认真算起来,阎尔梅几乎是第一位站在朱颐垣这边的文人,也是他劝说谢迁,放弃拥立朱老爹的想法,给了朱颐垣难得的发展机会。而且他随着谢迁走,帮助谢迁吸引清军,又给朱颐垣争取了时间。
种种事情加起来,朱颐垣欠人家的可不少。
无论如何,都要把他给救出来。
可问题也来了,要怎么救人……“朱佥事,要不咱们安排人,劫大牢吧?”说完这话,罗毅自己都笑了,他挠了挠头。
打过几次仗,罗毅也明白了,劫牢是要人手的,如果能派进去百八十人,还不如偷开城门,直接拿下济南府呢。
赵应元道:“要不咱们花点钱,收买清军?”
赵士哲,宋继澄,他们都有自己的看法。
朱颐垣却是面带微笑,“不用这么麻烦,咱们有专业的人才。”说着,他把目光放在了蒋琦身上。
“蒋先生,你在大牢那么多年,应该了解牢房的情况吧?”
蒋琦嘿嘿一笑,“确实一清二楚。”
“那先生就辛苦一趟,想办法部署一下,把阎先生给救出来,如何?”
蒋琦想了想,“这样吧,给我派两个人,就叫罗毅和王环跟着就行,再给我二百两银子。”
“二百两?”朱颐垣一惊,“是不是少了点?我给你个条子,可以调用城中商号的钱财,没有上限。”
蒋琦却摆手道:“佥事多虑了,我拿这点钱,是为了进城,至于救人,花不了什么钱的。”
这位的信心比朱颐垣还足,这下子朱颐垣也无话可说了。
“总之阎先生至关重要,一定要保证他的安全。”
蒋琦笑着点头,随后就叫上罗毅和王环,他们迅速出发了。
朱颐垣虽然记挂阎尔梅,但手头的事情还是太多了,尤其是下面的乡村,老百姓都希望在年前能够完成分田,拿到属于自己的土地,朱颐垣顺应大家伙的心思,加快进度。
同时还要整训人马,肃清内鬼,另外黄培也把第一批工匠弄过来,已经开始试制鸟铳。各种事情,千头万绪,忙个不停。
同样的,钱谦益手边的事情,也很是不少……现在清军高歌猛进,降将李成栋率军逼近福建,隆武朝廷摇摇欲坠。
另外一方面,清军直抵赣州,一旦赣州陷落福建和江西等地的联系就要切断,到了那时候,南明就真的瓦解冰消了。
“老爷,妾身不明白,为什么赣州这么重要?”柳如是低着头,随口问道。
钱谦益笑了,“你一肚子诗书学问,对于国计民生到底是差了点功夫,为夫问你,身上的绫罗绸缎,又是哪里出的?”
柳如是笑道:“这是苏州的绸缎,生丝是浙江供应。”
钱谦益点头,“是啊,这些年来,松江的棉布,苏州的丝绸,行销天下,昔日的江南鱼米之乡,已经生产不出喂饱自己的粮食了。”
柳如是一惊,忙道:“那江南也没有挨饿,还要筹措几百万石漕粮,粮食从哪里来?”
钱谦益大笑,“自然是江西和湖广喽……你没瞧见,大清夺下了应天,没有急着灭了福州的隆武朝廷,反而出兵江西,为的就是粮草。朝廷拿到了江西湖广的粮,这天下也就大定了。”
钱谦益的话,正说出了大明的脆弱。自从隆庆开关之后,江南大面积种植桑树棉花,货于西洋,赚了大笔的银子。
看起来商贸繁荣,物阜民丰,一片繁荣景象。实则却潜藏巨大的危机,江南本是鱼米之乡,产粮所在。
结果不但不能自给自足,还要从外地调拨。
虽然太平年月,还能靠着钱财购买粮食,可一旦国用紧张,或者面临战争,粮食供应断裂,一切都完蛋了。
眼下就是这么个情况,清军下应天之后,没有急着追杀隆武,而是挥师江西,斩断南明粮食来源。
再加上不断驱逐流民,用屠杀的手段,迫使老百姓逃到南明治下。
内外交困,南明小朝廷还能撑几天?
