好友’！”

“你们现在虽然死了，但还有机会轮回。”

“可是……我没有打算给到你们所有人这样的机会！”

说着，汪直抱着血色骨瓷来到了门扉之前。

随着光芒一闪，门扉前左边的石柱上，出现了被五花大绑的周志刚，也是对徐艺洋最为凶暴的老师。

另外一边，则放上了骨瓷。

“那么……我来诉说游戏规则。”

“第一，最后能活下来的魂魄，只有十个。”

“第二，当年被周志刚教导过的魂魄，你们如果竞争不过其他魂魄，可以选择啃食周志刚的血肉！”

“谁啃食的最多，那第一名也会得到自由。”

“作为教育子女不当的成年人，你们除了和倭寇魂魄互相吞噬之外，也可以选择吞噬其余学生的魂魄，来给自己的孩子更多活下来的机会。”

“但是，最后活下来的十个魂魄……不能有任何血缘关系！”

此言一出，空桑等人神情一变。

苏凯伦却哈哈大笑起来：

“原来如此！”

“让成绩为尊的班主任，眼睁睁看着自己被当初喜欢的好成绩的学生啃食！”

“让家长，为了让自己的孩子活下来，只能去杀死凶暴的东瀛魂魄，并杀死其余在生活中，可能还有所交集的其余孩子同学的家长。”

“就算这一切都顺利，最后还必须做出选择。”

“是自己活下来，还是自己的孩子活下来！”

“哈哈哈哈……”

“不愧是西厂的厂公，不愧是杀人如麻的刽子手！”

“这样的剧本，当真有趣！”

“当真有趣！”

汪直笑了笑，手一扬：

“那么……现在开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