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佑九年夏末,溽热未消,但沅芷宫正殿高大广阔,又冰例充足,自是不畏暑热。岳望舒摇曳着一柄团扇,身着织妆花纱袄裙,端坐于太师椅上,饮着一盏凉茶消暑。
一大清早,都太监李约便引着三个宫女装束的女子进了西花厅。
算来也有两年半没见了,郑少使长高了些,刘宝林和齐采女则清瘦了些,神情都有些落寞。
“都坐吧。”见她们竟然还挺拘谨,岳望舒忙指了指两侧的椅子。
三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这才落了座。
花厅中并无外人,岳望舒索性直接道:“皇上刚刚下旨,追封秦雪莹为美人,安葬于妃陵。”
和秦氏最为交好的郑少使忍不住鼻子一酸,哽咽道:“人都没了,追封又有什么意义?”
岳望舒道:“追封不是给死人的,而是给活人的。”——秦家失了女儿,总要给些安抚。
郑少使愣了一下,方才明白岳望舒话里的意思。
岳望舒复又道:“我这次特意跟你们会见,主要是想问问,你们以后有什么打算?”
三人齐齐露出苦笑,刘宝林道:“我们还有能什么打算?无非就是回营造司继续做宫女呗,我们的身份,难不成还有出宫的一日?”
岳望舒认真地道:“当然可以出宫,你们可以假死脱身——只当是跟秦美人一般,身染霍乱病逝了,到时候再安排一个新身份,去宫外过你们想过的生活。”
此话一出,刘宝林、齐采女、郑少使三人少不得都惊呆了,居然还能这样?!
齐采女有些不敢置信,“真的假的?我们虽然没侍寝,可毕竟是选秀入宫的嫔妃,皇上真的肯放我们走??”
岳望舒道:“当然是真的。不过,你们要是不愿意走,也可以留下当个有名无实的嫔妃,衣食无缺总还可以保障。”
三人面面相觑,刘宝林突然眼神古怪地打量了她一眼:“我听说,你现在都是贵嫔了……”——而且突然就成了宠妃了。
岳望舒尴尬地咳嗽了一声,“皇后临终前加封的,你们也知道,皇后很贤德。”
齐采女也忍不住吐槽:“你这升级速度明显不正常……”这是宠妃升级速度。
岳望舒更尴尬了,说实在的,委身于一个封建皇帝,这种事情,在老乡们面前,她还是觉得有点丢脸。
齐采女忍不住小声问:“你先前不是去了那个什么皇庄吗?”——还说是避疾?现在想想,很有猫腻啊。
提到皇庄,岳望舒倒是突然想起一个人来,“对了,我在玫瑰岭皇庄,见到了齐光风。”
齐采女呆了一下,然后垂下了头,“我哥哥?”
岳望舒点头:“她跟我打听你的消息,而我实在不便明言,所以……”那位哥哥走得着实落寞。
齐采女咬了咬嘴唇:“在我进幽宁宫之前,就曾收到过家信,我不怎么会写字,所以就没给回。再后来,是想写也没机会了。”
刘宝林和郑少使齐齐露出了羡慕的目光,她们此身的家人可从来没写过信。
岳望舒便道:“好了,你们到底是去是留,尽快给我一个答复。”
刘宝林急忙道:“当然是出宫去了!当初是没得选,我才披头散发争宠的!”
郑少使也忙点头不迭:“我也是我也是!皇帝虽然长得挺帅,但喜怒无常,我可不想再被打入冷宫了!”
齐采女却沉默了,“我……我还是留下吧。”——平白占了人家齐霁月的身子,难道还要让人家哥哥承受丧妹之痛吗?
刘宝林和郑少使忍不住齐刷刷瞅了齐采女一眼,却又闭嘴不言。
岳望舒爽快颔首:“行,你们先回幽宁宫。稍后会有人去安排你们的。”
听到“幽宁宫”三字,三人不免都有些惴惴。
郑少使忍不住问道:“皇上真的会平安送我和刘宝林出宫?不会趁机把我们俩给宰了吧?”
岳望舒黑线:“皇帝若是想杀你们,还需要这么麻烦?”——这被迫害妄想症啥时候能治一治啊!
刘宝林讪笑:“那我们俩的小命可就托付给你了。”——话说岳琬琬现在是宠妃,应该能保住她们吧?
岳望舒:泥垢了!
郑少使连忙拽了刘宝林一把,然后也讪笑道:“那个,我们这几年在营造司也帮皇上赚了不少钱,这临走了,能不能给我们一点点分红……要不然我们俩以后还怎么生活?”
这点岳望舒自然早就想过了,当然了,她总不好问皇帝要这笔钱,好巧不巧的,这两年她倒是攒了不少钱。
打开一旁月牙桌的小抽屉,里头有三个信封,她拿出两个,分别递给了刘宝林和郑少使。
二人欢喜地接过来,虽再三忍耐,但还是忍不住打开偷偷瞅了一眼,又飞快塞进袖子里,瞬间欢喜溢于言表。
岳望舒其实给他们仨每人准备了三百两银票,够他们置办个像样的宅院,然后或买田、或开店,好好经营,后半辈子小日子想必也能过得宽裕。
齐采女看在眼里不禁有些懊悔,怎么就一时感动于那个没见过面的哥哥就选择留下来了呢?
岳望舒笑着看向齐采女:“你要是想改主意,现在还来得及。”——有霍乱这个借口,可以一下子死好几个嫔妃,等过了这阵子,可就不大方便了。
齐采女咬了咬牙:“说不走,就不走。”
岳望舒幽幽叹了口气:“那以后,你可就得跟我似的,老死宫中了。”
齐采女怔了怔,“我不理解,你先前不是都离开了吗?怎么又回来了?”说着,齐采女忽然想到了什么似的,她的眼睛飞快看向了岳望舒的腰腹,“你怀孕了吗?!”
岳望舒瞬间脸黑如锅底,“我没有!!你不要乱说!!”
凭空污人清白有木有!
这个齐霁月,也太能脑补了!
齐采女讪讪,真不是她胡思乱想,这又是离宫又是被接回宫,很难让人不联想到武则天。
岳望舒只好麻溜转移话题,“对了,瘟疫闹得那么厉害,就算有口罩和酒精,也还是太危险了,你们怎么突然一齐请命去疫区了?”——作为现代人,不可能不明白这里头的巨大风险,这不,秦美人一条命就搭进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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