柳如是的脸色发白,如此局面,还真是回天乏术。
钱谦益倒也没有觉得什么异样,主要是柳如是名满江南,那些复社文人,江南士林人物,几乎都有来往。
此刻他们各为其主,兔死狐悲,心中伤感,也可以理解。
“我收到消息,黄道周眼见江西失守,福建孤立无援,就要求出兵北伐。”
“北伐?”柳如是一惊,“出兵了吗?”
钱谦益失声笑道:“出什么兵?郑家才不会真心忠于大明朝,他们不过是待价而沽罢了。要不然洪大学士的父母,怎么还能在家里安然无恙?”
柳如是听到这里,已经是百感交集,心痛无比,“这么说来,这大明朝是真的复国无望了?”
钱谦益哈哈大笑,“为夫是大清的人,这是好事情。只是奈何各处高歌猛进,捷报频传,唯独山东,被一个小小的朱贼搅得天翻地覆,让我没脸。瞧着吧,等兵马云集,粮草足备,我一定亲自领兵,灭了朱贼,把他的脑袋献给陛下。”
柳如是浑身猛地一震,默默低下了头,再无一言。
而就在此时,蒋琦也跟着一个人在喝酒。
对方是个干瘦的中年人,一边喝酒,一边大骂,“你说说,这大清朝没来,朝廷不给俸禄,大清朝来了,还不给俸禄,这他妈的大清朝不是白来了!”
蒋琦笑道:“胡兄,话不能这么说,就算朝廷不给钱,你们管大牢的,还能短了好处吗?”
这位胡兄连连摇头,“你不知道,现在都是清廷的……鞑子说了算。”这家伙把声音压低,切齿道:“他们想抓人就抓人,想杀人就杀人,过去我们还能收点钱,行个方便,现在什么都不敢做,弄不好还要被他们给砍头。实不相瞒,大牢的狱卒都被砍了好几个,都是我的兄弟啊!”
蒋琦赔笑道:“鞑子吗,蛮夷也!他们这样,也不奇怪。胡兄多忍耐些日子,也就是了。”
胡兄冷笑道:“忍?我真不知道忍到什么时候?老蒋,你说我要有薛平贵的本事,杀出城去,也被招为西凉驸马,带兵杀回来,那该多好!”
蒋琦呵呵笑道:“就凭胡兄的尊容,别说驸马,就算是皇帝,也是做得起的。”
胡兄摸了摸嘴巴子上稀疏的胡须,突然又笑了,“做梦吧!喝酒喝酒!”
两个人又喝了几杯,蒋琦突然笑道:“其实胡兄也不用感慨,虽说我没本事让你当驸马,但是帮老兄谋个好出路,还是轻而易举的。总好过当这个提心吊胆的区区牢头。”
胡兄浑身一震,突然露出了狡黠的笑容,“老蒋啊,你是淄川的老头,突然来济南府,你第一天来,我就知道,你是有备而来!”
蒋琦笑道:“我来直接找胡兄,没找别人,也是直到你老兄非比寻常!”
面对蒋琦的吹捧,胡兄来了精神,他甩了甩头,“我现在独身一个人,去年的时候,老婆子让清兵的马车给撞倒,死了……你让我刺杀钱谦益,和狗鞑子拼命,我没那个胆子,你让我干别的,没有好处我也干。”
蒋琦点头,随即俯身耳边,低语了一阵。
胡兄连连点头,“成了,明天中午,你在东边外墙等着。”
“中午?不是夜深人静方便吗?”
胡兄大笑,“夜深人静你怎么跑?就在中午,大大方方出城,有我保着,屁事没有。”
见他信誓旦旦,蒋琦也只能答应,转过天,临近中午,有个人真的就堂而皇之跳了下来,进了蒋琦的马车,随后马车飞奔,果然就顺利出了东城……丝滑的不得了。
出了城之后,阎尔梅才傻傻回头看了看,“济南府,也不过如此啊!”
显然,阎尔梅并不知道,三百多年后,从带嘤最严密的监狱出来,也不比他麻烦多少……